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奇變偶不變

考試終于在太陽沉入西山之前結束了, 辰光班一行十二人，一人不缺，走到了最後。

這一場考試, 他們面對中年級, 高年級的圍剿毫不底虛，硬剛到最後，甚至還囊括了大半初年級的積分——

艾登離開就是因為這群小崽子們自山後突襲, 想要漁翁得利，被艾登一人攔在山的另一邊。

十二人霸占了近兩千積分, 成績相當矚目，當之無愧的第一。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從頭到尾沒有見到一個人的入門新生，分值竟然僅次于他們。

這讓所有人都很疑惑，直到新生代表講述了他們的特殊“方法”。

自被傳送到考場，他們就深刻意識到這場考試的不公——辰光班會成為首當其沖的靶子, 他們就是縮在辰光班後面的小羊羔。

考試團隊作戰, 按照年級排名, 人們下意識地會将同一年級的學生歸位自己的陣營, 所以辰光班從始至終面對的, 都是動辄百人的大團戰。

但也正是因為這條規則, 給了新生一線希望。

辰光班的實力強悍，不可能贏, 中高年級的實力差距懸殊, 更難取勝, 初年級雖然還有一搏之力，但太過冒險，思來想去, 他們唯一的突破口只有自己。

是的，只有自己。

考試團隊作戰，按照年級排名，卻沒有具體規定怎樣組隊，只是學生下意識地認為，每個年級就是一隊，卻無視了他們本身的巨大潛能。

一個人代表一分。

新生選出十餘人代表，組成團隊，其餘人甘願成為他們的墊腳石。

考試最開始，辰光班被投放的山腳下，因為利昂司的特殊體質已經展開了激烈的對抗，山體背後一處無名的森林裏，正進行着另一場心甘情願的“從容赴死”，人數遠比震天動地的高階魔法收割的積分來得多。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自魔法大陸各處湧現的天之驕子，又能有多少人會接受這近乎認輸的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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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死，換十人生；

千人死，換千人生。

這就是新生們笨拙卻又出奇有效的考試方法。

後來，在初年級試圖趁亂圍剿辰光班的時候，艾登站在山頂以一人之力阻擋千人，新生代表的十幾人，便趁着混亂，收割殘餘的初年級的積分，竟然收獲頗豐，穩穩坐在第二名的位子上。

這方法，近乎壯烈，卻能被所有人銘記在心底。

**

大考後是一段時間的休假，不用上課，珀莉他們樂得消閑，打算組織一次戶外燒烤。

珀莉坐在小公主的房間，兩人核對需要準備的食材。

“莎拉說烤肉料用光了，需要再配一點，還要再買些香料。”珀莉用筆在紙上勾畫，忽然擡頭問：“公主殿下您沒有什麽忌口的嗎？”

“沒有，我不挑食的。”

珀莉手上勾畫的動作微頓，還是把香菇一系列菌類填上去……是她記錯了嗎？她記得游戲裏小公主不喜歡吃香菇的啊。

“嗯，差不多了，下午就可以出去采購了！”

珀莉舉着手中記滿食材的白紙，正準備起身，突兀地感覺一陣困意湧來。

她的身子晃了晃，斜斜倒過去，躺在鵝絨沙發上。

黃路大步走過去，還未開口，便聽到一聲久違的機械音——

【屏蔽磁場已打開——】

近一年沒有音訊的系統忽然活過來，熟悉的小光球出現在黃路眼前。

黃路警惕地盯着它：“珀莉怎麽了！”

【宿主請冷靜，珀莉沒有任何事情，只是睡着了而已。】

【系統只是要告訴您一件事，系統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黃路眯眼：“發生了什麽？”

【具體原因屬于最高機密，無法告知。】

“那你突然出來是要幹嘛？”

【系統要為您加成變裝魔法，沒有系統的存在，無法幹擾他人意識，您是男子的身份可能會露餡，需要加成高階變裝魔法。】

“你不是随便釋放一個清潔魔法都要死要活，怎麽這次舍得用高階魔法了？”

【即便系統進入了半休眠狀态，還是能感知道宿主的情緒起伏。】

機械音冷冰冰的，卻能聽出一些無奈：【宿主，再次提醒您，您不屬于這個世界，您的最終任務是攻略珀莉，請不要付出多餘的情感，否則只會害了您自己。】

黃路不耐煩地撇過臉，“啧，真啰嗦。”

閃爍的白色光芒穩定，機械音回蕩在空氣中，最後說了一句：【高階魔法只能迷惑視覺，宿主注意不要被他人發現。】

【祝宿主好運。】

【魔法完成，正在關閉屏蔽磁場——】

房間重歸靜寂，黃路腦海中偶爾蹦出來的一點波動徹底消弭，仿若從未存在過。

他蹲下撿起飄在地上的白紙，上面寫着娟秀的字跡，是他們為燒烤準備的食材清單。

他看着側躺在沙發上的人，睫毛顫動，似乎睡得很不安穩，輕輕嘆氣，将白紙放在桌上，俯身将人攔腰抱起，摘取鞋子，放在自己床上。

黃路無意側頭，看到床邊的落地鏡反射的人影，他仔細觀察，寶藍色的眼睛，璀璨的發色，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

系統出現得突如其來，離開又猝不及防，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扣扣——”

聽到有人敲門，黃路回神，輕手輕腳走出去，擔心吵醒了珀莉，合上屋門。

來人是貝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糾結，背着手問：“公主殿下午安，請問……珀莉小姐在這裏嗎？”

“珀莉睡着了，有什麽事嗎？”

貝克躊躇片刻，正欲說什麽，莎拉從走廊的另一端飛奔過來：“是要去買燒烤的食材嗎？我要去我要去！我要買好多好多肉來烤！”

黃路點頭，回身從桌上取來寫滿食材的紙，遞給貝克：“大概就是這些東西，你們要是想到什麽就再補充。”

他并沒有走出門外，只是道：“這次就麻煩你們跑一趟了，珀莉睡着了，我在這裏陪着她。”

貝克看着大門在面前完全合上，低頭沉思着。

莎拉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是有什麽食材落下了嗎？”

她看着手中記錄了慢慢一張紙的食材，皺眉：“寫得很全啊，沒什麽落下的。”

思考無果的莎拉抛掉腦中莫名的想法，拉着貝克離開了黃路的門口：“哎呀想不到慢慢想，出發才是最要緊的！烤肉，我們來啦！”

一門相隔，黃路聽着聲音遠去，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

原本平躺着的珀莉側過身去，背對門口，紅色的長發鋪在潔白的軟枕上，蓋着的薄毯垂了一大截。

黃路輕步走過去，将薄被重新蓋好，他環視周圍一圈，最後幹脆躺在床邊的搖椅上，轉過頭去，能看到發色如綢的背影，心髒在強有力地跳動，熱烈滾燙，他想起系統說的話，最終還是苦笑一聲，閉上眼睛。

那一覺，睡到天幕完全擦黑。

黃路再次睜開眼睛，只能看到透過窗簾灑下來的幾點星光。

長時間睡在搖椅上脖子有些疼，他坐起來，有東西自胸口垂落。

柔軟的觸感，适中的厚度，正是他之前為珀莉蓋在身上的淡藍色薄毯。

視線逐漸向上，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床邊整齊放着的鞋子也消失了。

黃路揉着脖子從搖椅上坐起來，點了燈環顧四周，屋子裏空蕩蕩的，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看來真的離開了。

黃路躺回床上，對着顏色慘淡的天花板，心裏空空的，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索然無味，翻來覆去，最後還是裹着那張薄毯，才有了一點踏實感。

他不由得想，如果以後自己離開了，珀莉面對這樣的景象會有什麽感受。

孤獨嗎？不解嗎？遺憾嗎？還是……

他攥着衣襟，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雙手微微顫抖，腦海中像是電視劇重播一般，反反複複重現着幾個畫面——他剛來魔法學院，愛德華的入學測試中，看到的畫面。

他看到了游戲中珀莉的結局。

從序章開始，走向不同路線的結局。

明明是不同的線路，結果卻出奇的相似。

一直以來，都是聽系統的只言片語描述未來，可當結果真正呈現在自己面前時，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解脫又惆悵的嘆息聲，鐵劍貫穿血肉的聲音，玫瑰花瓣凋零的聲音……

一點一點的，彙聚在他的耳邊，他想要掙紮，想要反抗，想要在外鄉的漆黑暗夜中擁抱她，想要沖上去将她從萬兵包圍的陷阱中拉出來，想要在無數個病卧榻上，玫瑰枯萎的清晨握緊她的手……

他真的太無助了，在那些場景中，他甚至不能觸碰到一點實體，不過是一縷來自異世界的游魂，無聲無息。

那樣魔鬼的場面，他從頭到尾經歷了整整三遍，哪怕撕心裂肺，痛徹心扉，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什麽都做不到。

直到他睜開眼睛，聽到了熟悉又悅耳的聲音。

“歡迎回來，公主殿下。”

他看着她的面容，稚嫩的臉龐擋不住豔麗的模樣，是鮮活的，活生生的，正值青春年少的她。

他擁抱着她，這次，終于能觸碰到實體，帶着少女的體溫和輕聲細語的安慰包裹而來，安定連他躁動的內心。

什麽都還沒有發生，真好。

我發誓，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走上其中的任何一個結局，我一定，一定要讓你獲得幸福和快樂！

**

是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吵醒了黃路。

眼前仍舊是色彩單一的天花板，他只裹了一條薄毯入睡，再坐起來脖子已經不疼了。

敲門聲依舊在平緩有力地響着，黃路披着薄毯，慢吞吞挪到門口，打開大門。

“公主殿下，早安。”

門外，是笑容依舊的珀莉，她衣裝整齊，肩膀上蹲着灼，胸前別着一顆閃亮的水晶胸針：“我帶了早飯，要吃點嗎？”

黃路挺直脊背，連忙讓出一條路來：“當然，謝謝你，珀莉。”

“不客氣。”珀莉将盤上的紅茶和三明治擺在桌上，輕車熟路地在桌子的一端坐下了。

珀莉的目光從小公主頭頂翹起的一根呆毛上移下來，再掃過他肩膀上披着的薄毯和衣服上的褶皺，輕聲問：“公主殿下剛剛睡醒嗎？我打擾到您的美夢了嗎？”

“啊，沒有的事，你來找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黃路在桌子的另一端落座，手邊是珀莉遞過來的紅茶，熱氣騰騰的，茶水幹淨，是上好的紅茶。

兩個人安靜地用早餐，直到盤子裏的三明治吃了個幹淨，珀莉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晨日的陽光正巧撒進屋子裏，陽光仿若碎金，流淌在桌面上。

珀莉放下陶瓷茶杯，看着對面那雙寶藍色的眼睛，開口道：“公主殿下，我今天來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的。”

她微笑着，和平日別無二致：“有一句話，只有您知道，想問您接下半句。”

黃路有點好奇：“哦？什麽話？”

就聽對面的眸色似火的女孩歪着腦袋，輕聲道：

“奇變偶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