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想要個答案

想要個答案

季然的車在小區門口停下,程諾敷衍地道了謝,要下車,可掰了好幾下鎖扣,門都打不開,她猜應該是中控鎖沒解開,便不再費力氣。

一路上,季然都刻意不和她正面相對,這一刻,他突然轉過臉,車裏沒開燈,程諾借着路燈的光看清了他的樣子。

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将前方的街景稀釋成模糊的影像,雨不停下着。

他用複雜的眼神靜靜望了她一會兒,終于開口,“如果你想分開,沒必要這樣,你以為我會拖着你不放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程諾此刻的心情仿佛才從一場酷刑裏解脫出來,他把話說開,她反倒覺得輕松了。

“那天你回來,是為了收拾東西,明明那會兒就已經做好了決定,為什麽要撒謊?”

季然是個理性又很重視邏輯的人,他把他性格上的優勢全用來問程諾要一個答案,第一個問題就一針見血,讓程諾想敷衍都找不到借口。

他眼波微漾,“解釋不了?”

程諾沒回答。

“那就是故意的。”

他直接下了結論。

程諾在心裏斟酌片刻,緩緩開口,“我們……和在酒吧裏相遇然後回家的每一對男女沒什麽兩樣,睡一覺,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圈裏,鄭重道別太過正式,不适合我們的關系。”

“你沒有正面解釋”,季然真的冷靜得過分,并沒有被她牽着鼻子走,“分開之前,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矛盾,所以我想不通,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連說一聲都不願意。”

程諾被他一個接一個的冷靜分析搞得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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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樟說你對待感情一向清醒克制,我差點就信了。我們本來可以結束得很體面,或許我還能祝福你早點兒找到你的soulmate。”

仿佛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程諾輕輕笑起來,兩頰處兩個梨渦顯現,像在會所洗手間門口對付盧聰時一樣,游刃有餘地應對着,“現在補上可以嗎?分開吧!以後不要來往了。”

緘默了大約二三十秒,季然開口,“我需要一個理由。”

“我有男朋友了。”

程諾的決絕總在季然的意料之外。

季然捏緊方向盤,骨節因用力而泛白,一分鐘以後,程諾耳邊傳來“當”一聲輕響,他解開了中控鎖。

程諾毫不猶豫推門下車,她往前走兩步,突然轉過身,對季然說,“雨天路滑,開車小心。”

“多謝關心”,季然語氣裏的冷淡疏離絲毫不加掩飾。

沒有猶豫,也沒有欲言又止,程諾直接轉身離去。

她走以後,季然坐在車裏抽完兩根煙,才驅車離開。

***

盛時微是音樂學院大三的學生,鋼琴彈得好,一周在壹號咖啡館兼職三天,固定的一三五,她一般是下午兩點開始彈奏,她會提前半個小時到店裏做準備,總有一個人,比她快十分鐘,坐在臨窗的第三桌。

這一天,盛時微已經坐在鋼琴前,那個人卻還沒到,她忍不住留意門口,進來一位男士,卻不是她想見到的那一個。

盛時微強忍失望,專心于琴譜,她彈了一段《a小調的憂傷》。

“今天這首曲子聽起來有點憂傷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見到意中人的原因。”

葉樟在白襯衣外面罩了一件無袖西裝馬甲,襯衣是純棉材質,袖口随意抹到手肘偏上,頭發略微淩亂,眼睑烏青,一副宿醉後的慵懶模樣。

他猝不及防的搭讪,令盛時微不小心彈錯了音。

葉樟微笑拆穿,“彈錯了。”

他不提醒還好,一提醒盛時微更加慌亂,無奈只好停下來重新起調。

她彈琴的時候,葉樟就半趴在琴臺上,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盛時微窘迫地閃避着他的眼神。

一曲彈完,盛時微吐出口氣,責怪葉樟,“你影響到我了。”

“是嗎?我很抱歉,晚上請你吃飯當作賠罪好不好?”葉樟嘴上在笑,笑意并沒有抵達眼底。

盛時微看到經理站在遠處,臉色不虞,硬了聲氣拒絕,“我晚上約了朋友。”

葉樟臉上浮現出失望的神色,“那可太遺憾了。”

他摘下上衣兜裏的一朵紙百合輕輕放在鋼琴頂蓋上。

“那下次有機會再約。”

說完,葉樟就邁着優雅的步子走下臺階,向着門口走去。

盛時微望着他留下來的紙百合發了一會兒呆,心砰砰跳個不停。

蘇檸的畫展只簽了一周的合同,周一美術館閉館,她去撤展,提前聯絡好了搬運師傅打包畫作,叮囑他們小心一點兒,別把畫磕壞了。

她的畫賣出了二十來副,每一幅單價都不高。她年紀不大,畫作沒有名氣,能賣到這個水平她已經非常心滿意足了。

“我昨晚算了下賬,扣除場地租賃費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費用,也不剩多少了,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繼續堅持下去可能會餓死。”

下午,季然忙完工作過來幫忙。

“也可以不用那麽心急,你如果确定回國發展,最好先鋪一下人脈,人情社會,免不了俗。”

蘇檸配合季然把三幅包裝好的畫作疊在一起,用膠帶纏好。

“前段時間去看沈教授,他言下之意也是這個,雖然說得很委婉。哦!他還提到了你,責怪你畢業這麽多年也不願意回去看看他。你還真就一次都沒去看過?”

沈教授是教習蘇檸和季然現代藝術史的老師,季然讀大學時,沈教授對他極為重視,和系裏其他老師一樣,堅信季然将來一定會取得很高的藝術成就,季然後來轉去學習室內設計,沈教授苦口婆心地勸,可惜季然一條路走到黑,打死不回頭,讓沈教授怄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氣。

季然苦笑一聲,“我以為他不想見我,當年他被我氣得不輕,我生怕把他氣出毛病來。”

蘇檸幫老師解釋,“他也就是惜才,像你這樣有天分的學生可遇不可求,他也是愛之深才會責之切,空了去看看他吧!”

季然點頭應下,“行!我知道了。”

搬運師傅搞忘收走吊頂上挂着的那副海報,季然要幫忙,被蘇檸趕到一邊,利索得爬上梯子,解開挂繩。她沒想到撐在海報兩頭的PVC管還有點兒重量,她沒接住落下的海報,反被吓了一跳,從梯子上摔了下去。

“小心。”季然眼疾手快,伸出兩手托住了她。

在季然的幫助下,驚魂未定的蘇檸慢慢從梯子上下來,下到平地,她順手抓住季然的兩條小臂,一擡頭,正對上季然關切的眼神。

下午四點多的陽光從天窗斜射入展館內室,空氣裏的浮塵在幾道光束裏緩緩流動。

壓抑已久的情愫,在蘇檸心間一點點蔓延開。

季然先一步偏開視線,俯身卷好掉在地上的海報。

蘇檸握了握手指,“上次來接我的,是一個朋友,不是男朋友。”

季然把卷好的海報靠在梯子上,才垂下視線看向蘇檸,“你不用解釋,我們分手很久了,你有重新開始的自由。”

蘇檸沒料到他會這麽冷淡,心口憋悶起來。

“你有喜歡的人了?”

季然在心裏嘆一口氣,“我們如果繼續往下聊,會令氣氛變得比較尴尬。”

蘇檸說不清楚此刻的感覺是失望居多,還是失落居多。突然吵鬧起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僵局,蘇檸接起來說了兩句,挂斷電話。

蘇檸盯着季然的眼睛,“林笑笑讓晚上一起吃飯,去嗎?”

季然看一看時間,點頭,“把畫運回你家再過去,時間剛好。”

蘇檸指揮着搬運師傅把所有畫作打包運回自己家,簡單梳洗後,蘇檸換了一身衣服,就和季然一起去赴林笑笑的約。

舊友相見,避免不了聊到學生時代。

林笑笑高中和蘇檸一個學校一個班,兩人興致勃勃地聊高中趣事,季然和他們不是一個學校,但高中生的生活大同小異,插上兩句并不難。

“對了,季然,你也是泡桐一中的吧?”林笑笑問。

季然為兩位女士添玉米汁,“你還有其他朋友也在泡桐一中讀高中?”

“有啊!程諾,你見過的。”

季然放下玻璃壺,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

林笑笑沒心沒肺地回了一句,“你也沒問啊!”

季然回想高中生活,對程諾還是沒有映像,真就這麽巧合?

“是你朋友嗎?”蘇檸問林笑笑。

林笑笑點頭,“我同事,現在已經算前同事了。”

季然鬼使神差接話,“她怎麽突然就辭職了?”

林笑笑沒多想,“不突然,程諾早被騷擾得煩不勝煩了,那天沒忍住脾氣,當場就跟她領導撕破臉了。”

蘇檸抓重點,“騷擾?不會是?”

林笑笑正待開口,季然插嘴,“算了,她一個女孩子不會希望這種事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你以後也小心點兒,別不當事。”

林笑笑一想,是這個理,便不再繼續聊這個話題。

晚飯後,季然照常開車送蘇檸和林笑笑回家,她先送的蘇檸,後送的林笑笑,車裏只剩林笑笑時,他差一點就沒忍住問她程諾到底有沒有男朋友。

後來,他一個人坐在車裏抽煙,餐廳裏,林笑笑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訊息令他心煩意亂,他想給程諾打電話,發現那晚他沒有留程諾的手機號。

汽車筆直地駛向成龍大道的十字路口,直走是自己家,往右是程諾家。

晚高峰還未結束,他的車順着長長的車流一路走走停停,擁堵的時間足夠他考慮清楚該開向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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