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離開人間

陳紹輝當然是不可能自己跑到京城的乞丐身上，這是姜令瑤做的。的确是她做的，而不是李優昙。

盡管不願意也不想承認，但陳紹輝的的确确是李優昙的生身父親。若是對他下手，難保天道不會記李優昙一筆，對他的修行之路肯定是有影響的。所以，姜令瑤就撸袖子上了。

不過因為她的靈氣還不是很足夠，法術也沒有那麽娴熟，所以偶爾也會出一點小情況。例如陳紹輝的靈魂只有一半到乞丐的身上，另一半還在礦場上，時不時就會抽搐一下，跟發羊癫瘋一樣。

又或者上半的靈魂過來了，下半的靈魂沒有過來了。因為京城那個乞丐的雙腿不能用，看上去倒是沒有什麽異樣。而礦上的陳紹輝的身體，卻是下半的雙腿在一直走着路，上半的身子卻彎着沒有動靜，屬實是吓人。

也幸好是半夜，沒有旁人看到，除了陳紹輝要受點苦。但他受苦是姜令瑤樂見其成的，所以她一點都不在意。在他的身上施法，倒是讓她的法術娴熟了起來。嗯，這樣也勉強算是有貢獻了。

這一輩子，李優昙和姜令瑤在旁人的眼中是慢慢地變老了的。雖然他們老得比別人慢，也比別人好看就是了。

皇帝的年齡比他的兒子大太多，他死的時候，兒子才十二歲。于是他在臨死前将李優昙定為輔政大臣，還有另外的幾個人，這才安心離開了。

李優昙本來也不在意這人間的權利，只是他想要在史書上留下他和姜令瑤的名字，想要後代都知道他們的存在，于是還真的耗費了幾分心力來幫着小皇帝做事。

在他親政後的幾年，也堅決地辭官歸去了。此時，李優昙的老師周素和師娘已經老去，離開了這人間，前往地府轉世投胎了。李優昙為他們兩人牽了來世的線，确保他們二人可以遇上。

如此這般，他在這人間就沒有什麽牽挂了。

至于姜令瑤，她在人間也沒有什麽牽挂。知道她成為了丞相夫人的姜家當然是黏了上來，可惜她根本就不留情，将姜家人全都給送回了清河城。他們既然自認為是清河城的大戶人家，那就還是待在清河城吧。

姜令瑤對姜家沒有感情，也沒有怨憎，只是無感。在他們黏上來撒潑打滾的時候，也有些厭煩，旁的就沒有了。

她唯一在乎的珍珠，也離開了人間，或者說是回歸了天庭，她在人間也沒有什麽牽挂了。說起來真是讓她無奈，她知道珍珠是在人間歷劫的時間到了，要回去天庭了，誰都無法挽留住珍珠在人間的性命。

但是她離開的方式，真的是讓人哭笑不得，叫姜令瑤的傷感都少了不少。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居然是被鹵豬蹄給噎着而後斷了氣的。她當時是又哭又笑的，都覺着自己怕不是個腦子有病的。

“夫君。”姜令瑤趴在李優昙的懷中，“珍珠還會記得我嗎？她還是我的珍珠嗎？”她知道珍珠是回去天庭做仙子去了，可是想到她可能不再是自己的珍珠了，她還是很難過的。

那是自己的妹妹，她怎麽可能會不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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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李優昙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珍珠成仙的時間不久，作為珍珠的記憶占據了她的大半，所以她是不會忘記你的，她還是你的珍珠。”

“那就好。可是……”姜令瑤坐直了身子，目光和李優昙的目光交纏，“那你呢？哪吒的記憶會沖刷掉你的記憶嗎？”

會不會忘記她？會不會覺得她不重要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二十幾年，比得過哪吒的幾百上千年嗎？這些擔憂一直都存在姜令瑤的心中，但是她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問出來。

但是現在，他們決定離開人間了，她就實在是忍不住了。姜令瑤現在的修為大概就和一些小仙子小仙

童差不多，但比起李優昙卻還是差多了，肯定也是比不上哪吒的。

萬一他不認她了，她就算是想要撸袖子打人都打不過。想到那個畫面以後，姜令瑤就更覺心酸了，想哭。

“怎麽會呢？”李優昙抱着她，聲音溫柔如水，“我便是忘了自己，也不會忘了阿瑤的。天地為證，若有食言，人神共棄之。”

姜令瑤剛想說話，便聽見天際一聲響雷。她呆滞了，而後回過神來，雙手掐着李優昙的肩膀，氣急道：“你在想什麽呢？你現在的修為做什麽發誓，天道都記住了！萬一……”

“沒有萬一。”李優昙吻了吻她的唇瓣，“所以你的擔心是不會出現的。”

姜令瑤又是生氣又是無奈，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李優昙笑了，眉眼溫柔，“好了，我先将你送去師父那裏，他會護着你的。等到我渡過天劫，再去接你，好嗎？”

他已經快要壓制不住了，若是再不渡過天劫回到天庭，後果恐怕就無可估量了。不然的話，李優昙還是更願意在人間和他的阿瑤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好。”姜令瑤的雙手圈着李優昙，頭靠在他的肩窩上，“夫君可快些來接我，不然我一定就把你給忘了。”哼，給他點威脅。

李優昙失笑，“好，我一定快些去接你，絕不給阿瑤忘記我的機會。”

“先生，真的不留下來嗎？”小皇帝看着李優昙，眼底有不舍，也有輕松。但還是不舍居多，畢竟李優昙對他的幫助真的很多。

少時是他教授自己功課，後來又是他教自己如何應對朝臣，如何處理朝政。小皇帝一直認為李優昙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一度認為他永遠也趕不上他的腳步，只能夠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但是小皇帝卻怎麽也沒有想到，李優昙會在将近五十的年紀辭官歸去。不到五十，朝堂上多少人還覺着自己很是年輕，能夠幹上一二十年了。

李優昙笑着說道：“不了，我要陪着夫人去看遍人間的山水。待到歸去的那一日，到了哪裏就葬在哪裏。我不會寫信告訴任何人，我和夫人也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攪我們。”

要是有人來拜祭他們，到時候卻發現沒有他們的屍身的話，也是麻煩。

小皇帝看着不遠處等着的姜令瑤，心下複雜，“既然如此，朕就不強留先生了。”

他一直都無法理解李優昙一直守着一個人的想法，當初的左丞相雖然也是守着一個婦人，但至少他的夫人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可是李優昙的夫人卻一直都未曾生育，這在許多人看來都是無法理解的，包括他。

但是小皇帝也是有些羨慕的，他知道他們兩人是真的心心相印。這樣一份難見的真情，是身處皇家的小皇帝永遠都得不到的。不過現在的小皇帝還年輕着，也不将覺得這有什麽。

等到将來，他老了，自己的兒子為了皇位争奪的時候，他就會開始會想到李優昙和姜令瑤了。

李優昙和小皇帝告別，坐上了馬車，帶上姜令瑤離開了他們待了許多年的京城。

姜令瑤往後看了一眼原來越遠的小皇帝，笑着說道：“小皇帝還是有些不舍得你這位先生的。”

李優昙沒有回頭，說道：“他現在是不舍，但若是我再留下來，便是要怨恨我了。”

皇帝是和常人不一樣的，置身在那個至高之位，多思多想，也不容旁人有沾染他的權利的半點想法。現在小皇帝還會因為李優昙對他的幫助而不舍，但他要是再在丞相和太子太傅這個位置上坐下去，就會變了。

“這倒也是。”姜令瑤點點頭，皇帝嘛，那就是另外的生物，不能夠用看常人的眼光來看他們。“我們現在就去找師父嗎？”

這些年來，師父幾次入夢和姜令瑤聊天。告訴她自己是怎麽揍燃燈道人

的，或者聽姜令瑤吹捧他，兩人現在很是熟絡。

“是。”李優昙點頭，“阿瑤，你等我一些日子，我很快就會去接你的。”

“知道啦。”姜令瑤笑了，“你都說了很多次了。”越到日子越不放心的人反而是他，不是她了。“咦，那是老馬木頭和阿球他們？”

跟随着他們二十幾年的老馬他們站在一個小山丘上，看起來是特意來送他們的。這些年他們在李優昙的庇護之下過得很是不錯，修為也漲了，出去也算得上是一方大妖，不用像以前那樣被欺淩了。

現在李優昙他們要離開了，老馬他們自然也是要來送他們一程的。不過李優昙是去成仙的，也許将來還有見面的可能，是以他們并不怎麽難過。

李優昙看了他們一眼，伸手扔給他們一些東西。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麽好東西，但是對于老馬他們而言卻是用得上的。

姜令瑤笑了，她就知道她家夫君心善又心軟，只是表面上看着會比較冷漠疏離些罷了。

被李優昙收拾過的人或妖：“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麽話？人言否？”

李優昙現在的法力深厚，離開了京城，他帶上姜令瑤，轉眼間就到了太乙真人的洞府裏。

盡管早就知道他是要離開的，但是臨了，姜令瑤還是非常不舍。她送他到了洞府前，腳步卻還是不舍地跟着。可是她卻沒有說半個字，因為她知道，她若是說了，他就會留下來。

可是不行的，他不能夠再拖下去了，必須要快些渡過天劫才行。

“阿瑤。”臨走前，李優昙深深地抱了她一下，而後狠心轉身離開。他不敢回頭，只怕自己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