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童顏駐

藥引被夙雪下到紫砂鍋中, 不多時, 一股異香便從鍋中冒出, 擴散在整個慵星居中。

一嗅到這味道, 本還在一旁看夙雪煮藥的水容,頓覺渾身一抖, 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這是什麽藥?!

比她小時候被母親捏着鼻子灌下去的中藥還要難聞!

她不知不覺已退到桌旁,沒骨氣地軟在椅子上, 戰戰兢兢地看着夙雪将湯藥煎好, 盛在碗中。

“藥引煎好了, 需趁熱配着靈丹一起服下。”

将碗端到水容面前,夙雪提醒一聲後, 喚出千灼交給自己的一個瓷瓶, 擰開木塞,倒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靈丹,遞了過去。

接下靈丹托在手心, 水容瞅了眼藥碗,只見整碗湯水泛着鮮豔的紅色, 騰起白霧。

想到這是調理大姨媽的藥, 縱然聞着藥湯的味道, 胃中已起了反應,水容還是将牙一咬,把靈丹塞進嘴裏,端起藥碗灌下去。

靈丹倒是咽下去了,可藥湯才灌了一半, 水容便覺得體內一陣翻騰。怕自己把喝下去的藥吐出來,她忙放下碗,擰着眉不停地吞口水。

即便如此,湯汁流過的喉中泛起難耐的惡心,還是讓水容忍不住将嘴捂緊,從嘴角溢出的鮮紅湯汁,自她指縫間淌下,乍看像是血液一般。

見狀,夙雪忙坐到她身旁,喚出一塊帕子,給她将藥液拭去。

“……這樣不行。”緩過神來後,望着桌上還盛有小半湯藥的碗,水容皺了皺眉,欲哭無淚地望向夙雪,“我喝不下去。”

夙雪一怔,将她的眼神稍作分析,心中有些詫異。

她的意思,莫非是要自己喂她喝?

念及此,夙雪端起藥碗,仰頭往嘴裏灌了一大口,而後腮幫微鼓,忍着藥湯的怪味,向水容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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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容本想問問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去掉藥湯的怪味,見夙雪一聲不吭把藥含在了嘴裏,登時愣住了。

“那個……雪師姐,我不是要你喂藥的意思……”

話至此,水容忽然頓住。此時夙雪眼裏正露出困惑,不知是不是因為藥的味道太過怪異,她亦是眉頭緊擰。

雖擰了擰眉,她卻依然含着藥,目光似是詫異水容為何要這麽說。

見狀,水容有些哭笑不得。她自然不願夙雪遭這份罪,只好湊過去,捧起她的臉,慢慢貼上她微顫的唇,将湯藥納入自己口中。

藥雖難喝,浪費還是免了,畢竟是雪師姐辛辛苦苦尋來的。

夙雪的腮幫剛癟下去,水容還未将嘴裏的藥全部咽下,耳旁忽然炸響一聲尖叫:

“你們倆在幹嘛啊?本座就離開了一會兒,居然……居然幹起了這麽少兒不宜的事?!”

藥湯本就難咽,加上忽然被這話吓了一跳,水容只能努力控制自己将臉轉向牆,把含在嘴裏的半口藥噴了出去。

念幽寒站在門口,瞪着眼愣了半天,直到夙雪邊給水容拍背,邊黑着臉朝她投去殺人般的目光,她才尴尬地偏過臉,變回玄貓,挪到角落蹲好。

水容嗆得眼淚連連,還不忘提醒夙雪:“藥、咳咳……藥吐了一半……”

夙雪撫着她的背:“我給你再煎半碗?”

苦着個臉,水容的聲音有些虛:“好……”

……

将新煎的藥湯喝完,用溫水将藥味壓下去,水容才舒了口氣,無奈地對夙雪解釋道:“我喝不下藥,是因為這藥太難喝,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除去味道,并不是撒嬌要你喂我……”

方才的情況,讓她沒由得想起前兩天剛來月事時,夙雪猝不及防的公主抱。

所幸這回夙雪沒抛出“我又不是不知”,而是認錯似的低下頭嗯了一聲。

“這藥引的味道的确難以下咽,待我抽空便去問問師父如何去味。”

水容伏在桌上,微微點頭,目光挪向變為玄貓的念幽寒:“你不是才和雪師姐從曬衣場回來嗎?方才又去哪裏了?”

“本座才不想悶在那間書房裏,自然就開窗出去逛了。”念幽寒擺了擺尾巴,暗紫的眼眸不知為何卻是避開了她的目光,“這拭霜園中,有一處地方讓本座有些在意,在慵星居又無事可做,往後本座說不定會時不時去那裏轉轉。”

“你要去逛也無妨,回來時還請安靜些。”經歷方才的事,夙雪沒好氣地提醒她,“我與水容交情已久,諸如喂藥之類的事更是沒什麽好稀奇的,往後若是再見到,也莫要一口一個‘少兒不宜’。”

得知自己與夙雪曾是故交後,水容倒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哪知念幽寒又是一驚,脫口便問:“啊?你恢複記憶了?”

聽她的聲音有些驚喜,夙雪柳眉微蹙,忍住了想揪她後頸皮的念頭,淡淡答道:“恢複了一些。方才我已告訴水容,她便是屏仙閣主人之女伏夢無,也就是念長老口中的‘屏仙閣右使’。”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你現在還是記憶不全啊……”念幽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望向水容,閉起眼嘆了口氣,“你恢複記憶倒是容易,可右使……或許只能重新開始了。”

這話勾起了水容的好奇心,見念幽寒話說一半,似是吊人胃口,忍不住接過她的話:“你不是我們的熟人嗎?是熟人的話,應該知道我和雪師姐從前都經歷過什麽,現在能不能說給我們聽聽?”

方才還在嘆息傷懷的玄貓,聞言忽然睜開眼,直起身體縮到一旁。

“這……”

“也是,念長老活的年月,加起來應當比我們都長。”見她又要開溜,夙雪眯起眼,托着下巴勸道,“正好我只記得起伏夢無的名字與身份,暫時無法再記起更多,還請念長老将前事一敘。”

被二人的目光逼着,見自己已無處可逃,念幽寒心知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只好輕咳一聲,抖了抖貓耳,話出口,卻是滿含拒絕之意:“咳,本座認為你們現在既然記憶尚不全,暫時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這是為何?”夙雪當即輕咦一聲,“莫非我與伏夢無曾鬧過誤會?”

水容也配合着投去困惑的目光。

她感覺自從夙雪得知自己是伏夢無後,對待自己的态度就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轉變,只是她目前還想不出這究竟算什麽轉變,唯獨确信對方的态度是在朝好的方面發展。

“并非如此,你與右使從前的關系好得很,不存在鬧誤會的事!”可念幽寒慎重考慮了一下,還是将頭搖得好似撥浪鼓,堅決地道,“別看了,本座……本座不想透露!若是想知道,還是等你恢複記憶之後自己去體會吧!”

她此言一出,慵星居中的氣氛頓時陷入了沉寂。

“既然還沒到時候,不說也罷。”大致猜到了她不願說的緣由,夙雪朝水容看了一眼,話鋒一轉,“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向念長老請教。”

見她已無追問之意,念幽寒松了口氣,癱下去的尾巴又悠然晃動起來:“你要向本座請教什麽事?”

“我記憶中的伏夢無,始終是十二歲的外貌,從未改變。而水容便是伏夢無,可她在與我采撷靈力之後,卻從女孩變為了現在的模樣,不曉得念長老可知這是怎麽回事?”

聽罷,水容一怔。這一問題,她自采撷靈力後便問過夙雪,那時夙雪的回答也并不确定,只說或許是她的純水靈根與體內的陰幽之息相沖,形成某種束縛,可能會造成發育的停滞。

可聽夙雪現在這話……女主身體停滞發育,竟還另有緣由?

“這件事嘛……”這回念幽寒倒沒有隐瞞,但還是賣了個關子,“本座倒是知道具體原因,可說出口,估計你們未必會信,保不準還要将本座關起來打一頓。”

見水容微微點頭,夙雪便笑了,放緩聲音保證道:“此事關乎水容以後的修煉與成長,你但說無妨。”

“右使幼年時,因一次意外,無意專修過一陣家傳的火行劍訣,自己的靈根卻是水行,使得她體內長期處在靈力陽盛陰衰的狀态,身體從那時起便暫停了生長發育。”念幽寒這才緩緩講起來,不知不覺又用“右使”稱呼起水容,“這一情況大概持續幾百年了,她的父親還曾來我們忘貘一族詢問過,解決的辦法倒是有,還是本座親耳聽二長老道出的。”

“是什麽辦法?”問出這話後,水容立刻想到采撷靈力一事,下意識猜道,“該不會是采撷靈力吧?”

她聽念幽寒輕咦一聲,而後又見她點頭:“對,不但要采撷靈力,還得在純木靈根的女修士身上采撷。”

“……女修士?”

夙雪正仔細聽着,忽聽聞此言,琥珀色的眸子不由得微眯,嘴角也不經意揚了揚。然而她卻是随意一般擡手擋在下巴前,不讓水容覺察出自己的心思。

女修士……

若單需女修士來采撷靈力,正合她意。

水容只管專注地聽着,連念幽寒也沒發覺她的小動作,只是繼續說下去:“正是女修士。當時右使的父親聽罷,還認為是二長老故意嘲笑自家小女,未聽完便怒氣沖沖地甩袖離開了。”

“可事實證明,二長老的說法并沒有錯。”她話音才落,夙雪便笑道,“自那日采撷靈力後,水容已重新開始成長了,不然這些日子也不會來月事,也無需服用調理月事的藥。”

“是啊,我也實在想不通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水容點頭附和她的話,邊說,邊朝念幽寒投去困惑的目光:“不就是把男女之間做的事,放在兩位女子之間了嗎?這比找男修士采撷靈力明顯好多了,按理說伏夢無的父……我父親應該感到慶幸才是吧?”

然而念幽寒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地往夙雪身上掃了眼,接下來的話卻是說給水容聽的:“右使或許不知,‘采撷靈力’并非純粹地互傳靈力。此事,不管是放在陰幽之地,還是修仙者的地盤上,在一般修士的認知中,只有互為磨鏡之好的女修士,才會行采撷靈力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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