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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沈星喬聽到槍聲時還沒反應過來,當看到周圍的人放聲尖叫、四處逃竄,才知道出事了。她立即向門口沖去,慌亂地叫着紀又涵的名字。
剛跑到門口,一聲呼嘯擦着她耳邊過去,砰的一聲,身後有人倒下,鮮血慢慢從身體裏流出來,很快流得滿地都是。
沈星喬吓得腿一軟,摔在地上,被驚慌的人群在身上踩了一腳,當時又驚又怕,也不覺得疼,立即滾到一邊,讓出道路。
遠遠地,她看見紀又涵和魏茵在一起,揮舞着手臂,嘶啞着嗓音大叫紀又涵的名字,可是人群太嘈雜恐慌了,聲音被淹沒在連綿不絕的尖叫聲裏。
像是黑白默片般,紀又涵和魏茵被潮水般往外湧的人群推擠着,離她越來越遠。
沈星喬永遠忘不了那一幕,忘不了被抛下時那種絕望害怕的心情,她感覺靈魂好像都碎掉了。
變故發生時,紀又涵也愣住了。
魏茵茫然問:“發生什麽事了?”
紀又涵聽着失控的尖叫聲,臉色一變,“好像是恐怖襲擊。”
魏茵吓得心髒驟停,連忙抱住他,沖旋轉門跑去,“我們快出去。”
“不行,沈星喬還在裏面。”他欲往裏走,可是魏茵抱得太緊了,他掙不開,急得滿頭大汗。這時有人倒下了,滿地是血,恐懼迅速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紀又涵和魏茵遠遠聽見說死了人,都吓一跳。
所有人争先恐後往門口湧來,一波又一波,混亂不堪。紀又涵掙紮着,扒拉着,大喊大叫,可是沒有用,怎麽都擠不過去。
“走啊!”魏茵拖着、拽着、拉着他。
他們就這樣,被勢不可擋的人群推出了旋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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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面,紀又涵還要沖進去。晏格非好不容易逃出來,還沒來得及喘氣,見他這樣,揮手給了他一拳,“你嫌自己小命不夠長是不是?這可是恐怖襲擊,你進去有什麽用?送死嗎?乖乖回去等着,別給人添亂了!”
紀又涵不肯走,晏格非和魏茵只好陪他在對面一家咖啡館等着。咖啡館老板明白是恐怖襲擊,吓得把門都關了。
很快警察來了,拉起黃色的警戒線,封鎖了現場。
沈星喬見人群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闖,時不時這個被踩一腳,那個被撞一下,知道慌亂恐懼的人群最可怕,最易發生踩踏事故,連滾帶爬跑回了專賣店,躲在櫃臺下面。
落地窗外死者的眼睛正對着她,鼻翼微張,似乎還在喘氣。
沈星喬覺得她在向自己求救。槍聲一走遠,她便忍着害怕跑出去,大着膽子摸了摸那個金發碧眼年輕女子的脈搏,好像還在跳動,忙說:“你別死啊,堅持住,醫生很快就來了。”驚恐下用的是中文,完全想不起說法語。
那女子眼睛一直睜着,嘴唇微張,一副來不及驚訝的表情。
沈星喬一直以為她活着,不顧滿地鮮血,跪在地上不停鼓勵她,用手堵住傷口,希望血能流得慢些。
專櫃工作人員見危險遠去,這才出來,見到那女子瞳孔都散了,搖了搖頭,把沈星喬拉起來,說:“她已經走了。”
沈星喬難以置信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她面前死了,好半天,眼淚才嘩的一下滾下來,怎麽止都止不住。
警察來了,封鎖了進出口,荷槍實彈護着裏面的人出去。
沈星喬滿身是血淚流滿面的樣子很吓人,立即有人過來問她有沒有受傷。她搖頭,随着疏散人群往外走,走前沒忘了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包。
沈星喬站在大街上,沐浴着明亮的陽光,感覺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眼淚被風一吹,很快幹了,黏在臉上緊繃繃的。
來巴黎三年了,她被搶過,被欺負過,被羞辱過,也算見識了許多,可是從未如此近距離的直面生死,短短幾十分鐘的經歷,讓她對生命本身都開始懷疑起來。
面對死亡,一切是那麽的脆弱不堪微不足道。
紀又涵發現了她,跳過黃線,沖進人群抱住她,急的臉都白了,大聲叫:“救護車,救護車!”說的是中文,沒人聽得懂。
沈星喬怔怔看着他,像不認識他似的,好半天才說:“我沒事,都是別人的血。”
魏茵和晏格非也趕來了,聽說她沒事,都松了口氣。晏格非打量她,“真的沒事?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真沒事,就是摔了一下,好像擦破了皮。醫院現在肯定亂着呢,不如回家自己上點藥。”
衆人見她行動無礙,好像真的沒事,又對這個地方犯怵,巴不得趕緊離開,說:“那就走吧,實在是怕了這裏。”
坐進車裏,直到駛離現場,幾人懸着的心才放下來,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
晏格非開車,紀又涵半摟半抱着沈星喬坐在後面,魏茵頓了頓,轉身往副駕駛座走去。路上紀又涵輕聲問沈星喬哪裏擦傷了,疼不疼,真的不要去醫院看看嗎。沈星喬只是搖頭,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沒說話。
紀又涵有種不好的預感,擔心地看着她,卻又無能為力。
驚魂未定回到沈星喬住處,晏格非癱在沙發上,“可算撿回一條小命,真是吓死我了。”
魏茵打開電視看新聞,事發突然,還沒有報道。
沈星喬回房拿了衣服準備洗澡。紀又涵坐在她床上,眼睛随着她的移動而移動,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要洗澡了,你不出去嗎?”
“你真的沒事?”紀又涵始終放心不下。被人群隔開的那一幕不僅讓沈星喬絕望害怕,也讓紀又涵懊惱不已。沒有人知道她一個人時發生了什麽,身上怎麽有那麽多些血,究竟面對了多麽可怕的事情。
紀又涵又心疼又自責。
“我需要洗個熱水澡鎮定一下,你先出去吧。”沈星喬帶上門,将水量開到最大,蹲在噴頭下,雙手抱着自己嗚咽出聲,腦中不斷回放着紀又涵漸走漸遠的身影以及年輕女子睜着眼睛一動不動的樣子。
心裏的痛一陣一陣翻湧上來,像海浪一樣,一會兒一會兒的,不肯停歇,攪弄的她片刻不得安寧。
溫熱的水流洗去一身的血污,也撫慰了不安的情緒,沈星喬感覺舒服了些,換上幹淨衣服出來,一切不好的事情仿佛都遠去了。
紀又涵見她神情不再像剛才那樣木然,放心了些,端了杯熱可可給她。
沈星喬抱在手裏,沒有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新聞已經出來了,下午兩點左右,兩名恐怖分子襲擊了一家商場,五人當場死亡,一人重傷,多人受傷,目前事件正在調查中。
晏格非拍着胸口說:“竟然死了五個人?我們真是福大命大。”
衆人不由得一陣後怕。
後怕過後,又很慶幸,七嘴八舌讨論當時情形,隐約帶着點興奮刺激的心情,畢竟這樣的事不是誰都能遇上。大家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發洩半天,情緒漸漸穩定。
晏格非恢複的最快,當同學打電話問他有沒有事時,他已經口沫橫飛添油加醋講述事情的經過,當時情況如何驚險,自己怎樣冷靜鎮定逃出生天,說的比電視上演的還精彩。
紀又涵都聽不下去,說:“你就是随大流往門口跑,還分析判斷英明決定呢,別胡扯了。”
晏格非雖然親歷這件事情,可是跟置身事外沒什麽區別,他連死人都沒見到,當時跑的比兔子還快。
魏茵問沈星喬身上怎麽有那麽多血。紀又涵很緊張地看着她。
沈星喬沒多說,“我不摔了一跤嗎,地上就有血,也不知道誰的。”
一旦确定環境安全,大家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沈星喬胸口那裏被人踩了一腳,洗完澡才發現拳頭大一片青黑,疼得厲害,用紅花油慢慢揉開,躺在床上休息。
魏茵看看時間不早,讓紀又涵和晏格非留下來吃飯,淘米洗菜,一個人忙的不亦樂乎,下午發生的那場襲擊帶來的陰影在忙碌裏一點一點淡去。
事情再恐怖,畢竟沒有人出事,沈星喬也不過受了點輕傷,照常出現在餐桌上。大家一邊講述着事情發生時各自的心理路程,一邊吃飯,晚餐氣氛還是很輕松的。
沈星喬喝了點湯吃了幾口菜就沒吃,說胸口疼,早早回房睡了。很快紀又涵進來。沈星喬睜開眼睛,“時間不早了,你不回去嗎?”
紀又涵坐在她床頭,拽着她的手,問她胸口疼得厲害嗎,“要不還是去醫院拍個片子确認一下吧?”
“不用,肋骨沒事,就是有些淤腫,又不是第一次受傷,養幾天就好。”
紀又涵沉默半天,終于開口,“星喬,當時我急壞了,想跑回去找你,可是大家都往門口擠,我——”
沈星喬勉強一笑,“當時那樣的情況,混亂不堪,能保全自己已是萬幸,我沒有怪你,你別多想。我很慶幸,大家都沒事。”
沈星喬說的這樣客氣,紀又涵心都涼,急了:“你在怪我扔下你自己跑了,對不對?”想起被人群分開那一幕,沈星喬絕望看着他,仿佛聽見她驚恐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紀又涵心口突然一痛,隐約明白那一瞬間失去了什麽。
“不,我真的沒有怪你。”沈星喬擡眼看他,迎視着他的目光,表示自己沒有說謊。
那為什麽你對我這樣冷淡?紀又涵不滿又不解。
沈星喬眼睛看着被子,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你不是在專櫃外面等着嗎,為什麽和魏茵在一起?”她還緊緊抱着你!
紀又涵臉刷的一下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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