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決斷

有些事盡管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想象之中。

寧亦卿一直知道，只要自己準備重回舞臺，就不可能一帆風順,有些人有些事總是會碰到的,而這只是個開始。

導演小心觀察了一下寧亦卿的臉色,看他沒什麽多餘表情,而宗瑜言那邊又是一副癡情種子的模樣，便放下心來。

“兩位都和宗天王共事過，我就不介紹了啊,宗天王是臨時進來給咱們動漫配音的。”

寧亦卿揚唇，“凱斯·裏斯？”

“哎，對對對,不愧是亦卿啊,這都猜中了！”

雖然不清楚宗瑜言是怎麽進來的,但他很清楚宗瑜言大費周章地進組,不會為了一個和自己沒什麽關聯的小角色。

在《流螢與火》的漫畫中，寧亦卿所配音的艾憂在主唱出走、樂隊解散後孤身一人來到美國潛心學習,凱斯·裏斯就是他音樂學院中的同學。

凱斯和受人排擠的艾憂組隊登臺學校演出,帶着艾憂看演唱會、追星,在艾憂參加美國《音樂之聲》比賽時做他的音樂制作人，可以說凱斯是将低谷中的艾憂解救出來的人，是全作中除穆也外，對艾憂影響最深的人。

如果說穆也是艾憂的官方，那說凱斯是艾憂的第二CP也不為過。

本來有官方CP,第二CP的存在感不會太強，可如果CV之間有感情糾葛，就不一樣了。別的不說,就是兩人的CP黨都能挖掘出一堆有的沒的東西來。

寧亦卿笑笑，“我只是想，剩下的角色中能勞煩宗天王出場的，也就只剩下凱斯·裏斯了。”

宗瑜言的心好像被紮了一下，盡管寧亦卿是笑着的，可他卻能從這個笑容中看出一絲譏諷。

盡管來之前也想過寧亦卿不會歡迎自己，可真當對方這樣疏遠地和自己說話時，他還是有些無法忍受。

導演還絲毫沒有意識到寧亦卿的不愉，自顧自地說着，“對，凱斯是艾憂的同學兼搭檔，肯定需要唱功。宗天王留過學、會唱美聲，實力有目共睹，再适合不過了！”

寧亦卿揚唇，“還能順便炒炒CP，加點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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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的氣氛陡然安靜下來，寧亦卿還是笑着的，但導演此時才意識到他在生氣，這事又理虧，頓時沒了聲。

寧亦卿繼續道，“我覺得作為被您邀請來的聲優，我應該有資格提前知道自己的工作對象是誰，雖然在簽合同的時候沒有具體寫，但是我記得我和您提過這事，您也表示贊同了，那現在是怎麽回事呢？”

“亦卿！”

宗瑜言小聲阻止，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曾少舒也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不管怎麽說，有些話這樣當衆說出來還是不太妥當。

但寧亦卿并不在乎，他的語速仍舊不疾不徐，只是話語中的氣勢卻淩厲逼人。

“我覺得您還不夠了解我，如果我是那種只要能紅怎樣炒都沒關系的人，我早就紅了。如果我在乎工作，是那種為了好資源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心情狀态、忍氣吞聲的人，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我是覺得，這是一部好作品、您是一個有水平的導演、這是一個氣氛和睦讓我喜歡的劇組，才會接下這份工作，也很感謝您對我的賞識。”

“但其實，我想要紅，想要工作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不想在被人欺辱的時候毫無反抗之力。如果我同意您這樣拿我失敗的感情經歷來開玩笑，難道不是在本末倒置嗎？”

“亦卿！”宗瑜言終于忍不住扳過他的身子，“夠了，只是一起共事幾天而已，有那麽讓你難以忍受嗎？”

寧亦卿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那一眼就讓宗瑜言如至冰窖，盡管沒有一句言語，他卻知道對方再讓自己放手。

“寧亦卿你跟我來。”導演也忍不住了，拉起他的手把他扯進休息室。

“我承認，沒有提前跟你說宗瑜言的事是我考慮不周，但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我怎麽會知道？”

“是你們飛魚的沈總推薦他來的。”

這一次寧亦卿徹底怔住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不明白沈總為什麽會這麽做。

老實說他們在公司的關系一直還不錯，沈總不止一次誇獎過他聰慧得體，是自己欣賞的類型，自己也是實打實的在心底裏敬佩這個精明能幹的領導，他真的想不通對方為什麽突然要針對自己。

導演也是一臉難色，“我聽說宗瑜言要來的時候也想過你會不會不高興，可又一想是沈總安排的，那你應該也是清楚的，就沒有再過問你的意見……哎，也是怪我，宗瑜言這樣的天王級巨星是很難請到的，沈總說他要來，我也心動了一下……”

寧亦卿再也說不出什麽了，擺擺手退後一步，“不怪你，不怪你。”

他拉開門，宗瑜言和曾少舒都站在門外，曾少舒先一步擋在宗瑜言身前，關切地問，“亦卿，你沒事吧？”

“沒事。”寧亦卿點了下頭，目光轉向宗瑜言時，四周都靜了。

宗瑜言隐忍地道，“亦卿，我能和你談談嗎？”

寧亦卿讓開門，宗瑜言便進去了。

導演對着關上的門嘆了一聲，“少舒啊，我們先走吧。”

曾少舒眉頭緊鎖，固執地守着門口不肯離開。

屋內只剩下宗瑜言和寧亦卿兩個人，這對于宗瑜言來說簡直是這幾年來做夢都在渴求的事，他看到寧亦卿靠在牆邊，氣還沒消的模樣苦笑道。

“我沒想到你對我會這麽抗拒，上次《天籁之音》的時候還好好的……”

“那不一樣。”

寧亦卿擡眸，目光淩厲，“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狀況，為了不讓動漫裏的CP對沈非産生太大影響，我專門帶他參加了《愛豆零距離》，好不容易淡化了我和曾少舒的CP感，你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不是讓我之前的努力都功虧一篑了嗎？”

“而且，之前參加《天籁之音》的時候，我就和沈非解釋過是為了還之前欠你的人情，還完之後你我兩不相欠。現在你又來和我共事，如果我還不反抗，又要怎麽跟沈非解釋？我這不是在消費他對我的信任，将他的心情置于不顧嗎？”

寧亦卿一口一個沈非，就像一個個巴掌拍在宗瑜言的臉上，他擡手扶住旁邊的椅子才勉強站穩，心口疼得好像要裂開了。

“你就那麽喜歡他？”

寧亦卿閉上了嘴，宗瑜言擡頭時眼底泛紅，多少讓他有些于心不忍，他別開頭直入正題，“算了，我同意和你談只是想問你兩個問題，推薦你來的人真的是沈總？”

“什麽？”

寧亦卿看到宗瑜言不明所以的模樣便知道他并不知情，也對，宗瑜言不是飛魚的藝人，沈總想做什麽根本不需要跟他商量，他只需要在背後幫宗瑜言一把就夠了。

“我知道了。”

寧亦卿推開門便要走，宗瑜言一把拉住他，“亦卿，你就不能認真跟我談一談嗎？我想和你解釋一下我們當初……”

“宗天王。”

曾少舒擡手攔住他，“你是來這裏工作的，還是來糾纏前任的？”

宗瑜言一凜，見導演面露難色，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相當不妥。

寧亦卿道，“導演，我要回公司一趟，暫時不能繼續錄制了。”

“你這……”至于嗎？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寧亦卿說完這話轉身就走了，曾少舒擡腿追上去，“我送你！”

兩人去了停車場，司機正在裏面等着，寧亦卿坐上車，抱歉地道，“對不起，明明你今天還有事，可我卻不能繼續錄制了。”

曾少舒滿不在乎地道，“沒關系，大不了明天再錄好了，你的事更重要。”

寧亦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少舒。”

車窗升起，黑色的轎車揚長而去，曾少舒站在原地許久，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唇角一點點揚起來。

寧亦卿直接去了飛魚大樓總部，江曼收到消息後急匆匆趕過來，可她根本攔不住寧亦卿。

“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麽明知道我和宗瑜言的關系，還要這樣針對我。幫助其他公司的藝人針對自己公司的藝人是一個老板該有的行為嗎？”

江曼還不清楚中間那點事嗎？說來道去，還是沈非上那檔節目惹的禍，沈總這人心思深沉，自己也猜不透，最怕的就是他已經先入為主地對寧亦卿有什麽想法了。

她現在反倒開始慶幸寧亦卿不知道沈非是沈總兒子的事，否則真的很容易被誤會他是想借機上位。

沈總正在辦公室，聽說寧亦卿要見他，便大方地請他進來。

寧亦卿也不想做多餘的寒暄，直接問道，“是您讓宗瑜言進《流螢與火》動漫組的嗎？”

江曼沒想到寧亦卿這麽開門見山，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沈總的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寧亦卿身上，然後雙手交叉，一副打算好好談談的模樣，“是。”

江曼見對方明顯一副能耐我何的模樣，偷偷拉了拉寧亦卿的衣角，但寧亦卿不為所動。

“為什麽？”

“為什麽？嗯？”

沈總聲音低沉，不疾不徐地回蕩在辦公室內，“我看你最近似乎有些想炒CP的樣子，加上你之前不是也說有紅的想法，就想着幫你一把。曾少舒雖然是我們公司的藝人，但起步太慢了，和他炒沒什麽前途，宗瑜言……”

他似乎笑了一下，擡頭看過來，“不是挺好的？”

寧亦卿冷冷地道，“您誤會了，我并沒有想炒CP的念頭，更沒有和宗瑜言炒的想法，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牽扯！”

“你是在說我多此一舉？”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把江曼吓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我是覺得您應該顧及一下我的想法。”

沈總攤開手，聲音平靜中帶着絲困惑，“我倒是不知道你已經讨厭宗瑜言到這個地步了，我記得你和每一個前任都沒什麽過節，分手之後又合作的也不在少數，我是了解你對感情從來不走心才沒有在意這一點，怎麽現在不一樣了？”

寧亦卿的氣勢頓時沒了一半，對方的話句句在理，總結下來甚至有種不知者無罪的感覺。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沈非，他或許真的不會這麽在意和宗瑜言合作，他本來也不喜歡宗瑜言，一起共事幾天又有什麽關系？只要在節目播出的時候在微博上簡單說幾句客套話，以他過往的行事風格，就連他的粉絲都能明白他只是拿宗瑜言當朋友，又何必這樣興師動衆？

這樣的事他做的不少了，而且說到底炒CP炒CP，誰都知道是假的，又為什麽這麽抵觸呢？

怎麽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沈非。

寧亦卿很清醒地認識到，他做這一切，這所有的變化都是因為沈非，因為不想有任何人侵犯到沈非的權力。

在他心中，好像早已把自己當成了沈非的一件所有物，除了沈非，別人都不能碰，碰了就是在欺負沈非。

沈總見寧亦卿的眸子從錯愕迷茫再到逐漸清醒，然後他目光定定地對自己說，“因為我有男朋友了。”

江曼腿一軟，差點沒倒在地上。

沈總微微揚唇，“哦？是誰？”

“是誰并不重要。”寧亦卿私心并不想讓沈總知道沈非的存在，“我是因為想要保護他，才決定複出的。我沒有和任何人炒CP的想法，我想紅想賺錢都是因為想給他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不想做讓他誤會、傷心的事，否則我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沈總慢條斯理地道，“我以前就和你說過，這個圈子不能感情用事。你感情用事也就罷了，還讓我知道了，這樣以後有些資源我可能就要斟酌一下……”

江曼的心跳都要停了，對于一個藝人來說，來自領導的打壓往往比網絡輿論還要可怕，它甚至可以讓一個藝人無聲無息的消失。

寧亦卿不為所動，“但如果沒有感情，就不是我。”

盡管一次次被情所傷，盡管嘗盡愛情的苦果，可他仍然相信感情是人最美好的品質，如果沒有了愛，就沒了靈魂，又怎麽可能寫得出好歌，唱出動人的旋律呢？

所以，就算是他這樣沒了心的人，也想努力去感受別人的愛，給周圍的人帶來幸福。

“你這次好像動了心？”

寧亦卿愣了一下。

動心？

不，他沒有。他只是想給沈非幸福的，以回報他對自己的愛而已，他的心是空的，怎麽還可能對人動心呢？

沈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既然你不喜歡宗瑜言，那就讓他走吧。”

寧亦卿立刻擡起頭，沒想到沈總如此簡單就妥協了。

沈總笑了一下，“我可是記得你當初寧可支付天價違約金跟我簽賣身契，都要離開星皇的模樣。我要是太固執，豈不是會把你逼走？”

寧亦卿動了動唇，“我很感謝您當初願意收留我……”

“我很欣賞你，亦卿。這麽多年飛魚簽下的藝人中，我最滿意的就是你。不過宗瑜言去都去了，就這麽走未免太不給人家面子了，讓他唱首ED再走不過分吧？”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而且唱ED也不需要和自己有任何接觸，寧亦卿還有些沒緩過來，讷讷地道，“謝謝。”

沈總扯開笑容，“不客氣。”

“那我不打擾您工作了。”

“慢走。”

寧亦卿出了門還覺得有一點不敢相信，盡管他是抱着魚死網破的态度來的，可沒想到事情會這麽簡單就解決了。

“簡單還不好？”

江曼錘了下他的頭，“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吓死我了！說到底一個宗瑜言而已，你又不喜歡他，至于為了他得罪沈總嗎？”

“我只是覺得如果這次妥協了，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有從一開始就擺正态度，才不必一次次受到騷擾。”

雖然他也有些懵，但解決了總歸還是好事。

當他走出飛魚總部的大樓，看到外面明媚的陽光時，心中豁然開朗，甚至有一絲絲的雀躍。

他想，他總算也為沈非做了些什麽了。

光是這一點就讓他覺得無比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為勇敢的卿卿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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