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知青,你好像柯基~

徐三妮一愣, 面上尴尬,五妮小學都沒畢業呢,離有文化差得遠。

她讪笑一聲, 慢慢放開手。

符橫雲趕緊追了上去。

徐三妮撇嘴, 冷嗤“啧”了一聲。

暗罵符橫雲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條件。

別看運輸隊工資高,但他有兩個爹媽呢, 兩頭都得孝敬。

有文化的姑娘心氣高,人家哪裏願意陪着他一起當夾心餅幹。更別說, 不管是親爹, 還是養父, 都沒把符橫雲當兒子看。

養大他那一家子離得遠, 徐三妮只是道聽途說了些。

不過她覺得,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說送走就送走, 這心腸也真夠狠的。符橫雲剛回光明村時,那真是地地道道的城裏人呢,穿着體面的的确良襯衣, 腳踩黑色皮鞋,手上拎着兩個箱子。

雖然長相上缺了點男人該有的陽剛之氣, 一看就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累贅, 但徐三妮也得拍着胸脯承認, 符橫雲的樣貌不夠樸實大氣, 不讨老人們喜歡, 但對年輕姑娘們來說, 還是挺有吸引力的。

那挺拔的身姿, 與農村人不一般的氣質,随便往那兒一杵,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惹得村裏姑娘和女知青們面泛桃花, 一個個春心萌動,如小鹿亂撞。

可惜,他也就一張臉能看了。

誰曉得這是個混不吝的東西呢。

光樣子好看,人一點兒也不踏實。

回來不到幾天就跟村裏那幾個好吃懶做、吹牛上天的人混到一塊去了。

一天天地公分不掙,從早到晚不見人影,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裏瞎混。明明被送回鄉下了,還梗着脖子自欺欺人。

那身讓姑娘們心動的的确良白襯衫倒成了他和村裏不可跨越的一道鴻溝。

時時刻刻提醒着對他有好感的姑娘,這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人,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又豁不出去臉面争取自己該得的東西,不是能搭夥過日子的好對象。

其實吧,這事要換了別人,怎麽着兩個家總得籠絡住一個吧。

不管咋樣,他也是符大生的親兒子。

符大生又沒有別的親兒子,養在眼前的符鐵牛是後頭老婆帶來的拖油瓶,雖然改了符姓,但總歸不是符家的血脈。徐三妮覺得,男人嘛,沒有不重血緣不重傳承的,繼子再好,也比不過親生的。

不然,符橫雲也不會被送回來了。

可惜,這對父子就是奇葩。

符橫雲也不會做人。

剛回來不跟親爹搞好關系,轉頭就把符鐵牛打得唷,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

要不是前陣子他不知托了誰的關系,給自己搞了個運輸隊的活,五妮那麽心高氣傲,也不會突然瞧上了他。

徐三妮“呸”了一聲,朝地上吐口個唾沫。

***

陳興旺家在村裏果園的另一邊。

從大隊長家過去,得爬幾個小山坡。

陳紅軍擔心出事,步子邁得急,沒刻意等江糖和符橫雲。沒想到這姑娘腳程一點不輸他,緊緊跟在後邊,除了明顯變急促的喘氣聲,沒抱怨一句。

靠譜,能吃苦。

陳紅軍對江糖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四人到陳興旺家裏時,屋外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知青們跟村民僵持不下。

一方堅持讓胡大夫接生,另一方呢,死咬着不松口,口口聲聲說胡大夫是男人,給人家小媳婦接生的話,小媳婦以後還見不見人了。

局勢不是一邊倒,認為哪方占理的人都有。

而當事人陳興旺呢,抱頭蹲在屋檐下,沉默不語。

聽見媳婦的哀嚎聲越來越弱,這個老實的莊稼漢一時不知該咋辦了。

“陳興旺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看看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你就想讓紅梅死是吧?”佟春眼睛赤紅,大聲怒罵。

胡寡婦聽了就要撲上去打人,“啥死不死的,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家能生,她就不能了?成了我家的媳婦,那就別再擺城裏人的譜,你今天就算說上天,老娘也不會讓一個大男人給兒媳婦接生,真那樣我家興旺還不成了綠毛烏龜?”

人群裏有人揭她老底:“怕啥,你男人都是綠毛烏龜呢。”

胡寡婦瞪過去:“關你屁事。”

說完,死死抵住木門,就是不讓人進。

“胡寡婦,你也幹點人事吧,你兒媳婦是不是好久沒聲了,不會真不成了吧?要不,還是讓胡大夫進去看看,咋說也不能要了人家的命,是不?”

有人看不下去。

“人家說了,這錢他們自己出。”

“這是錢不錢的事嗎?你媳婦要是脫了褲衩子,光溜溜地被別的男人看了,你能不膈應?”

幫腔那人語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扯東扯西做啥,我媳婦生娃的時候順利着呢……”

這就是男人的猥瑣心理。

江糖一來,聽見的便是這句話,胃裏被惡心得一陣翻滾。

再想到鄭紅梅在裏頭生死不知,而她的丈夫,這個懦弱的莊稼漢只會搖頭嘆氣,像複讀機一樣,不停念叨“不會出事,紅梅肯定不會有事,別人家也這樣,都好好的……”

她就太陽穴突突地跳,積了滿腔怒火。

但江糖分得清輕重緩急。

忍了忍,強行将差點脫口而出的國罵百字精髓咽了回去。

“尹知青,我看裏頭快撐不住了,咱們這邊過去兩個人把那老太婆拖走,等胡大夫進去後,幾個男同志守住門。”

這時候跟他們打啥嘴仗啊,争贏争輸都沒意義。

尹秀眉擡起頭,差點喜極而泣。

來了,大隊長來了。

她眼眶含淚,激動地點頭“嗯”了聲,側過頭跟佟春小聲說了說。

兩人二話不說,直接朝胡寡婦撲了過去,一個扭胳膊,一個抱住胡寡婦的腰,拼命把她拖離門的位置。

江糖看向一旁拎着小藥箱的大夫,鄭重道:“胡大夫,麻煩你了。”

胡大仁已經在院子裏等很久了,胡寡婦不讓進,髒的臭的什麽話都往他臉上砸,他氣得擡腳就要走。

但幾個知青又攔着,一口一個“人命關天,醫者仁心”。

簡直是左右為難。

這會兒就算江糖說了,胡大仁還是遲疑了一下,看向陳紅軍的方向。

陳紅軍一點頭,他心裏就有數了。

立馬推門進去。

胡寡婦見狀,急得厲聲大吼:“不能進去,你給我出來,老娘才沒有錢給你,我兒媳婦自己能生,不需要你們多管閑事……”

她找人看過了,鄭紅梅肚皮裏的絕對是個賠錢貨,生不下來才好咧。

至于孕婦會不會死,胡寡婦沒想過。

村裏還有人幹着活兒在地裏生的呢,屁股一撅跟母雞下蛋似的,孩子就出來了。

哪有那麽多講究。

這麽大幫知青來鬧事,就是想霍霍她手裏的錢,她才不會上當。

胡寡婦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顴骨高聳,但隐約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見兩個女知青上手拽她,她手忙腳亂推佟春兩人,發現推不動,就故意用爪子撓,還逮着臉上撓。

尹秀眉避不開,白淨清秀的臉上瞬間多了幾條紅痕,有兩處直接被抓破皮。

她也怒了,本來拽着胡寡婦的手,狠狠在她下垂的胸脯那兒掐了幾把,疼得胡寡婦“哎喲、哎呀”連連叫喚,腿肚子直打哆嗦,差點翻死魚眼。

小賤人,下手咋這麽陰損啊。

胡寡婦痛得額角冒冷汗,偏偏還不好意思在大庭廣衆下說出口。

只能用尖利的嗓門哭道:“欺負人啊,知青欺負我這個老太婆了,天老爺啊,你不長眼啊,怎麽專門欺負我這孤兒寡母啊,大隊長,你說句話啊,你就讓這些二五仔知青欺負我啊?我家大根好歹跟你有親戚關系,咱才是一家人……”

陳紅軍還沒說話,他媳婦臉上神情僵了一下,立馬罵了回去。

“呸,誰跟你一家人。”

“好,不是一家人,那咱也是一個祖宗。鄉裏鄉親,你們就眼睜睜看着這些知青欺負到咱老陳家頭上?”胡寡婦淚雨漣漣,若是在年輕時想必能勾得不少人心疼,可年老色衰再做小白花姿态,除了辣眼睛還是辣眼睛。

但還是有人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甭管他們咋瞧不起胡寡婦,那也是自己人,不能讓外來的小毛崽子欺負同族。

胡寡婦見他們被說動了,松了口氣。

又瞪向不争氣的兒子:“你老娘要被欺負死了,你還不來幫忙?”

陳紅軍被尖利的叫聲刺得耳朵疼,只覺得耳邊有幾百只鴨子嘎嘎叫,又見有人跑過去推那幾個男知青。

兩隊人你推過來,我再一腳踹回去,打着打着就臉紅脖子粗了,一個個恨不得抄家夥上。

腦殼疼得厲害。

江糖離人群不遠,全副心神都在屋裏的鄭紅梅身上。

哪曉得飛來橫禍。

不知是誰扔了塊拳頭大的石頭,直直朝江糖腦袋飛過來。

“躲開——”

下一秒,她被撲倒在地,護着他的男人悶哼一聲。

符橫雲下意識捂着火辣辣的位置,手下傳來黏答答的觸感。

脖子那一片破皮了,滲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那塊石頭出現得太突然,他只能用笨法子幫江糖擋一擋。

“有石頭來了你不知道躲一躲?你們這些知青就是缺乏鍛煉,忒沒用。”

符橫雲嘴上嫌棄着。

一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卻溫柔得不成樣子,小心翼翼扶江糖起來。

江糖看着眼前這張俊美得過分的臉,顧不得他那嫌棄的語氣,慢半拍道:“……你流血了。”

陳紅軍見有人打紅了眼,趕緊大聲制止:“搞什麽,給我停手!咋,要打死兩個擺在這兒是嗎?趕緊給我分開。還有哪個不長腦的渾水摸魚上石頭,自己站出來,再不動,是想讓我扣你們所有人公分是嗎?”

陳紅軍是大隊長,也是光明村的村長。

某種意義上,跟古時候的族長差不多。

在場的又大部分姓陳,他一說話,除了個別硬茬子不情不願,其他人還是聽的。

陳紅軍覺得其他人沒腦子,就會跟着瞎起哄。

對陳興旺這個隔了好幾房的侄兒就更瞧不上了。

說得好聽是孝順老實,說得不好聽就是骨頭軟,膿包。

“陳興旺,胡大夫進去是幫着救人,回過頭你要是跟你老子娘一樣,髒了心眼子跑去找人家麻煩,叔醜話說前頭,咱們村你們也別住了,愛上哪上哪去。”

陳興旺一愣。

胡寡婦的尖叫怒罵突然消聲了,好像母雞被掐了脖子,“憑……憑啥?”

陳紅軍也懶得理這胡攪蠻纏的婆娘,看着陳興旺嚴肅道:“說說,裏頭的媳婦,你救還是不救?你要是跟你老子娘一個想法,覺得被胡大夫接生就沒清白了,那趁早說,人姑娘要跟你離了也不會沒地方去。我做主,咱大隊能容得下她。”

上頭都說男女平等,婦女撐起半邊天。

他要是不說得嚴重點,這些人恐怕覺得磋磨生閨女的兒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呢。

如果不懲罰狠一點,還會有別人效仿胡寡婦的做法。

那影響就太惡劣了,所以這個頭絕對不能開。

江糖怕鄭紅梅撐不過去。

得了大隊長的準話,趕緊扒開窗戶。

對床上狼狽虛脫,毫無血色的女人鼓勵道:“鄭紅梅你聽到了嗎?大隊長說了,不管咋樣光明村都是你的家,還有咱們這麽多人支持你,你一定要堅持住啊。你也想孩子平安來到世上的,對不對?”

鄭紅梅眼神渙散。

陌生人對她尚且有善意,可那個說好會對她一輩子好,他吃糠,讓她吃菜的男人呢?

生死之際,才曉得有些人說的話就跟放屁一樣。

還有肚子裏的孩子,若真是個小閨女,她又倒黴先死了,這家裏誰能照顧她?以老太婆重男輕女的性格,怕不得将女兒丢尿桶裏淹死。

對,她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死。

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她的親骨肉,她得看着他們好好長大。

鄭紅梅眼睛發亮,求生意志越來越強。

……

外頭,陳興旺表情痛苦,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鼻涕橫飛的親娘,內心掙紮不已:“娘,其實,胡大夫給紅梅瞧瞧也好,娘!那是我媳婦,她肚子裏懷着你的大孫子……”

胡寡婦瘋了似地撲過去錘他:“啥孫子,不是孫子,就是一個賠錢貨,賠錢貨生出來幹啥,吃白食嗎?你媳婦就是個下不出蛋的母雞。”

陳興旺臉色煞白。

嘴巴嗫喏幾下,頂着大隊長威嚴的目光,不敢吱聲。

晚上九點左右,嬰兒啼哭聲從屋裏傳出來。

大家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籲了口氣。

就連嬌氣如蘇葉丹,這一刻也真心為鄭紅梅感到開心:“哎呀,太好了,生下來了,那個……鄭知青沒事吧?”

胡大夫擺擺手:“現在沒事了。”

他頓了一下,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就是以後……生育上比別人困難。”

這話一出,四周安靜下來。

消停沒多久的胡寡婦“啊”一聲。

白眼一翻,暈了!

江糖:“……”

哎,看來還有得鬧呢。

所以結婚幹嘛呢?

抹殺女人的獨立人格,否定其本身的價值,就為了給別人家當牛做馬嗎?

她覺得自個兒被這一出吓得恐婚了。

符橫雲見胡大夫出來,扭頭去看江糖。

恰好對上江糖盈滿殺氣的眼神,符橫雲心虛得摸了下鼻尖,心跳驟停。

咋小知青眼睛裏突然帶了刀子呢?

是他哪裏得罪她了嗎?

不會是——

想到手底下柔軟的觸感,軟綿綿的,看上去瘦但實際還挺有料,符橫雲恍然大悟,老臉一紅。

他真不是故意的!

如果小知青讓他負責的話,他,是願意的。

摸到不該摸的地方,是他唐突佳人,不如,別等小知青說了,他主動提出來,方顯得有誠意。

不知道小知青會不會答應?

符橫雲看了看身上灰撲撲的衣服,有點嫌棄。

花了半分鐘整理儀容,才挺起胸膛走過去。

“姜知青,剛才,那個……呃……”

江糖一腦門問號:“……嗯?”

符橫雲憋了半天,每一個字都在嘴巴裏囫囵了無數次,就是說不出口。

俊美的面龐紅通通的,仿佛灌了兩斤老白幹。

“姜知青,我那個……”

江糖扶額,微笑臉:“你到底想說什麽?”

符橫雲深呼吸:“我想說你雖然看起來瘦其實還挺重的,就像城裏的一種寵物狗,看着小小一團,沒點力氣還抱不起來……不不不,你別誤會,我是想說你跟那種狗狗一樣可愛……tui,我不是說你像狗,我是說,是說……剛才你壓得我手麻了。”

“……”江糖咧嘴,聲音從牙齒縫裏擠出來:“滾!”

他在內涵她像柯基嗎?

柯基有她腿長?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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