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異夢

“哭了？”

“是啊。”

寧亦卿有些無奈，昨晚後面發生的事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

《如果你能點亮我的世界》，随着年齡的增長，這首歌對于寧亦卿來說已經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了，如果真要說有，那就是再過不久就要30歲的他，對于20歲時抱着那樣的幻想寫下這首歌的幼稚的自己感到無奈。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對愛情還會有很多美好幻想的寧亦卿了，時間在告訴他現實是殘酷而虛僞的，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擁有那樣動人心魄的愛情。

當然這都不重要，寧亦卿也已經不在意自己下半生是否能找到終生伴侶，只是因為年少懵懂的時候說過那樣的話，為了避免麻煩便再也沒有唱過這首歌。

如果不是沈非實在不缺什麽，如果不是他實在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還真未必會動這首歌。

拿出來就拿出來罷，沒想到那孩子會感動成那個樣子。

江曼吸了口氣，“所以，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當然有。”寧亦卿的目光從手機視頻上移開了，“他說了很多。”

說他唱了這首歌，就再也不會放他離開。

說這首歌對他意義非凡，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為他唱這首歌。

他還說了好多聲謝謝。

說哥我以後一定會對你更好更好的。

連珠炮似的諾言好像根本不用擔心兌現一樣，寧亦卿在他一聲聲的誓言中沉默着，然後意識到，原來沈非對于這段感情并沒有看上去那麽有安全感。

他會擔心自己離開，甚至已經考慮到或許有一天自己會和他說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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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有要求自己去承諾什麽，卻一直在向自己承諾。

這個想法讓寧亦卿有些不好受，因為他總是能對別人的情緒感同身受，或許他該更體貼一些。

江曼吃了些藥，放下杯子後忍不住問，“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既然并不打算和沈非長久的發展下去，又何必給他唱這首歌呢？”

“我從來沒有過，不打算和交往的人長久走下去的想法。”

每一次，他都在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只是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這話把江曼噎得夠嗆，“但是我總覺得你在那些感情中都沒有真正動心。”

否則為什麽每次分手，都好像一副早就料到了的模樣呢？

寧亦卿笑了，垂眸看向窗外，“這個圈子裏本沒有真心吧！誰離開誰都一樣能活，刻骨銘心的感情永遠只存在于歌中。”

江曼的心忽然鈍了一下，好像要抓住了什麽，只是不等她細細回味就聽見寧亦卿又說。

“但是沈非不一樣。”

寧亦卿說這話時目光多了幾分認真，“他不是圈內人，不會像圈內人那樣将感情作為人氣、利益的工具，分手後或許也沒那麽容易走出來。”

“我不想讓他難過。”

江曼的大腦勉強跟上寧亦卿的邏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試着喜歡一下沈非？”

她都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了，能成為未來上司的老婆倒是不錯，可沈總那邊恐怕不會同意啊，他最忌諱公司高層和藝人糾纏不清，說不定還沒等上位呢，就先被封殺了。

寧亦卿搖了搖頭，聲音悠遠缥缈，“只是在他沒有發現我丢了心之前，都可以和他在一起而已。”

他已經不會發自內心地去愛一個人了，就算再怎麽努力胸膛還是空的，他不覺得那些人努力後都沒有結果的事，沈非這樣一個單純的孩子能做到。

或許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刻骨銘心的真愛，愛情最美好的模樣是在還未開始的時候。

沈非昨晚情緒太亢奮了，和寧亦卿聊到很晚才睡覺，躺在床上又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寧亦卿給他唱了歌鼻子就酸酸的，心裏又格外甜蜜，有種自己苦盡甘來的感覺。

他把寧亦卿給他唱的歌設置成了手機鈴聲、鬧鐘鈴聲，總之一切可以設置歌曲的地方，心滿意足地聽了一遍又一遍這才逼迫自己睡覺。

熬夜的結果就是他第二天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疫情期間每天早上7點鐘就會準時叫他起床的老媽今天居然讓他一覺睡到了下午，以至于沈非坐在床上半天還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昨天真的是太開心了！寧哥居然給他唱了《如果你能點亮我的世界》！

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他摸着自己滾燙的胸口，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來他就心頭發燙，興奮得血液沸騰，好像被打了兩管興奮劑似的。

沈非戴上耳機，一邊将寧亦卿發給他的歌循環播放，一邊點進微博超話簽到。

最初他只簽小號，後來被發現了粉絲身份就連大號都開始簽了。

超話中置頂的一條是給寧亦卿為《情定星夜》拉票的，沈非點進鏈接，他今天淩晨已經投過了，上面顯示餘票是0張。

他熟練地劃拉到中下游，很快就找到了寧亦卿，排名和昨晚相比幾乎沒變化，和上一名之間的距離沒有絲毫縮短，反而和下一名的票數越來越接近了。

他撇了撇嘴，返回超話再次用大號轉發了投票微博。

V沈非：沖啊！兄弟們！今天的票投了嗎？還沒投的話麻煩投給寧亦卿，謝謝大家了！

下面很快就有了粉絲留言。

【投了投了，早投完了，今天拉票這麽晚，你昨天又熬夜了吧！】【追星少年的日常，雙廚粉表示非常開心！】

【老公你發個自拍我就考慮一下，我有十個微博小號，每天有50票哦~】沈非甩過去一張自己連臉都看不清的照片。

V沈非：發自拍可以，但我不是你老公。PS：記得投票。

做完這些後他又回到超話看最新動态，置頂微博下面剛好就是那段流行甚廣的演唱會現場視頻。

捕捉一只小卿卿：哥哥今天唱《如果我能點亮你的世界》了嗎？

沈非心一顫，立刻點進去，寧亦卿那溫和的聲音悠揚傳來。

即便是未經修音、非專業拍攝的現場版，他的聲音也好聽得不得了，沈非甚至覺得歌詞和曲調都不重要，只要寧亦卿的聲音一出來，就已經征服了所有聽衆。

“嗯……這首歌暫時不會發行，以後可能也不會再唱了。這是一首我想象着未來伴侶寫下的歌，但現在似乎還找不到唱這首歌的感覺，希望有一天我能碰到一個自己深愛的人，可以找到唱這首歌最自然的感覺。”

視頻中寧亦卿穿着一身亮閃閃的黑色小西服，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纖長白皙的手臂，握着麥克風的骨節分明。

他站在星空下，璀璨的燈光中，偌大的舞臺，纖細的他，仿佛漫漫繁星中掉落的一顆流星，閃耀、纖細、溫和，那時的寧亦卿比現在還要能激發人的保護欲，就像一塊幹淨而脆弱的璞玉。

視頻下面有很多網友留言。

【嗚寧哥好美！沒有人要寧哥我要！我這就去泰國變性！】【現在疫情國外也不安全！寧哥才29歲！有生之年我們還是有希望能聽到這首歌的！】【哎，寧哥真是情路坎坷，之前和宗瑜言在一起的時候我還以為能聽到這首歌呢，可惜。不管怎麽說，希望哥能有個好歸宿吧！】沈非心中雀躍，巴不得告訴所有人寧哥昨晚就給他唱這首歌啦！他手裏有這首歌唯一的錄音版！

但也暗暗下定決心，喜歡寧哥的人太多了，他既然得到了寧亦卿，以後就一定要對他好得不能再好，給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和呵護，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這樣才對得起寧哥将這首歌送給自己的苦心。

沈非換好衣服出來，發現爸媽都在院子裏栽花。

沈母喜歡花，院子裏一年四季都有花，往常這些都有傭人來打理，但今年過年的時候讓傭人回老家過年去了，因為疫情關系也沒能返工，栽花這事就得他們自己來了。

沈父不知道從哪找到一身工作服，又戴上了棉線手套，正将盛開的水仙花往草地裏移植。

沈非也戴上手套過去幫忙，沈父掃了他一眼，“醒了？”

“嗯。”

“昨晚又因為什麽熬夜？”

沈非想說自己沒熬夜，可又一想他不熬夜的時候從沒睡到超過10點，這個謊實在不高明，于是含糊道，“就有點事。”

沈父将水仙花連根放到挖好的坑裏，沈非非常有眼力見的用小鏟子把坑填上，“好事壞事？”

沈非頓了一下，“好事。”

沈父悠悠地反問，“給寧亦卿投票？”

沈非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昨晚睡覺前還切小號挨個給寧亦卿投了票，他一直以為他爸不知道哪個是他小號來着。

“這不是看哥的票數太少了麽。”

沈非提到這就忍不住嘟囔起來，“寧哥好歹也是拿過金曲獎的一代歌王，當年最火的時候連公交車上都貼着他的廣告，現在百人選票居然才排78！78啊！這和寧哥的實力也太不符了！那個段晨奚還排在前十呢！哥連前五十都沒進去。”

沈父把花一插，拍了拍手上的土，“你見哪個老牌明星排在前面了？除了那幾個真正年過半百的國民大咖，剩下的不都在中間晃悠？寧亦卿這些年不上節目，公演也少，完全是圈地自萌，能擠進前一百已經是非常有才華了，段晨希去年剛拿到《未來之音》冠軍，正最火的時候，排到前十不是很正常嗎？”

沈非不甘心地道，“曾少舒也在寧哥前頭。”

“他那是刷的。”

“寂月組合？”

“也是刷的。”

“金琦玉？”

“他還是我安排人刷的。”

“……”

沈非起身往回走，“我也給哥刷票去！”

“回來！”沈父喝了一聲。

沈非站住腳，委屈巴巴地道，“爸你偏心，都是一個公司的藝人，你怎麽給別人刷不給哥刷？哥這麽大的腕兒才排到78，你都不嫌丢人麽！捧新踩舊！沒想到你也是那種只知道搜刮藝人人氣的無良老板！”

沈父差點沒暈過去，這還是親兒子麽？胳膊肘只會往外拐，還說他是只知道捧新人賣流量那種他最瞧不起的老板。

“不是我不給他刷，是你寧哥自己不肯讓公司幫他刷票。”

沈非争辯，“寧哥那是太正直了！可這樣很吃虧啊，讓別人看見多難看，粉絲也每天都在賣力地給他投票排名卻始終不見漲，心裏也很難受啊！”

“喲喲，這就心疼了？”

沈父重重地在他腦門上點了幾下，恨鐵不成鋼地道。

“讓你繼承公司你不肯，追星追得比誰都勤奮。放心吧，你寧哥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傷心的人，他那人做事有遠見，像這種全國明星放在一起投票，各家粉絲都盯得緊，誰刷了票很容易暴露。我給金琦玉刷票也是因為她年前上節目剛火了一把，不容易被發現。你寧哥是不想惹麻煩，他那人做人小心，哪輪得到你瞎操心？”

“嘿嘿。”

沈非聽他爸這麽誇寧亦卿，心裏止不住高興，連忙把工具都攬到自己懷裏，推着沈父的肩膀往屋裏走，“爸，院子就交給我，你進屋陪媽去吧。”

沈父睨了他一眼，“你沒問題？”

“沒問題！我現在渾身使不完的勁！”他彎起手臂展示自己的肱二頭肌。

沈父挑眉，“那什麽時候退役來公司發洩一下你的使不完的幹勁？”

沈非頓時嘿嘿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沈父臉一黑，劈頭蓋臉地訓道，“你說你打游戲打這麽多年，都不敢和人說是我兒子，人家都開始懷疑我壓根沒孩子了！上個月我還聽見有人背後嚼舌頭根，說我其實不能生育，孩子都是假想出來的！你說說我聽見的都這麽誇張，沒聽見的指不定什麽樣呢！之前你說拿了冠軍就退役，這一晃都拿幾個冠軍了？既不賺錢又禍害身體，看你那臉熬夜熬的！”

沈父指着兒子的那張俊臉，可看了半天也沒挑出一點不好來，別說什麽熬夜長痘、膚色暗沉了，就連黑眼圈都沒有，整個人水亮亮的，太陽底下好像都泛着光。

帥。

像他。

沈父實在沒挑出什麽毛病，便道，“白得跟個鬼似的！賺那點錢都不夠給你調養身體的！”

沈非反駁，“我去年和平臺簽約直播加上比賽賺了一個億呢！”

沈父一瞪眼，“家裏差你這一個億兩個億的嗎？你也好意思說，真給我丢人！”

“……”

沈父說完似乎還覺得不解氣，看到他手裏髒兮兮的毛線手套又道，“家裏的花匠都比你能賺！”

“你胡說，家裏的花匠一年才幾百萬啊！”

“我給他漲工資不行嗎？只要我想，家裏任何一個人都能比你賺得多！”

“……”這還是親爹麽！

“你自己琢磨去吧！”

“老父親”丢了手套，帶着妻子回屋享受二人世界去了，沈非獨自在院子中插花，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寧亦卿發來的消息，“晚上一起打游戲嗎？”

沈非眼睛一亮，哥主動約他打游戲了！

他連忙回了一句：好！但是哥要先好好吃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