49 壞女人
已經是12月了,1993年的冬天卻沒有要來的跡象。
因為是偏南方的城市,每幾年才能看到一次雪。
看來,今年又不會下雪了。
“溫特先生,差不多該休息了。”一名女傭走過來,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上,“坐太久了對身體不好。”
“對身體不好?”輪椅上的男人嗓音沙啞,像枯葉被踩過的聲音,“呵,我倒是想,我為什麽還活着?”
“請您不要這麽說。醫生說了,只要您保持心情愉快……”
“夠了。”男人擡起手,樹根一樣幹枯的手上,血管暴起,如一條條暗色的蚯蚓,“半小時,讓我再一個人呆半小時。”
說完,男人重新看向窗外。
女傭嘆了口氣,走出房間,輕輕把門關上。
……溫特先生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以前他是當地有名的富二代,夜夜笙歌,過得恣意潇灑,“不玩到四十歲,絕不和任何女人結婚”是他的口頭禪,直到……
女傭是今年才到這裏工作的,之前的事情她也是道聽途說。
聽說溫特先生遇到了一個十足的壞女人,被耍得團團轉以後,又被無情抛棄,他那時已經身形憔悴,加上遍尋無果,大病了一場,連路都沒法走了,眼看是時日不多,于是和家人分開,搬到郊外的別墅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光。
那個女人叫什麽,長什麽樣,溫特先生從不肯說,也沒人知道。
當時人們普遍認為他是中了邪,至于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女傭只是同情溫特先生,當她第一次見到溫特先生的相貌,着實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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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才三十出頭的人,卻完全失去了活人的生氣,蠟黃色的臉上,深陷在眼窩裏的藍眼睛如塑料般虛假,并不寬松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空蕩蕩的部分仍是很多——他枯瘦得仿佛一具下葬已久的幹屍。
唉,可憐的溫特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呢?
另一邊,溫特獨自坐在窗邊,想起從前,恍如隔世。
那是,1991年的冬天。
他那天晚上酒喝得不算多,而且天已經快亮了,便拒絕了同行的人,獨自驅車回家。其實那天車開得也不算快,不曾想,路面結冰的積水讓車子一個打滑,沖出道路,撞到了什麽東西才停下。
……真倒黴。
突然的事故使他酒醒了一半,他一邊低聲抱怨,一邊慢吞吞地下車查看,在他撞歪了的樹幹旁,他看到了雪地裏躺着的一只手,吓得他馬上完全清醒了。
……撞到人了?!
四周無人,若是平時,他可能會試圖施救,也可能會選擇不管不顧揚長而去,善惡皆在一念之間。
那只手很漂亮,是女人的手,所以他選擇上前查看,看看能不能救。
樹上被撞落下的積雪将那個女人的大部fen身體都蓋住了,溫特用手撥開積雪,驚訝地發現,那是一個光着身子的少女,更奇特的是,少女的頭發是銀白色的,不是普通的銀白,是像寶石一樣,有種半透明的質感,帶着一層溫潤的光澤。
她,她是什麽?是人類嗎?
溫特想起,曾經聽人講過,世上有一些可以變成人類的魔獸,比如人面猿什麽的。
聽說歸聽說,溫特從未見過,他好奇心起,萬分小心地伸出手。少女的手臂和屍體一樣冰冷,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還是鼓起勇氣,将迎面倒地的少女翻過來……
看到少女正臉的瞬間,他停止了呼吸。
用“美麗”來形容只會顯得蒼白,那是超乎了人類,和藝術品一樣精致無暇的,是詩歌裏,是神話中所贊頌的,女神的容顏。
啊,啊啊。
溫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識地脫下外套,将少女的身體包裹住,把她抱回了車裏。
等他找回意識,他已經給少女蓋上車後座放着的毛毯,盯着她看了許久了。
“你究竟是什麽……”溫特用手指觸碰少女的臉,柔軟,但是十分冰冷,好像沒死太久。
她身上沒有血跡,也沒有外傷,不過她應該是不能當作人類看待的,溫特無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無意中把她給撞死了。
車內的暖氣開得很足,溫特因為莫名的悔恨感覺渾身發冷。
幸好車子還能順利發動,他逃也似的回了家,先支開家裏的傭人,再從車裏抱出用毛毯裹得嚴嚴實實的屍體,把屍體暫時藏到了自己卧室的衣櫃裏。
手忙腳亂地找齊鏟子、手套等一系列埋屍要用的工具,溫特雙手顫抖地打開衣櫃,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我撞死的東西好像不是人,應該不用負什麽法律責任吧?
反正都到了現在的地步,不會更糟了,溫特大着膽子,把屍體和毛毯一起搬出衣櫃,放到了沙發上。
明知是屍體,但她精美得像一尊雕塑,看起來并不覺得恐怖。
她是真的死了嗎?
用手指撫過她櫻色的嘴唇,那是她沒有血色的雪白臉上唯一的色彩,溫特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盡管對方是冰冷的,溫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舔舐,糾纏,直到他感到一絲異樣,或者說有點恐怖——她竟然有呼吸,很細微,接吻的時候才能感覺得到。
溫特小心地把她放到自己床上,給她蓋好被子,以車禍後遺症為借口,推掉了所有的約會,也不面見任何朋友,足不出戶地守在床邊。
一天天過去,她沒有絲毫變化,除了極微弱的呼吸,就像一具屍體。
這種狀态,讓溫特想起一個詞——冬眠。
現在正好是冬天啊。
為了喚醒她,溫特用毛毯包住她,滿懷期待地把她放到溫暖的壁爐邊,然後等待。
溫特等了很久,寒冷冬日裏的溫暖房間,着實容易令人昏昏欲睡,這些天他都沒有好好睡一覺,稍一合眼,就不小心睡了過去。
鳥雀尖銳的鳴叫聲使他驚醒,睜開眼,便看到那名異常美麗的少女已經打開了鳥籠,抓住撲棱着翅膀,拼命掙紮的小鳥,放入口中,嚼也沒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接着,少女半閉着眼睛,走到床邊,鑽進被子,沒了動靜。
心驚膽戰地确認床上的少女再次進入了睡眠,溫特同時也發現了,她有了一點溫度。
變化發生在她吃了溫特養的金絲雀之後,溫暖還不夠,還需要食物嗎?
……看來真的是冬眠。
床邊的食物和水,她絲毫未動,經過的時候也沒有留意,所以她需要的食物只是鳥類,還是……活物?
單論體型,小鳥是可供她一口吞下的合适生物,至于其他的小動物……不,溫特絕對不想看到她生吞老鼠的樣子。
好吧。
或許她吃過老鼠。
無論如何,就算要為她把全世界的小鳥都抓來給她吃,溫特也絕對不會把老鼠喂給她吃。
不知道她對食物有沒有其他特殊偏好,保險起見,溫特吩咐傭人重新買了一對金絲雀。
這對金絲雀非常活潑,它們不知道自己即将面臨的命運,叽叽喳喳地在籠子裏歡快地跳來跳去。
把鳥籠放在她旁邊,溫特從早上等到晚上,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維持着昨天的狀态。
怎麽回事?
該怎麽喚醒她?
難道要等到春天來臨才行嗎?
為了給她保暖,溫特幫她穿上了自己的睡衣,又一次坐在壁爐邊,把她抱在懷裏,試圖加上體溫來溫暖她,低下頭小心地親吻她,一遍又一遍——他都覺得自己像個瘋子。
可能是錯覺吧,她的體溫逐漸明顯,是啊,即使是一塊石頭,捂久了也會變得溫熱對吧?
“唔。”她夢呓一般低吟了一聲,眼睛微微睜開。
溫特只來得及看清她眼睛是黑色的,下一秒,她又睡過去了。
啊,啊啊啊。
這短暫的一瞬,令溫特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他從鳥籠裏捉出一只金絲雀,捏住她的腮幫,往她的嘴裏硬sai,想讓她多補充食物,好快點醒來。
可是金絲雀快被溫特整沒氣了,她也沒什麽反應。
呃,不能硬來嗎?
可惡,就差一點了,她都睜開眼睛了!
悻悻地把金絲雀放回鳥籠,溫特很不甘心,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少女抱到床上,除去彼此的衣物,貼着肌膚摟住她。
之前捂了那麽久,她如今有了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溫度,她的皮膚光滑柔嫩,更要命的是,溫特聞到她身上的香氣,非常的好聞。
她肯定不是“人面猿”這類聽起來就沒品味的物種,她究竟是什麽?
想着一些有的沒的,溫特忍不住在她身上傾瀉了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最開始,溫特還有點猶豫,但是她的身體和人類幾乎沒什麽區別,甚至比他過去的女人們都更為美妙,而且她還在沉睡,盡管她不是人類,這樣對她終究有些不太道德。
不過溫特本來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很快沉溺在充滿禁忌意味的快樂中。
其他的女人都變得索然無味,溫特每天在她身上盡情發洩,聞她身上的香氣,甚至不希望她早點醒來。
因為擔心她醒來後逃走,溫特睡覺前要把她拷在床上,才放心抱着她入睡。
溫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邁出家門了,他的父母只關心優秀的大兒子,不想管他這個成天花天酒地的不肖子,他可以不受任何打擾——他第一次覺得不被父母關心的日子挺好。
久違的,他出門見了一次朋友,那群常和他一起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們一點沒變,只是懷裏摟着的女人都換了一批,或者是兩批,甚至以上,但是他已經不關心了。
“那場車禍的後遺症這麽嚴重嗎?看你都憔悴成什麽樣了!”“最近又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去處,要不要一起?”“得了吧,你出的都是些馊主意。”“哈哈哈哈哈哈。”
往日那些熟悉的對話與歡聲笑語,也顯得無味,溫特興趣缺缺地敷衍過去,以“休養身體”為由早早告辭。
他無比想念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那位美得出奇的少女。
朋友們沒有說錯,鏡子裏的他确實很憔悴,這是他近期過度放縱的結果。
看過鏡子,他總算能冷靜一點,正視自己的欲望。
少女肯定不會一直睡下去,等到天氣轉暖,她應該就會醒了,要想辦法把她永遠留下來。
聽說能變成人類的魔獸都具有與人類同等的知性,很多動物也是喜歡音樂的,如果為她彈琴,能不能獲得她的好感?
當初為了應付父母,也為了獲得相對體面的學位,溫特選擇音樂專業,主修是鋼琴,還一時興起和朋友們組建了協會。如今協會的創始人們大多只挂着一個虛名,由後來加入的人繼續管理,專門招收同樣有錢的人作為成員,越做越大,甚至開始辦起各種選拔會之類的活動。
雖說剛開始學鋼琴是敷衍,但是年輕女孩們很吃音樂這一套,換過幾任女友後,溫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還挺喜歡彈鋼琴的,所以畢業後還是會時不時彈琴。
現在他又有了想要為之彈琴的對象,那就更要彈琴了。
把少女的頭枕在他的腿上,他想了想,決定彈自己最擅長的那一首情歌《River Flows In You》。
或許是略帶憂傷的抒情旋律洗滌了他的心靈,或許是身體确實有些力不從心,溫特失去了亵渎少女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每天為她彈琴。
沒想到,窗外的積雪尚未融化的時節,少女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閉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如小鳥依人。
溫特欣喜若狂,握住少女溫熱的手,放在琴鍵上,手把手地,讓她的手指按下琴鍵。
少女并不是真的清醒,依然昏昏欲睡,沒有任何抵抗地,任憑溫特握着她的手彈琴。
她的手指修長,鋼琴對她再适合不過了,溫特迷上了帶她彈琴,每個溫暖的午後,都把她抱到鋼琴跟前,握着她的手彈琴。
這樣最幸福的日子大概持續了一周多,直到一個不和諧的音符攪亂了溫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那個不和諧的音符是少女自己按下了錯誤的琴鍵。
“……唔。”少女發出的聲音像是一聲嘆息。
她移動手指,續上接下來的一小段旋律,然後趴在溫特的大腿上睡去了。
溫特前所未有地激動,更勤奮地握住她的手帶着她練琴,只希望她可以多和自己彈一會琴。
少女半睡半醒的時間越來越多,盡管她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但是終于能和溫特一起四手聯彈了。
她甚至主動親吻溫特,她的吻,令溫特心中的火苗迅速重燃,本想稍作忍耐,可是她舔了溫特的臉頰,這個充滿暗示的舉動立刻融化了溫特的理智,只要她想要,溫特會用盡一切來滿足她。
……
女傭推開門的聲響打斷了溫特的回憶。
“先生,說好的半小時……”女傭走近了,看到正在流淚的溫特,便止住了話語。
“把協會昨晚寄來的錄像帶拿過來。”溫特想起随錄音帶一同寄來的留言,說是今年有人演奏他這個協會創始人之一最喜歡的那首曲子,而且彈得很不錯。
因為剛剛的回憶,他突然很想再聽一遍那首曲子。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溫特加重了語氣,固執地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快進到演奏那首曲子的部分,是一個算不上特別漂亮的少女在彈鋼琴。
前奏中規中矩,溫特本來很失望,想關掉錄像,但是下一段旋律的裝飾音猛地擊穿了他的心——那是他得意的獨創。
旋律一段段地與回憶重合,溫特再也聽不到琴聲,他只聽到了自己痛哭的聲音。
“先生……溫特先生!”女傭焦急的呼喊越來越遠,“不好了,快叫醫生來!!!!!!!”
在差點永遠墜入黑暗之前,執念将溫特拉回了現實,他緊緊地抓住女傭的手腕,“她……我要見她。”
溫特先生執意要親自過去,可他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一番情緒激動過後,連輪椅都坐不上去了,只能躺在床上,女傭百般勸說,他才勉強同意拜托協會的人幫他留言,邀請那個女人過來一趟。
在那個女人來之前,不管說什麽,溫特都不肯睡。
“溫特先生,我聽說過一些您以前的事情。”女傭忍不住說,“您都已經被她害成這樣了,還是忘不了那個壞女人嗎?”
“她……”溫特的神色暗了暗,“她不是壞女人。”
“在我看來,讓您變成這副模樣,她不是壞女人,誰還敢是壞女人?”
“……她不是。”溫特嘆着氣,“最開始就是我做錯了,這是我的報應。我不是個好人。”
“溫特先生!!”女傭還在為他鳴不平。
“好了,到此為止。”溫特知道她熱心,不想與她争辯,“一直以來,感謝你的照料。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如果不見到她,我死也不會瞑目——有消息就叫我。麻煩你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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