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捧煙火

第9捧煙火

從客廳走入無空調的卧室，自然會有極大的溫度差別。

吊扇的缺點就在于會掀起灰塵。而假如地上很幹淨的話，那就沒什麽了。

方枕清看着瓷磚地，它不像是會積塵的樣子。

心中微嘆，看來簡熠然換房間是為了陸聞鐘啊。

可惜，陸聞鐘好像不能接受同性戀。這聲嘆息，不知道是為誰嘆的。

夏日總是炎熱的，好在如今是八月的下旬，邂城已經過了最炎熱的時刻了。

方枕清開了窗，外面吹了些熱風進來。

總歸是自然的風吹得更舒适些。

心靜自然涼。

方枕清卻又随便地想着一些事情。

邂城是陸聞鐘的老家，他自己也在這裏生活多年。

可開了個頭，心裏有點亂，索性又開始想別的事。

這是方枕清第二次上綜藝，第一次自然就是選秀節目了。他發現自己在面對着攝像頭的時候會拘謹。有時候他會想着自己該做什麽，又不該做什麽。就連說的話也比平時少了。

明明已經适應了在鏡頭前如何做一名優秀的愛豆，他現在卻連展示真實的自己都不能做到。

他有點擔心，這樣會讓粉絲失望。

這不是舞臺，他做不到游刃有餘。

這不是采訪，他做不到泰然處之。

方枕清想給舟姐打個電話了。

正轉過身欲拿起手機之時，他一下子就看到陸聞鐘站在房門口。

！！！他什麽時候在的？

當着他的面。

還……還進來了！

“陸老師……”方枕清客套着。

陸聞鐘見窗打開着，就沒有關上門，徑直朝方枕清走去，然後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

“怎麽連哥都不喊了？”

方枕清艱難地迎着陸聞鐘的目光：“……”這句話是能問的嗎？

房裏是有攝像機的，方枕清剛才想要打電話，還想着一定要摘下領口的麥。

他和陸聞鐘的粉絲天天在吵架，現在兩個人還上了同一個節目。他們任何一個普通的舉動、一句正常的話語，都很有可能在粉圈帶來腥風血雨。

“陸哥？”方枕清試探喊道。

“……”陸聞鐘看上去不太滿意這個稱呼。

“聞……聞鐘？”如果接下來兩人一定要說話的話，那還是別讓其他人聽見了。肯定會很尴尬。方枕清打算摘下麥。

“……”陸聞鐘還是保持着看方枕清的姿勢。

“？”難不成是要他一個已畢業的大學生喊“哥哥”嗎？

那是小時候，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方枕清才會這樣喊陸聞鐘。

接下來，兩人倒是相對無言。

可默契地，卻同步摘下了麥。

距離他們徹底斷了聯系已四年之多。其實在四年之前，他們也是很少見面的。

細算下來，其實方枕清與陸聞鐘見面最多的時候，還是假期在練習室訓練的時候。

那時，他們就是一起訓練的小夥伴，普普通通的好朋友。

朋友，就像學校的同學一般，到了一定的轉折點，該散的就都散了。

上初中時，他會發現，他和小學同學散了。上高中時，他會發現，他和初中同學散了。再等到上大學時，他和高中的同學也散了。回過頭來看，有時間期限的那些朋友們，最終只是躺在通訊錄裏冷冰冰的名字罷了。

只有關系特別特別好的朋友，人才會一直聯絡着。

方枕清以為，陸聞鐘是的。也許陸聞鐘一直都是的，只是他自己越界了。

“哥，好久沒見了。”突然，方枕清道。

“是，阿清都已經變聲完成了。”

這是久別重逢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對話。

其實方枕清在高中那會兒就已經變聲了，但那時他們很少聯系。

高二的暑假，那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見面。離開祈望橋之後，他們就一直各忙各事。

再然後，方枕清看着微信消息旁的紅色感嘆號，他便以為，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陸聞鐘了。

方枕清不曾告訴過陸聞鐘，他要參加藝考。雖然一開始他是奔着音樂去的，但後來也把表演加入到了考慮範圍之內。

陸聞鐘也從未向方枕清透露過，他要提早畢業，出國進修演技。

所以，方枕清懷着最後一些希望，在高考之後去陸聞鐘的學校找他。

那是他第一次去北都，卻得到了連面都見不了的消息。一個在國內，一個在國外。

方枕清心不在焉地走在街道上，天色愈沉。一晃眼，昏暗的燈光替代了陽光，而面前分叉道路對面多了高樓大廈。原來他是走到了居民區。

他感覺到北都陌生極了。明明是夏天，卻沒有溫度。夜深了，方枕清打算找個酒店先将就一晚。

他走了太遠的路。在陌生的城市裏，他也的确不認識路。他該慶幸自己是17歲，是可以入住酒店的。

在出租車上，路燈的光線時有時無，不均勻地灑在方枕清的身上。前方是隧道，兩側掌燈。遽然，他感覺那是一個神奇的彼方世界。

燈火浮沉，人間萬象。穿過隧道，宛若越過經年，從此後會無期。

回去後，方枕清突然就不想以後去北都學習了。

再加上他的父母其實一開始不太同意他學藝術。

藝術，虛無缥缈，怎麽保障以後的生活。它可以是興趣，但絕不能是專業。

雖然父母嘴上說着不同意，後面還是默認他去了藝術班。

但是，是他自己放棄了音樂專業。

那一年的藝考成績，沉在方枕清的心裏。他沒能分享給陸聞鐘。

——

其實，方枕清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陸聞鐘。尤其是當陸聞鐘走進自己的房間的時候。

雖然話是開了個頭，但氣氛還是挺尴尬的。

以前都是陸聞鐘沉默方枕清找話聊天，現在狀況卻反了過來。

“我和顧眷言換了個房間。我比較喜歡睡硬床。”

方枕清：你喜歡睡硬床我怎麽不知道？

怕不信，陸聞鐘又補了一句：“床太軟了，對我的腰不太友好。”

方枕清：“嗯。”

“你怎麽不多說說話，你不會是不認識我了吧。”陸聞鐘想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

的确是有人走了幾年，再回來別人就認不出的。

可是，陸聞鐘是當他當年三歲小孩嗎？

“嗯，你的确是有變化。”不知道怎麽回答，那就硬着頭皮回答下去，把天聊死。

其實，方枕清是有些煩躁的。如果陸聞鐘和他一個房間，那豈不是意味着他倆要睡同一張床？

好煩，真的好煩，不是說好自己要遠離的嗎？

可方枕清能感覺到，陸聞鐘似乎并不讨厭他，好像也不只是把他當成是陌生人。

最後，聊天以一句“午安”落幕。

午休過後，嘉賓開始玩起了小游戲。只能說，節目組準備得很齊全。

拿撲克牌玩個“大魚吃小魚”，然後玩了飛行棋，後面又去下了象棋。下象棋下得乏了，他們又拿起了狼人殺的卡牌。

“我有個提議，玩狼人殺不是會有好人贏和狼人贏嗎。我們看哪一方輸了，哪一方就真心話大冒險，好不好？”仲宣吟的想法總是最多的。

釋遲落：“狼人殺是什麽，我還是沒有玩過啊。剛剛已經輸了很多次了，表演了好多節目。”

仲宣吟：“放心，會說明規則的。而且輸了只是真心話大冒險啊，表演節目不比這累？”

穆宛葉：“那就來呗！”

……

“又輸了嗎？”釋遲落撓頭，欲哭無淚。

“好人勝！現在就請釋老師和陸老師準備一下真心話大冒險吧。”

“我選真心話。”兩人同時說道。

“你們有什麽想要問的嗎？我們讨論一下。”仲宣吟對着其他五人說道。

“我想要問陸哥！”簡熠然坐在一旁攥緊了拳頭，似是鼓足了勇氣，“陸哥有喜歡的人嗎？”

“哦吼～”影後驚嘆。

“哦～”仲宣吟在想，她的CP是不是要成真了。

“呀～這個問題甚好。”顧眷言一副不嫌事大的表情。

文楷表态：“嗯，你們決定就好。”

方枕清沉默中：“……”

“清清，你覺得這個問題怎麽樣？就你沒表态啦～”

方枕清突然被顧眷言點名。

“啊……你們問就好了……”

節目組恨鐵不成鋼。

這問的什麽問題啊？

陸聞鐘怎麽可能會有喜歡的人啊！

導演內心咆哮：你們看他長的這個樣子，看上去像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有。”

嘉賓和節目組：“！”

導演：剪進預告！！！

陸聞鐘神态自若，就像是說了“沒有”一樣，仿佛就是說出了一個很平常的答案。

他在心裏認真補充着：有喜歡的人。先喜歡着，如果以後真的能在一起，等追上了也得好多年吧。現在無論于我還是于他而言，都是以事業為重。

陸聞鐘用眼睛餘光掃向了方枕清。

但他抱着期望，又不放心，如果方枕清喜歡男生，那他希望那個人是他自己。

“卧槽！真的假的啊！”仲宣吟直接爆了粗口，但還是保持着剩得不太多的女神形象，“導演！把我剛剛開頭說的那兩個字剪掉！”

“當然是……”陸聞鐘面無表情，“你猜。”

衆人但不包括方枕清和顧眷言：“……”假的啊……

“呼，假的啊，陸哥。這是真心話啊，不用為了節目效果這樣說的。”簡熠然自我安慰着。當陸聞鐘說“有”的時候，他的心都摔碎在地上了。

顧眷言直接在心裏說了無數遍的“卧槽”，有老婆陸聞鐘是真的能公開承認啊。操，他什麽時候能追上他的老婆啊……

只有方枕清的心裏是起起伏伏的。所謂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中午，他還想，陸聞鐘沒在讨厭他，甚至也許他們還可以做朋友。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他就覺得，他們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與其繼續“心懷鬼胎”，不如主動遠離。

沒有陸聞鐘，他不還是走過來了。

不重要的。方枕清告誡自己。

雖然早就知道陸聞鐘喜歡女生。方枕清看向陸聞鐘，明明他們隔得很近，卻好像總是隔着人山人海。

陸聞鐘現在22歲，正是心動的年紀。明明他們不可能，可在聽到他喜歡別人時，自己還是會心痛吧。

……

又玩了一把，依舊是好人勝。

“我先離開一會兒，馬上回來。”方枕清作為平民，溜到了衛生間內。

果然一遇到陸聞鐘的事情，他總是容易掉眼淚，控都控制不住。

他剛剛一直低着頭，好不容易撐過了一輪游戲，好出來調整一下自己。

淚痕倒是不太容易看得出來的，反正他也沒化妝。不過，主要還是調整心态吧。

睫毛低垂，染了水意。淚水就那樣，不受控制似的，一顆一顆地墜落在地面上。

眼淚還挂在臉上時，方枕清突然聽到了腳步聲，他反應迅速地打開了水龍頭，用白皙的雙手捧了把水，全灑在了微紅的臉上。

“枕清。”鏡子裏的陸聞鐘正看着方枕清。

“嗯？在。”方枕清擡頭。眸子裏依舊水汪汪的，活像是被人給欺負了。

……

第三輪，狼人勝。

除了陸聞鐘和方枕清外，其他六個人都要接受真心話大冒險。

當顧眷言想到陸聞鐘會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之類問題的時刻，他果斷選擇了大冒險。

“大冒險是吧。那就來個‘一根頭發絲穿過春天’吧。”陸聞鐘用正經的語氣說出了匪夷所思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