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結局大宴(下)
結局大宴(下)
榴蓮飲料吃得差不多,窗外的太陽也沒有那麽熱了,衆人收拾收拾東西,來到了喻勉的空中花園。
淡藍的天空入眼,絲狀的雲朵柔和了太陽的光線。讓栽培區沿着栅欄露臺長條型延伸,讓綠意清香蔓延開來,沒有那些名貴的網紅外來植物,都是各色本地小野花構成的景觀,樸素又淡雅地開放着。
喻勉和肖亦歡往返于廚房和樓頂,把泡好的撈汁海鮮、調好的酸甜蘋果冷面、新鮮現做的各色涼菜、待烤的串串都擺在柚木長桌上,讓奶油白色的大遮陽傘灑下涼爽舒适的陰涼。
加了冰水的空調扇插上電,送來冷風。兩只小狗歡樂地跳進水池裏,撒了歡用前肢瘋狂刨水,弄得水池外都是冰涼的水滴,緩解了夏日的炎熱。
“我們先吃戰斧牛排!”喻勉有些緊張,“第一次做,要是翻車了大家都見諒哈。”
他掀開烤爐的蓋子,一股霸道的熱氣撲面而來。
在一百度到一百五十度的西式封閉烤爐裏,空氣的熱量慢慢湧入将牛排慢慢烤熟,時間的滋味就這樣絲絲縷縷地融進了烤肉當中。
大塊的戰斧牛排勾起的是人類原始的、對食物的、粗野的欲望。肉汁滴滴答答不斷流地向下淌着,香味霸道地侵襲整個鼻子。
足足四大根牛肋骨的整塊戰斧是喻勉最紮實的誠意和歉意,肉有多大,他的愧疚和對大家的歡迎就有多少。
兩只小狗水都不玩了,瘋了似的跑過來将喻勉團團圍住,肖亦歡都沒能給這倆小祖宗拴上狗繩拖走,拿凍幹、肉幹糊弄小狗也沒用,人家狗狗就要吃新鮮出爐的烤肉。
喻勉用兩個漏食小球裝了幾片準備好的無鹽烤肉,丢出去“調虎離山”,用小恩小惠支開了小狗。
“咱們現場吃一個,剩下的給你們抽真空打包帶走,片下來随便夾進面包片裏就是很好吃的三明治。”
實心兒喻勉把黑色的電烤爐打開,因為戰斧牛排的內部熟度不夠,靠近裏側的這一面需要他現場再烤一下。
“滋啦滋啦”的烤肉聲裏,大家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四只手機都比人先吃,沖着烤盤中心一通拍。
期待越多,壓力越大。直到片好的大塊牛肉入口,喻勉的心才算完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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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牛肉脂肪完全不油膩,是帶着奶香味入口即化的。
層層疊疊的多汁油脂和噴香瘦肉,在咀嚼之間爆出豐盈的肉汁,綿軟的口感打破了人們對牛肉幹柴的印象,像是在咀嚼Q彈的棉花糖。剩餘的嚼勁給人以食肉的滿足感,牛肉的餘味持續迸發,直到這口肉下肚,嘴裏還留着香。
果木煙熏的香味在慢烤的過程中濃縮,萬花筒般地在舌尖綻放變換交替的鹹香與肉香。
喻勉可以十分自豪地聽取身邊“好吃”聲一片了。
他這才敢驕傲地說:“我特意選的荔枝木的木炭,用這個炭烤出來的肉,果香風味特別濃。”
“天啊,好吃哭了!”薛晨帆是真的眼淚汪汪的,“天知道我在國外受了多少苦,有多久沒吃過這麽像樣的東西了。玉米,你是我滴神!”
什麽法國菜、意大利菜、美式鄉村美食,都是被本土化之後才會讓人覺得好吃。
“國外這麽差嗎?飯都吃不上一頓好的?”肖亦歡問。
薛晨帆趕緊塞了一口喻勉做的撈汁海鮮,塞了滿嘴的大蝦,含含糊糊地說:“我覺得出過國之後,最重要的收獲是一種‘祛魅’。就像是撤掉濾鏡,不再看精修圖,而是真實的線下面基去看一個‘明星’了。”
“然後呢?‘明星’真人怎麽樣?”喻勉問。
薛晨帆直白地說:“發現他本人睡粉、吸粉、P圖、營銷、演技稀爛全靠配音呗!”
各色腌制好的肉類被喻勉放在烤盤和炭火烤爐裏,衆人一邊烤肉,一邊聊起了這段時間的經歷。
“所謂‘國外’更多是一個籠統的概念,拿那麽多的國家的優點跟我們的缺點比,然後說我們不行,是一種很擰巴的自卑。我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家裏挺好的。我在乎的東西家裏有,外面的‘好’更多是屬于有錢人的特權罷了。”
她撇撇嘴,“都說國外的寵物醫療怎麽怎麽好,可我感覺肖醫生比那些國外的獸醫好太多了。”
“沒有啦,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獸醫而已。”肖亦歡擺擺手,“小動物醫學的文獻還都是要看國外的研究。”
薛晨帆說:“國外所有行業的水平其實都是方差很大的。好的特別好、壞的特別壞,但我這樣的普通人沒有經濟能力負擔得起足夠好的東西。”
她講起在國外陪朋友帶寵物貓看病的經歷。小診所一下午就預約了三位客人,整個寵物醫院的的工作效率極為低下,設施也老舊得不可思議。獸醫只是上手随便摸摸寵物做最簡單的觸診,就能要四五百塊,還什麽都沒查出來。
別說肖亦歡了,連喻勉也覺得難以置信。
他可是親眼看見自己送過去的愛心午餐到放涼了肖亦歡都還在忙、沒空吃。他也不是沒遇到澀澀的事情才搞了一半,一通電話就讓肖亦歡拔掉無情跑去加班的事。
“确實,我們這裏一線的寵物醫生是很卷的。”
肖亦歡略為思索片刻,說:“也對,國外那地廣人稀的地方,多久才能來一個病患?而我們這裏的預約爆滿,從白天排到深夜。同樣的工作時長,我們要完成的診斷和治療操作更多。可以說,我們是被幾倍以上的臨床病患訓練出來的。”
“對啊!”薛晨帆贊同道,“我是被這個不完美的、有問題的、還在艱難發展和求生中的國家,無差別地托舉起來、訓練出來的。我站在她的肩膀上才看到了更遠的風景,我怎麽能回過頭來貶低她呢?”
“在那邊,說實話,我沒交到什麽可以長久聯系的朋友。最親密、最能互相理解的,還是你們幾個。我碰到了很多壞人,也碰到過好人,但他們與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經濟基礎不同、價值觀不同,真的不必相融。”
她曾被種族歧視的人跟蹤和言語侮辱,被當街丢過石頭。槍擊案發生的時候,她就在同一棟商場的上一層陪朋友購物。
她曾被華人房東坑害,在夜半推着三個碩大的行李箱流落街頭。也曾在通貨膨脹、經濟拮據的時候收到過華人超市的老板娘送她的救命蘋果。
她曾以為一位朋友能與她交心,卻最終還是失望了。
薛晨帆說:“她是個很善良的人,雖然在學習上迷糊了些,但不會存心害人。但我始終無法認同她的做法。”
女孩聽不懂課、完不成作業,便花錢讓代寫替她完成論文、替她考試。
女孩渴望留在國外,但憑自己的能力找不到工作,便花大價錢找專門做這類生意的公司,只要交上一大筆錢,對方就能提供一個假工作,讓她能混到一年的工作簽證。
違法,但這就是這類人處理事情的方法。自己能力不足做不到的事情,總有辦法用花錢的方式“迂回”解決。
薛晨帆向女孩傾訴自己對國內中考實行五五分流的巨大擔憂,她認為職業高中的建設并不完善,有些孩子會就此自暴自棄,失去很多發展的機會。
但對方只是輕飄飄地說了句“送出國就好了啊,反正總會有路子”。
那只是個平凡的夜晚,所有的言辭都不如何激烈。
但薛晨帆卻在那個瞬間感到了無法逾越的、巨大的階級的隔閡。
她只能沉默片刻,然後苦澀而幹巴巴地說:“但這條路不是普通人家能走的路,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能力送孩子出國啊。”
那一刻,她們雖然面對面吃着同一盤披薩,但遠得仿佛在兩個世界。
一直以來,喻勉都以為拿滿獎學金、公費留學、風光回國的薛晨帆是他們四個人裏最成功、最幸福、最順利的那個。
他碩士一畢業就做了無業游民,蔔元彬從大廠離職,單梓淇英年早婚又離婚,怎麽看都是他們三個命途多舛。但他們不早知道,薛晨帆在異國他鄉求學的日子也有過許多格外艱難的時刻。
在她平靜而淡然地講述那些經歷時,淇淇一直握着她的手,默默地陪伴她。
“或許一開始接觸不深的時候大家都能維持表面的和諧,都客客氣氣的。但相處久了,肯定會因為價值觀、消費觀的差異太大而在很多涉及本質和原則的問題上産生分歧的。”淇淇輕輕搖搖她的手。
薛晨帆一把抱住身邊的淇淇,“所以說,還是我的老夥計們最好了!回來真好、真開心、真幸福、真好吃,整個人都舒展開了,履歷還鍍金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喻勉心疼她在外不容易,趕緊把烤好的第一根鐵板鱿魚放在她的盤子裏,“多吃點好的。”
薛晨帆拿起鱿魚串,笑道:“完了,玉米又要喂豬了。”
“不能厚此薄彼啊玉米!你不得雨露均沾一點嗎?”冰冰啃着撈汁大螃蟹,含含糊糊地說着,舉起大盤子,“我也想吃大鱿魚。”
喻勉拿着鐵板的把手,在烤盤上用力擠壓鱿魚,“烤着呢,別着急,都有。”
——說起來,冰冰也不容易。
他想起冰冰之前在群裏說過離職的原因。
在加班時,蔔元彬親眼看到同事在隔壁工位上趴着,悄無聲息地失去了意識,要不是他無意間開玩笑推了對方一把發現不對,同事就錯過最佳的搶救時機、救不回來了。
受這件事情的影響,他連忙請假去醫院檢查,發現自己年紀輕輕就被007搞得“身殘志堅”了,各種器官病變和數值異常吓得他趕緊辭了職。
錢可以再賺,但命不能不要。
冰冰看上去是嘻嘻哈哈的樂天派傻狗,但心思其實很細、很敏感,擁有超強的共情能力。他們幾個一起去看電影,總是冰冰哭的最早、哭得最慘,還能發現旁人一時沒有發現的淚點,把別人說哭。
很難想象他看着朝夕相處的同事倒在他腳邊心跳驟停的時候,他的內心經受了何等的折磨。
想起這些,喻勉忍不住開始心疼冰冰。
但等他轉頭看到冰冰竟然把他親手做的美食抛下,沒心沒肺地跑去水池那邊跟兩只小狗一起踩水,笑得放肆又欠揍,他才回過神來。
這貨辭職都半年多了!天天四處玩耍,朋友圈比電腦自動壁紙更新還要花。
上周在藏民家吃酥油茶和藏餐,下周跑到傣族吃手抓飯啃大芒果,下個月要去吃現宰的灘羊……人在旅途中飄,天下美食應有盡有大吃特吃,過這種神仙日子的人看得上喻勉這裏的仨瓜倆棗小鱿魚?
果然,心疼男人是小狗倒黴的開始。
“淇淇,鱿魚給你。”喻勉“哼”了聲,決定讓冰冰自己烤鱿魚去吧。
淇淇拿到了最愛的大鱿魚,剛準備塞進嘴裏,卻發現肚皮毛濕漉漉的卡門拖着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痕跑來湊近乎。
“不要管她。”喻勉使眼色,“小狗不能吃人類的食物。”
區區幾句限制小狗吃東西的話,卡門還聽不懂?她的如意算盤遭人截胡,相當生氣,沖着喻勉的方向龇牙兇了一下,小發脾氣,然後又露出可愛純真的嘴臉和美女姐姐貼貼。
小狗足夠聰明,也就足夠雙标。
喻勉擡腳将小狗向後方攔,“卡門你走開,別把水蹭人家裙子上。”
每一只邊牧都有它自己的想法,而服從性欠佳。卡門吃準了今夜的場合喻勉不能拿她怎麽樣,無視了喻勉的指令,專注于向美女姐姐索求好處。
淇淇用溫柔的、含着笑的眼神看着卡門,在小狗無比期待的目光裏,優雅地把一整個大鱿魚吃得幹幹淨淨。
人類都太壞了,淨是欺負小狗!
卡門氣急敗壞地沖着天空“嗚嗚”兩聲,哀嘆命運的不公,傷心地找傻樂小狗拉德茨基玩水去,再不理這些讨厭的人了。
大家看着小狗灰溜溜離去的背影,笑得前仰後合。
“我去哄一哄小狗。”淇淇要來了肉幹,跑去哄卡門了。
喻勉看着她跑遠的身影,說:“我沒想到淇淇這麽喜歡狗,她不是更喜歡貓來着嗎?”
他記得她好像畢業後就養了貓貓,是一只很甜美的緬因,還經常發視頻炫耀來着。
薛晨帆搖頭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說:“別在她面前提,她的貓被前夫害死了。”
幾乎每一個美女都會找到屬于她的“河童”,在這一點上淇淇也未能免俗。
米諾地爾是治療脫發的藥物,對貓貓而言是劇毒。淇淇的貓睡在她前夫枕過的枕頭上,中毒沒了。
男人對貓貓的離世很冷漠。
實際上,他在就醫時醫生特意提醒過這種藥物使用時需要避開寵物,他只是不想給自己添麻煩而已。
在哪一個瞬間,單梓淇才意識到,原來這個男人一直以來都是爛到骨子裏的。
“其實,在淇淇結婚之前,冰冰就發現那男的不對勁了。”薛晨帆皺起眉頭,“冰冰刷到了他的微博,發了一句‘傻.逼.母人,天天打拳’,雖然沒多久就删了,但冰冰截了圖。”
然而這樣的證據被淇淇認為是捏造的,她堅稱自己的未婚夫非常地尊重她,也沒有出軌。為此也疏遠了冰冰一段時間。
當時淇淇已經在準備辦酒席了,婚紗照都拍完了,親戚朋友也都通知了,小程序預約好了五月二十號去領證。她一個從未反抗過父母安排的乖乖女,不會因為這樣的“小插曲”而破壞父母将要完成的“任務”。
她就這樣帶着戀愛腦,稀裏糊塗地進入了婚姻。
好在她及時止損,沒有讓自己的一生就這樣沉寂了、蹉跎了。
喂完小狗,她帶着未褪的笑意向他們走來,帶着一種女人離婚後特有的神清氣爽和容光煥發。
“卡門真是一只聰明又可愛的小狗,我也是很久沒有養寵物的感覺了。”淇淇接過薛晨帆遞過來的濕巾擦擦手,“我是不敢養貓了。除了咕嚕,我不會再有別的貓了。但是我還是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
把獸醫幹成治病推銷兩開花的肖亦歡眼睛一轉,又開始給自家老板的流浪動物救助中心拉領養人了。
十分鐘之後,喵居屋領養中心的愉悅程序裏多出了一名叫做單梓淇的領養人。
他們盛老板剛剛從廢棄後院寵物店那裏救下了十幾只小貓小狗,少滞留一只也是好的。
一盆混着洋蔥的肉塊被喻勉倒在烤盤中,“滋啦滋啦”的烤肉聲裏,洋蔥的香味也漸漸蔓延開來,和肉香、煙火香融為一體。
喻勉滿意地看着自己調制的肉塊由鮮紅慢慢轉變為帶着醬色的焦褐,擡手抽了幾張紙巾擦去順着下颌角往下滑的汗珠。
“玉米你快坐下歇歇,你站着給我們烤肉夾肉那麽久,你自己都沒吃幾口呢!”淇淇拿過他手邊的烤肉夾,“你快吃點,等下想吃什麽我們給你烤。”
喻勉聽話地坐下去,卻又忽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薛晨帆咬着又脆又糯的烤苕皮,含含糊糊地問。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冒氣兒的肥宅快樂水,舉起了杯子。
“過去的兩三年,我經歷過一段非常痛苦的時光。在最低谷的時候,人往往會做出最糟糕的決定、犯最愚蠢的錯誤。現在想來,我真的非常後悔在那個時候逃避你們,甚至覺得你們太過幸福,無法理解我的境況。”
喻勉的手指略顯局促和不安地摩擦玻璃杯的外壁。
“我擅自以為你們留學、新婚、有好工作,人生順遂而優越,與我這樣的失敗者已經不是一路人了。我只關注自己,只看到表象,而沒有關注真實的你們。我不該忘記,我們是怎樣走過來的。”
他真摯地望向他的朋友們,“我敬大家。敬我們糟糕的低谷期,也敬我們的未來。”
說完,他一飲而盡。
“幹杯!”薛晨帆反應最快,第一個同他碰杯,還順手幫他把肥宅快樂水滿上。
淇淇和肖亦歡也咽下嘴裏的烤肉、擦擦滿是油的小嘴,同喻勉碰杯。
“敬玉米,幹杯!”
“哎,你們幹杯怎麽不帶我玩!”忙着跟狗戲水的冰冰光着腳,褲腳濕漉漉地飛奔過來,拿起自己的肥宅快樂水幹了個痛快。
要不是喻勉家的頂樓地磚有防滑疏水黑科技,他早摔骨折七八次了。
淇淇重新倒了一杯氣泡水,“有玉米開這個頭,我就搭順風車了。我這杯再敬冰冰,感謝冰冰當年告訴我真相,是我戀愛腦瞎了心,不識好歹。”
“哎,別別別,千萬別!”冰冰拿着易拉罐同她碰杯,又絲滑地畫圈碰上了喻勉的杯子,“應該的應該的。恭賀新生!我們每個人都恭賀新生!”
“冰冰這話說得有水平了!”薛晨帆笑得爽朗。
喻勉帶頭說:“敬新生!”
“敬新生!”
衆人歡呼着。
肖亦歡笑着說:“我們不敬苦難,只敬勇敢的自己。”
“诶,這話怎麽這麽熟悉?”薛晨帆抓耳撓腮地想,“我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淇淇也說:“是,我也覺得……”
下一秒,他們四個人都是眼睛發亮,異口同聲地說:“醉鬼的敬酒曲!”
淇淇拍在薛晨帆肩頭,“你還在聽?”
“你們也記得?”薛晨帆驚喜道。
冰冰也很興奮,“那當然,這個團我可以聽一輩子!”
全場只有肖亦歡一個人沒有跟上他們的節奏。
察覺到自己的男友無法理解他們的加密通話,喻勉悄悄牽住肖亦歡的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不覺得奇怪嗎?我一個‘翻譯狗’,怎麽會跟‘程序猿’‘設計獅’這些專業完全不同的人在大學期間混得這麽好?”
“我還真猜不出來。”肖亦歡開玩笑道,“反正肯定不是在酒吧認識的。”
喻勉公布正确答案,“我們四個是在大學的阿卡貝拉社團認識的,就是無伴奏人生合唱。我們小分隊還去其他學校巡演過。”
“當年我們還接過小型商演呢!”薛晨帆補充道。
他們的小分隊主要成員正好涵蓋了四個不同的音區,女高音是薛晨帆,女中音是淇淇,男高音是冰冰,喻勉負責男低。負責Beatbox的人是他們阿卡貝拉社團的公用“節奏大師”并不在小團體裏。
“你會唱歌?”肖亦歡意外極了,“喻妃,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喻勉略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我也很長時間沒唱過了。”
他顯得扭捏,但在場的他的三位好朋友已經看出來了。
——喻勉他想開屏。
“來來來,冰冰起個調。”薛晨帆促狹地笑着,跟其他人交流了一個“你懂得”的眼神,“譜子電子版我找找!當年我們可是花錢買的正版譜子呢!”
擁有絕對音感的冰冰開始“梆梆梆梆”哼起了舒緩的前奏。
喻勉率先唱出了屬于男低音的第一句,“敬友情,敬無常,敬生命中每一次的分離,敬忘卻。”
唱完,他看向了負責男高的冰冰。
那個總在上臺前擔心自己會破音砸在臺上的小團欺已經成熟了很多,依然能默契地在最合适的位置銜接上喻勉的聲音。
“敬衰老,敬無垠的宇宙,敬可怕,敬遙遠的旅行。”
冰冰嫌一個人唱着累,拉着喻勉一起唱。
“敬背叛,敬認知,敬第一次學步和第一次心動。敬規則,敬秩序,也敬混亂和老無所依。”
薛晨帆和淇淇靠在一起,看着同一部手機屏幕裏的樂譜,讓空靈和溫暖的聲音柔和了樂聲。
“敬謊言,敬誓言,敬岸上的幸存者和驕傲的白鵝。”
他們一起唱道。
“敬守護者,敬失意者,敬真誠,也敬貪婪……”
高亢的、低沉的、明亮的、暗淡的……不同的聲音以無比和諧的方式融合,就像他們共同走過的那段時光。
看着人類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聰明小狗卡門歪頭觀察了一小會兒,竟然也仰起頭,返祖似的跟着狼嚎了兩聲。
“嗚!嗚!”
而這時,他們的歌正好唱到了“敬老狗”這一句。
“不是老狗。”喻勉抱住卡門的狗頭,“我們家卡門還小,是小狗、小狗!”
薛晨帆大手一揮,把歌詞改了,帶頭唱道:“沒問題,敬小狗!預備,起!”
“敬小狗,敬所有人吧……”
他們在夜空下、在燈火中、在煙火裏大聲地歌唱。有力的高音爆發出內心許多說不清的、道不明的東西,他們用自肺腑而發的心聲唱出了那句“敬自己”。
“敬在秩序中稍作改變的自己。”
他們唱完了,一時都靜了下來。
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人們總是搖擺着,在真是和虛無之中反複橫跳,在無常和荒謬中迷失方向。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找尋什麽、追求什麽,走在去往哪裏的路上。
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此時似乎又不必說。
所以,他們只是靜靜地坐在晚風裏,平複着激蕩的情緒。
直到肖亦歡第一個聞到空氣中微弱的焦糊味。
“完蛋,肉烤糊了!”
那種自我沉浸的、奇妙的、微醺的、滿載詩意與哲學的惆悵和釋然,戛然而止。
衆人拿着夾子、筷子,手忙腳亂地關火、搶救烤盤上的肉。
“有的沒糊,挑出來放這個盤子裏。”
“只糊了一面的切切還能吃,別扔!”
“這個沾上了,筷子扯不下來。”
“小心燙,我來用夾子夾一下。”
“水杯,你手邊有個水杯別碰灑了。”
本來就已經夠慌亂的了,偏偏又小狗還想湊熱鬧、搶下幾塊肉,搞得大家更是忙的得不可開交。
喻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拴好狗、收好肉,拆下了烤盤。
已經糊掉的一層肉粘在烤盤上,坑坑窪窪地散發着難聞的焦糊味,不洗幹淨就徹底沒法用了。
他戴好隔熱手套,拎起烤盤,“你們先吃涼菜和撈汁海鮮,我去樓下洗個烤盤,再順道做個水果撈拿上來。”
“我幫你弄吧!”薛晨帆正欲起身。
肖亦歡攔住她,“沒關系我去就成,你們先吃着。”
衆人用眼神把兩個人連到一塊兒,都止不住地起哄。
他們順着樓梯下去,回到廚房。
“我看出來了,你們幾個裏面,薛晨帆和冰冰是負責逗哏的。”肖亦歡很默契将喻勉放在桌上的隔熱手套收走,将鋼絲球遞給對方。
喻勉接過鋼絲球,在流水中搓着烤盤,“是,有他們在總會很開心。”
“然後呢,淇淇看着文文靜靜,但論嘴巴毒、能吐槽,你們三個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她一個。”肖亦歡走去冰箱那裏取出自制酸奶和水果。
喻勉笑了,“你觀察得好細,好厲害。”
“然後就是你了。”肖亦歡從背後抱住他,将下巴墊在他肩膀上,“你負責鼓掌和後勤,以及……擔任團寵。大家都很關愛你。”
他停下手中的活兒,轉過身來。
“哇,我都被你看透了,怎麽辦?”他用額頭抵着肖亦歡的額頭,環住對方的腰。
肖亦歡攬住他的脖子,額間輕輕蹭蹭他,“才沒有呢,你向來擅長隐藏驚喜。我都不知道你唱歌這麽好聽。如果我是你的同學,我肯定會幻想過無數次你在我宿舍樓下唱情歌。”
“要真是那樣,我肯定不敢。”喻勉不用想就知道學生時代的自己絕對做不出在大庭廣衆之下壞規矩的事情,“我大概……會在沒有人的音樂教室裏悄悄給你唱。”
肖亦歡輕輕笑了,“哇,那豈不是更浪漫?”
“我覺得,現在更浪漫。”喻勉擡起頭,認真地注視着肖亦歡的眼睛。
廚房的洗手臺前正好是一扇窗,城市的燈火夜色恰好被那小框請入畫中,映了喻勉滿背,鍍在耳畔、頸側和發梢。
他發自內心地說:“歡歡,我現在好幸福。”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述,我只是感覺,我被巨大的幸運環繞着。”
驀然回首,喻勉才發現他在乎的,似乎都在這個時刻已然失而複得。
“盡管偶爾被命運捉弄,也有過在低谷時陷于虛無,覺得一切都沒什麽意義。但我打心裏面還是想要認真地活着,用我的眼、我的耳鼻五感、我的心體會這個世界,這已經是最大的意義了。”
他微微低頭,與眼前人靠得近了些,“有我的家人朋友、有你、有狗狗……我又是個美滿的小人兒了。”
“我好愛這個糟糕透頂世界,也好愛你、愛喻女士、愛老趙、愛帆姐淇淇和冰冰……我好愛時常讓我覺得世界也沒那麽壞的你們。”
肖亦歡也收緊手臂,讓這個擁抱更加親密無間,“我也一樣,我也愛你。”
他們的吻自唇齒落在心間。
……
昨晚,他們幾個人玩到了淩晨才在喻勉家歇下。
時隔數年複活的阿卡貝拉小分隊翻出來存有電子樂譜的文件夾,一首接一首地複習當年練過的曲目,直到唱到爵士樂版本的“超級水管工”游戲主題曲,喻勉才想起來自己特意準備了手柄的水管工派對還沒玩呢。
團寵的小願望是一定要實現的,衆人決定把集體的游戲環節放在第二天吃午飯前,畢竟這個點兒睡,早飯基本上想都不要想了。
但是,有小狗的人就不一樣了。
喻勉一大早就被拉德茨基鬧醒,他得出去遛狗。
與平日不同,今早只有拉德茨基一只小狗按時到崗。因為只有聰明的卡門在聚會間隙偷到了啤酒,喝醉了。
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要出門時正好看到薛晨帆也醒了。
“玉米,我想牽着拉寶,要不我們一起出去遛遛彎吧?”
拉德茨基搖晃着大尾巴,屁颠屁颠叼着狗繩去找帥氣大姐姐去了。
兩個人一同走出小區,在小狗爪子輕盈落地的聲音裏,呼吸着清晨涼爽清新的空氣,向着狗狗公園的方向出發。
喻勉主動說:“昨天我們在廚房親親,你看到了吧?”
“被你發現了?我下樓拿個飲料……你和你男朋友還很火熱啊!”薛晨帆揶揄道。
她其實是感到意外的。
沒有料想之中的尴尬,或者生理性的反胃。恰恰相反,那個畫面很幹淨,很深情。朦胧的燈火裏,他們就是纏綿的月色。
薛晨帆向來是直來直去的人,“實話講哈,我本來還有點擔心的。你男朋友照片一看着就感覺……太漂亮了,怕這種人玩得太花。”
她說得絲毫不委婉,但也很真實。
喻勉并沒有生氣,反而很認同地點頭說:“我明白、我明白,他非工作時間看上去很像那種‘玩咖’,有不負責任、花心、游戲人生的重大嫌疑。但深入了解過之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是的。”薛晨帆贊同道,“他是個很好的人,只不過風格張揚了些。”
喻勉笑得又傻又甜,炫耀道:“我們感情也很好哦!”
接着他有些小羞澀地說:“不過他這樣……我反而是享福、受益的。”
——歡歡心不花,但在床上玩得花呀。
在暗示什麽帶顏色東西的喻勉沖着薛晨帆眨眨眼。
薛晨帆滿臉的難以置信,“天啊,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老玉米學會Wink了!”
畢竟喻勉的那個狀态,往好聽了說叫儒雅穩重,往難聽了說叫古板無趣,這麽多年從小到大薛晨帆就沒見過他這麽“皮”過。
她“嗤”地笑出聲,“看你的狀态就知道這人沒找錯。”
“那是當然!”喻勉淡淡地笑着,驕傲道,“我們天生一對。”
薛晨帆瞥他一眼,難以避免地被他渾身滿溢的快樂傳染,也笑着說:“你整個人都是亮的,一臉被幸福滋潤的傻樣。感覺……你人也開朗了很多。”
“是的,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也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喻勉不能更贊同了。
薛晨帆看他美滋滋賽神仙的小模樣只能悄悄聳聳肩,對拉德茨基說:“拉寶,你爹長了戀愛腦,已經是個快樂的小傻子了。”
她故作綠茶地逗喻勉,道:“玉米,你男朋友知道我們一起去遛狗,不會誤會了,跟你吵架吧?”
“放心,絕對不會。”喻勉自信滿滿,蹲下去解開拉德茨基的狗繩,讓她自由地在狗狗公園的綠地上繞場跑,“他知道了肯定會說‘真好’,他很高興我能多跟好朋友一起玩耍,聯絡感情的。”
薛晨帆說:“你敢不敢打賭?賭一張卡帶,那個水管工游戲機的體感球類運動游戲卡!你不是說你家裏別的都有,就缺這個嗎?我們就賭他回來會不會跟你說‘真好’。”
“想送我卡帶就直說,何必跟我繞彎子呢?”喻勉從包裏摸出一個網球,向遠方抛了出去。
奶油色的小狗疾風一樣沖刺,在半空中一躍而起,她的背後是夏日即将升起的太陽。
今天的拉寶非常快樂,兩個抛球機器輪流帶她玩,給她直接累趴下了,回去的路走一半就走累了、走不動了,最後還是喻勉給她抱回家的。
他們推開家門,看到了在廚房弄早餐的肖亦歡。
“歡歡,我跟老薛一起去狗狗公園遛狗了。”喻勉放下累癱的小狗,背着還沒洗的手湊到肖亦歡身邊。
肖亦歡眼睛一斜,“拉寶沒擦腳,你也沒洗手呢!一身汗,快去洗洗。”
他擡手将喻勉趕出了廚房,“昨天吃的太油膩,今天早上吃點清淡的。我看你熬的藍莓醬還有剩,弄了點藍莓酸奶燕麥片,去沖個澡過來吃。”
喻勉有點着急,不肯走,又說了一遍,“我跟老薛一起去遛狗了。”
“知道了知道了,臭死了快去洗澡啦!”肖亦歡扭頭弄早餐,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了,“等會兒把狗也洗了,她們兩個也該洗香香了。”
喻勉還不死心,又貼近了些,“歡歡……”
“快去、快去啦!”肖亦歡去撓他的癢癢肉。
——是誰最受不了別人故意撓他癢癢?哦,是我啊!
喻勉被撓到笑得全身發顫、連連後退,被肖亦歡步步緊逼送進了浴室,到嘴的游戲卡帶被他自己笑飛了。
把大狗狗關起來之後,肖亦歡才發現狗閨女沒有擦腳,還站在門口腳墊上不敢進屋呢。
他拿來一雙鯊魚拖鞋遞給薛晨帆,從門口的鞋櫃裏翻出寵物濕巾,“早餐我都弄好了,你先去吃,我給小狗擦個腳。”
薛晨帆定定地盯着肖亦歡的素顏,驚異于此人妝前妝後截然不同的風格。
他給小狗擦幹淨爪爪,洗好手幫薛晨帆拿了勺子,也坐在餐桌前吃了早餐,“知道你們能來,喻勉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準備了,激動又忐忑,還睡不着覺,給他開心壞了。”
“他确實是高敏感的那類人,別人的情緒和态度、突發的事件……他對這些東西的反應是很大的,從小就是這樣。第二天春游前一天晚上睡不着。”薛晨帆故意茶言茶語,想要借這個機會單獨試探一下肖亦歡。
為此,她說“從小”的時候可用力得很。
“是啊,他是個很敏銳、很細膩的人。”肖亦歡的嘴角不自知地揚了起來,“正因為他足夠敏感,所以才能發現更多、體會更多、思考更多、感受更多,才會……活得比常人浪漫。”
薛晨帆道:“是啊,他今天還對我說,和狗狗的巡回游戲是很浪漫的,因為是拉寶,所以那樣一顆破破爛爛的小球也變得像是一顆落下的珍貴流星。我們還站在兩個方向叫拉寶,看看她先去找誰。”
“真好。”他笑着看向薛晨帆,“你們來了,他是真的很高興。以後有機會,他也應該少在家裏宅着,多出去玩玩的。”
他們很愛彼此,也很愛自己,因而對彼此的感情有着足夠的安全感。
肖亦歡知道喻勉是個什麽人、相信喻勉,也對自己的魅力擁有絕對的自信,風趣又毒舌。
這樣的美人是很難不招人喜歡的。
等到喻勉吹幹了頭發出來吃早飯,他才發現薛晨帆和肖亦歡聊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兩個人在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比跟喻勉在一起還像多年發小。
把別人的朋友變成自己的朋友,這大概也是肖亦歡的“超能力”之一吧。
見喻勉來了,肖亦歡起身去把喝酒醒來迷迷糊糊的臭烘烘卡門抱去樓上洗澡,讓他把拉德茨基也一起抱上去。
輸掉卡帶的喻勉有些不開心,抱着奶油小狗,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薛晨帆,問:“你的機子你日版的還是港版的?”
“不用了,你剛關上門我就輸了。我給你買卡帶,今年生日禮物就算我給過了,成不?”薛晨帆撸撸趴在喻勉肩頭的無辜狗頭,“我也要圍觀小狗洗澡!”
清晨的陽光正好,噴出的水珠與水霧裏能看到一道小彩虹。
“洗澡水、洗澡水,別喝!”
無論洗多少次澡,喻勉都要與拉布拉多犬的“血盆大口”作鬥争。
“小狗不能吃生水,會鬧肚子的!”喻勉在水池邊,身上的衣服也弄了個半濕。
拉德茨基以為喻勉在跟她玩,可開心了,蹚水滿池子跑,追得喻勉那叫一個累。
忽然,喻勉停住了。
他像是發現新大陸那樣叫了起來,“歡歡!歡歡!你快過來,你過來幫我看一眼,你快來!”
他興奮地拉着肖亦歡的手臂,指着拉德茨基比劃,“你看,拉寶她是不是瘦了!原來她的屁股和肚肚坐下來是三角形一坨,但現在你看,是不是瘦了一大圈?”
“她已經減肥半年了,當然能見效啊!從年初開始她就一直在穩定地掉秤,好不好!”肖亦歡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得到了獸醫的肯定之後,喻勉終于能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帶濾鏡了,而是他的寶貝小狗真的瘦了。
他像是老父親那樣激動,“你看,拉寶是不是有腰了?拉寶,你有腰了!”
“對。”肖亦歡比他看得更細,“你仔細看,現在她跑步時能隐約看到一點點肋骨的痕跡,這對狗狗來說是恰到好處的。”
喻勉被這個不經意間冒出來的驚喜沖昏了頭腦,“我都沒注意。她什麽時候突然就瘦成這樣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沒注意是因為你就是天天看着她看習慣了,這幾個月你每天都跟她一起埋頭努力沒有松懈過,這麽嚴格地控制飲食、快樂遛彎,她當然會瘦啊!”肖亦歡拍拍他的肩膀,“喻壯壯,你要相信科學。”
他提議道:“你看看照片,拿以前的照片和現在的她比一比。”
喻勉趕緊關掉手裏的水龍頭,跑去桌邊拿手機。
“你看,她的眼睛好像大了點,是不是?”喻勉将照片拿給薛晨帆。
薛姨姨連連點頭,“你還真別說,我感覺拉寶的臉都比以前開心了。”
正說着,小狗叼着不再出水的水管交到喻勉手裏,咧嘴笑着、吐着粉紅色的長舌頭。
肖亦歡扭開水龍頭,把水澆在快樂小狗身上,解釋道:“少了贅肉和贅皮,她的臉不往下掉,自然看起來開心很多。再有……她自己也覺得身體更好了、狀态更好了。”
“我以為拉布拉多就是這種委委屈屈的無辜臉,看着就是不怎麽開心的,沒想到原來你是太胖了呀,拉寶!”喻勉踩進水池裏牽着拉德茨基的兩只前爪轉圈跳舞。
“少跳,少跳,傷跟腱傷關節。”喻勉跳了幾下就把小狗放下,拿沐浴露揉搓小狗了。
薛晨帆和肖亦歡繼續翻着兩只狗狗的手機相冊。
“對比一下以前的照片。當時卡門真的是禿得好難看啊!”肖亦歡一臉嫌棄,“但不知道怎麽回事,當我們倆當時是有濾鏡的,怎麽看怎麽覺得她可愛。”
喻勉争辯道:“才不是有濾鏡,卡門哪怕是禿了也可秀氣、可好看了!”
他舉着兩只滿是沐浴露泡泡的手湊過來。
“……”
他沉默了。
那是怎樣醜的一只小狗哦,瘦骨嶙峋、皮膚病、沒毛、皮膚發紅、車座子臉、麻杆腿。
“……歡歡,卡門那個時候,怎麽這麽醜啊?”喻勉弱弱地問。
肖亦歡又在翻白眼了,“我都說了你還不信。”
“看看你倆,我覺得我好像理解那些明明孩子好醜,卻狂發照片炫娃的家長了。爹媽看孩子是真的有濾鏡的,哈哈哈哈哈!”薛晨帆根本就沒有憋笑,笑得很放肆。
喻勉尴尬一笑,“咱們倆這個濾鏡,确實厚得有些過分了。”
不過沒關系,反正現在的卡門是個長毛光滑柔順,步伐自信的健康小邊牧了。
“拉寶的泡沫沖完了,該卡門洗澡啦!”肖亦歡招呼卡門,“來,卡門來洗澡,我都好久沒給你洗過澡了呢。”
聰明的卡門從水邊蹚過來,一屁股坐在水龍頭下面,都不用人抱,相當聰明。她可是個很喜歡洗澡的小狗,還會在洗澡的過程中自動翻面呢!
水流下,卡門蓬松的毛發濕水趴了下去,但奇怪的是,她的體積卻沒有大幅度地縮水。水流的不斷沖擊下,濾鏡一點點地碎掉,露出了濕漉漉的實心大胖狗狗。
肖亦歡沉着臉,低垂着眼睛打量手底下的小狗。
某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個眼神、這個氣質,讓喻勉夢回他在寵物醫院第一次見到肖亦歡的時刻。
肖亦歡捏起卡門肚子上的一塊肥肉,“來,這位寵物家長,請您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
“……”喻勉不說話。
肖亦歡神情嚴肅,“我問你話呢!”
哦,看來這裏有修羅場氣氛不太好呢。
薛晨帆腳底抹油,溜到遮陽傘和餐桌的位置,乘涼、隔岸觀火,還有閑情逸致舉起手機錄像。
某位肥寵家長小聲地說:“卡門,她以前風餐露宿,瘦得都沒個狗樣,大冬天冰天雪地裏餓得吃石頭……”
“……”肖亦歡的眼神淩厲地殺過去,“我記得拉寶來的時候你也說她是窩裏最瘦小的一個,搶不到奶,是不是?”
“是……”
“好家夥,跟我玩歷史重演那一套是不是!”
“減肥,減肥!明天開始卡門就跟我們一起減肥。”
你我凡人,食色性也。
一年四季,三餐二人。所求不過如此。
哦對,還有狗狗。
(食色性也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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