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什麽也不會說

拜爾德和珀莉并肩躺在雲朵床上，她靜靜地聽他講故事。

拜爾德是少年英才，年輕的時候就有很多人沒有接觸過的事情，他享受過榮華富貴，也體驗過貧窮饑餓，甚至曾經随着國王征伐魔獸。

珀莉從他的一字一句裏，聽出了年輕時拜爾德的不羁傲氣，也懂得他經歷風雨後慢慢收斂鋒芒，低調行事。

他講的那一切，都是珀莉沒有聽說過的，有兇險，有掙紮，也有過崩潰。

但他的語氣平淡，輕柔和緩，就像身下流轉浮動的雲彩，讓珀莉感到難以言說的安穩。

“真棒啊，拜爾德。”珀莉由衷道：“能這樣和你聊天，真的太好了。”

珀莉和拜爾德是有些許相像的，真的論起年齡來，他們兩個差不了多少。

“哈哈，我也很開心。”拜爾德撐着胳膊坐起來，看着珀莉稚嫩的臉蛋：“你的性格和以前的我很像，但你的才能遠比我要好，我很看好你，将來你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大魔法師。”

“也沒有那麽厲害啦~”珀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自己鬼點子這麽多，還是因為前世玩的游戲不少，能夠想出來的損招比較多，鑽了空子。

“我可并沒有在謙讓哦。”拜爾德輕笑，語氣認真：“你真的是一位很了不起，很特別的孩子。”

“想必，這樣耀眼的你，一定會有一個很美好的未來吧。”

珀莉頓住了，她看着拜爾德的眼睛：“您真的這麽想嗎？”

“當然。”

珀莉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她擡起頭，直視着拜爾德眼睛：“拜爾德，如果能回到過去，和曾經的自己說一句話，你會和自己說什麽呢？”

拜爾德沒有想到珀莉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像是被擊中靈魂一般，背過頭去望着遠處的天空。

珀莉不知道拜爾德有沒有思考她的問題，她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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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異常安心的等待着，等待他的回答。

風卷起一縷長發，在空中飄搖，珀莉被風迷了眼睛，剛剛閉上，就聽到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會和自己說，不要去學習魔法。”

珀莉微愣，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嗯？”了一聲。

再睜開眼便看到拜爾德有些頹然的後背，他重新說了一遍，這次，是不一樣的說法：“或者，我什麽都不會說，只要能夠再看一眼曾經的自己，那就夠了。”

珀莉靜靜地看着拜爾德的背影，彎着唇角，從後背抱住拜爾德，就像安慰認識多年的朋友一般，應和着他的話：“我也是。”

珀莉知道拜爾德身上發生了什麽。

昨天她從圖書館回去，發現了一本夾在各類魔法書中間的薄冊。

薄冊夾在各類魔法書中間，被她無意借出來。

昨天和喬伊斯打完架以後心情還是有些不爽，她沒有興致學魔法，幹脆拿起那本薄冊翻看。

那是很早以前的書，類似于前世的八卦雜志，只記錄一些當時的奇事異聞，并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但可以當個消遣看。

就在那本薄冊的前幾頁，記錄了一次魔法學院的嚴重損傷事故。

事故起因是一位天賦卓然的魔法師能量暴走，暴走的能量燒光了魔法學院西部的一大片區域。

損失慘重，但魔法師本人沒有受到不可逆的傷害，昏迷了三個月後才悠悠轉醒。

醒來後的他，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三位學生。

三位學生擔心導師，并在能量暴走後用盡一切辦法阻止事态蔓延，他們在這場魔法暴走中皆數殒命，無一生還。

這也是為什麽一位高階魔法師暴走，僅僅殃及學院西部的一小部分。

那場事故給那位魔法師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他不再接收學生，只是一心一意的為一些火系魔法做出批注與更正，幾乎徹底遠離了魔法學院教師這個身份。

珀莉讀完這些，就猜出來上面說的這位天賦卓然的魔法師是誰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還特意去找了魔法學院學生的課程表，沒有一堂課有拜爾德的名字，一個堂也沒有。

她還去查閱了很多有關火系魔法的魔法書，大部分都能找到拜爾德的痕跡，他像一個兢兢業業的網課老師，住在圖書館裏一般，哪裏都有他的氣息。

薄冊上說，那位魔法導師不再接收學生，他幾乎完全脫離了教師這個身份

但拜爾德穿着的一直是統一的白底金邊制服，這是魔法學院為老師們下發的統一服裝，有低階的清潔魔法，但校園風氣寬松，大部分人的穿着都很随意 。

珀莉又想起來薄冊上的話：

後來那位天賦卓然的魔法師徹底遠離了這位魔法教師這個身份。

拜爾德确實那樣做了，但又始終放不下身上這一身衣服。

他對那三個孩子心懷的愧疚與悲傷，不比任何人要少。

他知道過去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甚至可能明白，不管自己說什麽，都不會改寫未來。

所以他最開始想，不要學習魔法了，這樣，就能從根源上解決所有問題，後來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

但他放不下魔法。

曾經的自己一定也放不下。

便只能說，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只要看一看過去的自己就好。

所以她回答：“我也是。”

她很清楚，回到過去提前告訴自己這是一個游戲世界沒有多大用處；回到過去提前告訴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沒有什麽用處。

哪怕回到前世，她死亡的前一天，她又會有什麽有什麽話想和過去的自己說呢？

沒有。

珀莉從未如此清楚地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

哪怕她的前世事業還算成功，哪怕曾經那個世界和平又強盛，但她還是什麽也不會說。

她也愛這個世界，愛這裏的所有人，愛學習魔法，也愛現在的自己。

即便在這裏，她的未來充滿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但至少現在，此時此刻，她不後悔，她很開心。

她已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她已經放不下了。

所以，她什麽也不會說。

拜爾德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繃緊脊背，雙拳緊握，他在壓抑自己心中翻湧的情緒。

“謝謝你，珀莉。”他說。

珀莉哈哈大笑，重新躺回雲彩床上：“不客氣，我可是冬日小棉襖，可貼心了。 ”

而且，她也要謝謝拜爾德。

他之所以會和自己說這麽多，不就是為了幫助自己克服恐懼嗎？他說出了曾經的故事，是為了讓珀莉知道，即便像他那樣的人也會有害怕的事物，更遑論她這樣的小女孩。

“拜爾德，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珀莉提議：“我可以試一試從這裏跳下去嗎？”

拜爾德愕然：“現在嗎？”

看來他的教學過程還沒有結束，自己說的話對他來說進度似乎過于快了些。

不過沒關系，跳幾個步驟而已，她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呢。

拜爾德牽着珀莉的手站在雲端，低頭問：“準備好了嗎？”

“嗯，準備好了。”

拜爾德點頭，指了指崖頂，提議道：“我們先去哪裏，好嗎？”

“好。”

這次不是拜爾德操控，珀莉控制自己的身體緩緩下降，速度不快，只有輕微的失重感。

“做得很棒。”拜爾德看着越來越近的崖頂，問：“要不要試着再快一點？”

珀莉依言照做，速度越來越快，直到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落回崖頂，才被拜爾德拉住：“你已經做得很棒了。”

珀莉深吸一口氣：“嗯。”

她會慢慢克服所有恐懼，成長為出色的人。

她一定會有美好燦爛的未來。

那麽接下來，就要按計劃行事了。

珀莉走到崖邊，繼續道：“我們再往下面走一走吧。”

下去看看喬伊斯的客廳，啊不，他和小公主的約會老巢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然後，搗毀他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