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新的樹和果實

魔獸說話了！魔獸和她說話了！我的天吶魔獸竟然會說話, 還是人話！

女人被震驚了，張大嘴巴呆立在原地，幾乎石化成一尊雕塑。

珀莉攥緊手指, 視線在女人的肚子, 魔獸的肚子，和莎拉身上轉了一圈。

女人和莎拉有八分像，看清她正臉的時候, 珀莉就猜到她是誰了，但在看到魔獸那雙瑩藍色的眼睛, 她又不得不掰回自己的想法。

因為那雙眼睛和剛剛她看到莎拉的眼睛一模一樣。

魔獸嘆氣，像是無奈，淡淡和女人道：“我明天就會被抓到，在那之前，要告訴你一件事。”

女人一下就緊張起來，完全忘記了魔獸會說話這種事, 邁步上前：“你會被抓到？誰會抓你？冒險者嗎？”

“……不是。”

“那你快躲起來, 如果林子不安全, 就去我家藏着！你這麽溫順, 大家都會接受你的。”

魔獸的眼睛閃過微弱的光亮, 搖搖頭：“不行, 依舊是死路一條，而且會連累你。”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不用試, 我知道。”魔獸平靜地說：“有一種魔獸形似牛, 聲如虎, 喜食果，數量稀少，人們将其稱作厭牛。”

厭牛！

珀莉的瞳孔一縮, 緊緊盯着耷拉着眼皮的魔獸。

厭牛是傳說中的魔獸，獨居動物，性情溫順，且沒什麽攻擊力，是魔獸界的底層生物。

但它又是魔獸界最神奇的魔獸之一——

厭牛可以預知未來。

很明顯，女人是不知道厭牛的神奇之處的，她更緊張了：“所以你是很珍貴的魔獸嗎？我要怎麽才能幫到你？”

厭牛：“……”

它沉沉嘆了口氣，垂下腦袋：“你幫不了我，不論怎樣，我都沒有活路了。”

女人氣鼓鼓的，竟然伸手托着厭牛的腦袋，強迫它看着自己：“不要這樣咒自己！未來是靠自己争取的，如果連你都放棄了，還有誰能拯救你啊！”

那雙瑩藍的眼睛有些錯愕，不自在的撇開自己的頭，“但我确實沒有未來了。”

“我看到的未來，像是被齊齊斬斷的繩索，沒有一條通往生的道路。”

“那你的孩子呢！”女人咬着牙，恨鐵不成鋼道：“你不為自己想，總要為你的孩子想想吧！”

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堅毅：“我也是一位母親，如果我遭遇了很艱難的處境，哪怕犧牲的我性命，我也一定會保護孩子的！現在，哪怕不為你自己，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嘗試一下啊！”

珀莉微勾着嘴角，這樣的性子确實和莎拉很像啊。

厭牛的神情有些灰敗，一直沒什麽感情的眼眸中染上一抹哀傷的神色。

忽然，它就像想到什麽，猛的擡起頭看着女人。

瑩藍的眼眸倒映着女人的身影，光芒流轉，隐隐凝成奔騰的河流，這和珀莉曾經看到的魔女小姐的占蔔很像，是未來的影子。

只不過這一次珀莉看不到河流中奔騰的未來代表着什麽，只能依靠厭牛有些複雜的神色獨自揣摩。

厭牛道：“你們這半年最好不要在家裏帶着，如果有遠一點的親戚，去他們家暫住一段時間吧。”

話題忽然扯遠，女人有些懵：“為什麽？”

光芒依舊在眼眸中流轉，流動的煙霧狀的河流像是忽然被一塊不可逾越的大石頭堵住，戛然而止地斷掉，厭牛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

它重新低下頭，沉沉嘆了一口氣。

“怎、怎麽了嗎？”

厭牛擡着眼皮，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預知未來需要消耗魔力，哪怕這是他們的種族天賦，它也難以繼續支持無節制的消耗。

“未來就像是一棵分岔的樹，有的樹枝短，有的樹枝長，有的樹枝還沒發芽就被人一剪子剪斷。”

厭牛看着女人漆黑的，和自己一般的未來，沉緩道：“想要讓斷掉樹枝繼續生長，只有一個辦法。”

“移植其他的樹過來，打破它的死局。”厭牛的嚴重出現了一絲決然：“你說過，哪怕犧牲你的性命，也會保護自己的孩子，對吧？”

女人重重點頭。

厭牛向前走了兩步，盯着女人隆起的肚子：“好，我知道了。”

“我們是兩個可悲的母親，沒有辦法看着孩子出生，陪着孩子長大，甚至連保護他們的生命都做不到。”

“但有一個辦法，能讓兩個孩子有一線生機。”

厭牛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極其純淨的藍色，它看着女人的肚子，奇異的力量湧進她的肚子。

女人沒有動，直覺告訴她，厭牛不會對自己做什麽的。

當最後一絲純淨的光芒沒入女人的肚子，厭牛才搖搖晃晃的倒下來，轟的一聲壓倒了周圍一片矮木。

“你怎麽了？”女人撲上去，想要查看厭牛的傷。

厭牛身體沉重，呼吸都微弱了許多，過了好久好久，它才再次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沒有了瑩藍的顏色，而是一片灰白，空洞又無神。

厭牛躺在地上，聲音無力，但多了一絲生氣：“兩棵本不想幹的樹纏繞在一起，會結出新的果實，她是人類，也具有厭牛的天賦，雖然天賦會被限制，但她能看到自己的未來。”

“這樣至少能讓她平安地長大。”

“你會帶給她新生，而我會将這段記憶刻進我的血液，融入我都骨頭，直到再次遇到她，我會向她解釋所有的一切。”

***

女人回去了，她被厭牛警告以後不要再來找它。

當然，女人也沒有精力去找它了。

因為晚上她剛剛回去，便因為身體與魔力相斥發了三天的高燒。

當她養好身體，再次深入林子，便什麽也找不到了。

厭牛在女人離開那天，便跌跌撞撞地爬到林子最高的山崖，縱身跳了下去，它的屍體在五天後才被找到，彼時的厭牛只剩下了無頭的屍體，帶有最強魔力的眼睛像是消失了一樣，完全找不到了。

三個月後，郊外的小村莊有一個女孩出生了。

女孩非常健康，但她的母親死在了生産的夜晚。

又過了半年，女孩的父親在一次護送商隊的任務中出了意外，被強橫的土匪砍掉了半個身子。

那天，半百的老爺子抱着還沒斷奶，整夜哭嚎不停的小孫女，望着夜空的東方。

極夜的東方挂着一彎被黑雲遮擋的新月，天色有些黑，只有隐隐透過黑雲的慘白光芒照在小女孩的臉上。

小女孩的眼睛是明亮的琥珀色，但在新月的照耀下，似乎有一抹微弱的藍光流轉進她的瞳孔，一瞬即逝。

***

珀莉再一次看到了破碎的幻境，在星星點點的藍光中，她抓住身邊女孩的手，将早已泣不成聲的莎拉拉進自己懷裏。

她的手輕輕拍着莎拉瘦削的後背，那裏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厭牛說莎拉預測未來的天賦會被限制，珀莉不知道限制說什麽，但黑影大概率是鑽了空子才傷到莎拉。

好在莎拉沒事，好在他們選擇了北方，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珀莉長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輕聲道：“她們很愛你，我們也是。”

她忽然明白了莎拉和常人的不同之處。

莎拉一直賴以生存的“第六感”根本不是玄之又玄的感覺，而是真真切切看到的未來。

她想起劃過眼前屬于莎拉的記憶碎片，勾起無數細節。

空間裂縫時，最先反應過來的就是莎拉，她像是忽然預料到什麽，提前一步通知。

因為莎拉看到的不止是空間裂縫，而是數具森森白骨，那是在預示她掉進裂縫不怎麽美妙的結局。

現在想來，如果當初他們全部掉入空間裂縫，遇到薩羅揚，被精靈詛咒，單憑黃路一個人的力量，絕對無法挽救他們所有人。

這也是為什麽艾登說要帶他們回家，而莎拉的重點卻永遠都在他們的屍骨上。

她真的看到他們死在了那場意外中。

珀莉閉着眼，安撫着她，也在安撫自己：“你得救了，我們都得救了。”

兩個人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到沒入黑暗。

珀莉猛然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黝黑昏暗的樹林。

珀莉：“……”

不會再來一次吧？還有什麽家族秘辛是要透露的嗎？

當然，這個想法只停留了一小會兒就被推翻了。

她認得這片林子，但不是莎拉家門口那種認得，而是她在幾天前，剛剛仔細地地毯式排查過這裏。

這裏是前幾天，牛糞車爆炸的地方。

這樣想着，忽然有一道寒光閃過珀莉的雙眸，塗着毒的尖銳匕首高高氧氣，破開女孩瘦弱的後背。

珀莉瞳孔一縮，順發火劍阻擋匕首，卻發現自己發了個空。

她沒有辦法控制魔法。

就在她愣神的瞬間，匕首已然刺入後心，完全沒入莎拉的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