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緩和

緩和

6.緩和

方懷玉手上的傷養了好些日子，這期間王氏送來了許多補品，似乎是在為自己的懲罰彌補，方懷玉深知這是王氏退讓的底線，也坦然釋懷。她本來就沒指望着王氏能為自己低頭，有些不順眼隔閡是如何都不能消磨的，索性就折中，誰也別觸碰誰的底線。

江聿柏帶着方懷玉去請安的，問好的過程中方懷玉低眉順眼，聽話得很，讓人挑不出毛病來。王氏只是看了一眼方懷玉的掌心，肌膚如玉，并未留下疤痕，看來是被照顧得很好。看來聿柏是真心喜歡方懷玉的，她松快了眉頭，淡淡開口。

“如今既然好了，那麽過去的事情就翻篇了。懷玉想來也是不願意跟着我學管家的本事了，既然如此，你們自己退下吧。”

“娘，我願意學的。”方懷玉上前，擡起頭看着王氏。王氏這是給了她一個臺階，若是她真的不懂事，說自己不學了，那麽恐怕她以後和王氏的隔閡會越來越厚。方懷玉這些天來覺得江聿柏說得很對，她應該學一些管家的本事。

她記得自己被納進來的書音奪了權，就是因為不懂管家之術，書音很會做這些。她不知道自己重活一次是不是能夠阻擋書音的出現，若是阻擋不了呢？方懷玉不能再讓自己有失去了，她要未雨綢缪。

也許是沒想到方懷玉是這樣的想法，王氏端着茶的手頓了頓，茶水潑灑出去了些，燙到了她的手腕。灼燒在皮膚上的疼痛讓王氏皺眉，但也淡然放下茶盞，自己掏出帕子來，擦了擦手上的茶水。

“真心想學？”王氏凝眸，看向方懷玉。

“真心想學的，侯府出來的人都是懂得規矩的，我遲早是要幫聿柏掌管後院的，若是掌管無方被人诟病，對聿柏不好。”方懷玉知道王氏在意的點，侯府的名聲和自己兒子的一切，她故意将話說得這樣動聽，但是她的心并無波瀾。

嘴巴甜也還是有好處的，她現在深切地明白了服軟和嘴甜給她帶來的利處，這時候她甚至低頭，接過王氏手中的帕子，遞給身邊服侍王氏的小丫鬟去換條新的帕子來。

“好，那你就等吃完了午飯，正午來找我，我也好準備些。”王氏擺了擺手，難得露出了笑容來。

“是。”方懷玉應了一聲，便和江聿柏回了自己屋中。

江聿柏還以為今日免不了一頓責罵，然而這樣就化解了之前的矛盾，他還有些意外。他怕方懷玉是為了自己低頭，便抓住了方懷玉的手說：“懷玉，要是真的不想學，那就算了。”他不想要看到方懷玉卑躬屈膝，哪怕剛剛低頭的方懷玉柔弱，很讓人憐愛。

“我想學的，說起來你可能不信。若是你來日納妾，家宅不寧，那麽我作為正室，總是要拿出真本事來的，不然被人诟病，甚至遭受欺侮也未可知。”

方懷玉說的話十分篤定，像是發生過一般，可是江聿柏不明白，為什麽方懷玉好像對他總是帶着懷疑與不信任。他想要辯駁自己不會納妾的，這一生他只會有方懷玉一人的，可是他說過許多遍，方懷玉只是溫溫一笑。

就是不信，可是為什麽呢？江聿柏回想了一下自己大婚迎娶方懷玉到此刻，到底是什麽時候讓方懷玉有這樣的錯覺了，可是他如何想都想不出來。倒是方懷玉，兩手抓住了江聿柏的衣角，抱緊了江聿柏，讓江聿柏的思緒收回。

“江聿柏，不用想太多，只要你記得我需要被人愛就好。”

“好。”江聿柏被這樣的抱弄得意亂，他的手撫摸着後腦勺便慢慢向下。方懷玉的脖頸細長，只需要兩根手指便可以捏住。他輕輕一揉，便感受到方懷玉的身子一顫。江聿柏想看看方懷玉是什麽樣的神情，他一低頭，方懷玉恰好也仰着頭看着自己。他心頭一窒，沒多想便親了上去。

唇舌交纏着，勾出銀絲來，方懷玉已然學會了如何回應了江聿柏的吻，她甚至還能察覺出什麽時候江聿柏想要更近一步，她常常會在這時候和江聿柏分開，那時她會看到江聿柏一雙欲求不滿的眸子和意猶未盡的蹙眉，江聿柏是要繼續的，可是方懷玉總是欲擒故縱。

“今日我要去找娘的，你也要去書房讀書。”方懷玉倒是勸學，完全是個賢妻良母的樣子。

“分明就是在調戲我，可是我卻反駁不出來。”江聿柏只好悻悻作罷。

方懷玉草草吃完午飯，正是準點去找的王氏，卻被告知需要在庭院中等候。烈日炎炎，這時候的日頭是最毒辣的，方懷玉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腿腳麻了，松了松腿腳，用手擋住太陽，眯了眯眼睛。

暖意讓她昏昏欲睡，正在這時，庭院多了腳步聲。方懷玉側頭看過去，正看到管着廚房采買的下人和廚子争論不休。像是廚子嫌棄這買來的菜蔬不新鮮，做出來的不好吃。侯府向來是講究精致的，怎麽會在這點用度上摳摳嗖嗖的。

天氣也熱了，主子也都懶得吃飯，剩下的菜有許多，更應該去制些冰來，做些清爽之飲。這些對于采買來說，都是開銷，都要跑腿。大熱天的沒人願意做，主子也沒自己說。

方懷玉看了個透徹，王氏要自己在這庭院裏等，就是要看到這一出。這時候正好是王氏吃完飯撤菜的時候，這兩人也許是受了王氏的吩咐前來，才有了眼前的一幕。這是王氏在給自出的考題，她正思索着，王氏身邊的小丫鬟走過來，對着方懷玉笑了笑。

“少夫人，夫人有請。”

方懷玉對着小丫鬟笑了笑，跟着她走了進去。王氏正沏好了茶，見到方懷玉來了，對着她了然一笑：“來了，坐下吧。”

“今日叫你來，耽擱了些時日，是因為後院有紛争。”

方懷玉明白了，王氏這是在鋪墊，也是為為自己故意不見她找借口。她立刻接上話口：“我等候的時候看到了，是采買新鮮菜色上頭出了争論。”

“哦？既然你看到了，那麽你便說說看，若是你，你該如何做？”王氏将困難丢給了方懷玉，她不急着開口，她在等方懷玉的回答。

“做飯的人想的是侯府的面子，要做出讓主子滿意合口的飯菜來，這也是做飯的人的一片忠心。只是越講究就越要耗費人力財力，好東西總是要花費的，采買之人考慮到了府上的開銷，自然也是為了侯府考慮，這兩位都是難得的忠仆。”

“那依你這樣說，他們都該賞賜，就應該各執一詞，在侯府中争論？”王氏輕輕搖着扇子，也将屋子中的香味帶了起來，這縷縷香氣都鑽到了方懷玉的鼻間。像是催促，像是在追着方懷玉要一個解決法子。

“自然也不是，若是這樣争論，後院天天都要吵嚷起來。”方懷玉搖了搖頭，她想着這其中的源頭在于錢財，兩人都是忠仆，這樣的熱情不能夠磨滅，也不能夠讓他們寒心，自然是要靠着上頭解決的。

“這根源矛盾在于銀兩，那麽就從賬本子上撥一定的銀錢，用于不同季節的菜色采買，像這些制冰的，每房屋子裏的吃穿用度，都新恒定出來，有了這筆錢大家吃得也舒心。采買的跑腿辛苦，再給些跑腿的費用，那麽采買的自然會買來新鮮的食材，這樣兩廂問題都解決了，侯府的面子上也過得去。”

方懷玉覺得自己的法子雖然不是最好的，可是她知道王氏在意什麽，便故意往那方向去答。從前家裏這些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但是對人好，便能得到回報是她一直以來堅信的法則，應該出不了什麽差錯。

可是方懷玉看到王氏頻頻搖頭，面色凝重。

“你以為問題的根源是銀兩，有錢便能解決一切，那麽今日是廚房要撥銀兩，叫人知道了原來這樣就可以額外賺到銀錢，明日修剪花園的下人也來要錢，後日清掃打點家中上下的各個管事的都來要錢，你該如何？我們府上雖然是鐘鳴鼎食之家，可是也不能這樣奢靡，如此下去，不出幾代便要坐吃山空了。”

方懷玉心中大驚，她明白了過來，自己的法子一直在遷就別人，別人說什麽她便想要去将這問題解決。王氏說得沒錯，這些她從未想過，若是以後她管家了，一味遷就別人，後院必然紛争不斷。

管家應該果決有前瞻性，而不是只靠着仁善和體恤。

“做飯的人自己考慮到了要做些新鮮的吃食，也未必是向着主子，他們自己也能夠從中獲利的。采買的人不肯照做，也是因為這事情做起來麻煩，到最後做好了飯菜呈上去給主子看，誇獎也不會落到他們的頭上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們也會趨利避害。兩廂都推脫的緣由，是主子沒說明，這才是問題的根源。”

是沒有定好的規矩，是季節變換，沒有提前想到這些事情會出現，事到臨頭了才着急地想着如何解決，自然也就手忙腳亂。管家就是這樣雜亂細碎的小事積攢到一起，要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不迫，就要想好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管家果然不是件易事。”方懷玉心中暗暗敬佩，王氏肯教自己，也不枉自己死了一回。這一回她很有長進，已然打探到了深宅大院的內部，學到了許多。只有莽撞和依靠江聿柏的寵愛是不行的，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可以。

“娘，如今我受教了許多。管家是要有自己能夠明辨是非的能力，是要有果斷不猶豫的韌勁，還要有想在人前頭的周到，甚至還要有容人的耐性。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如今我也知道了那些下人推诿，是想要從中得到油水，我該如何做？”

“什麽都不做。”

王氏的回答倒是讓方懷玉詫異，這不像是王氏能說出來的話，她不明白：“為何？每個月給的銀錢就很多了，這樣侯府的錢不也是如流水逝去嗎？”

“若是沒有好處，只有那些月例，誰又會認真出心地去做好這件事情呢？銀子有定數，只有劃分好了去處，才能物盡其用，有些好處便是花在刀刃上必須要有的。”王氏也不瞞着，将這些道理都說與方懷玉聽。方懷玉是聰明的，一點就通透，是個可塑之才，從前王氏是沒發覺的。

誰都喜歡聰明的孩子。

“這幾日我會讓你管些家中的雜事，你按着今日明白的道理去管管看，若是不出差錯，便是真的悟了。今日也不早了，回去再好好思忖思忖吧。”王氏閉上眼睛，聞了聞屋子裏的香味，香味有些淡了，顯然是爐子裏的香灰多了，蓋住了還要發散出來的香氣，只有些耷拉着腦袋的，沉悶的聞膩了的味道浮在空中。

方懷玉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在她心中對王氏有了些敬佩，一路回想過去，到了自己的屋子裏仍然在回味着王氏的那番話。直到江聿柏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才發現自己神游天外了。

“被罵了，怎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江聿柏臉上有倦色，應該是今日讀書費了腦子，這時候又擔心方懷玉，也趕不及休息便問道。

“沒有被罵，我還升官了。”方懷玉想起了什麽，從袖子裏找出剛剛王氏吩咐着小丫鬟給的牌子，那是家中管事的人才會有的號令，她對着江聿柏晃了晃，“娘說要我管些家中的事情，今日我從她那裏學到了許多。”

“夫人原來是偷偷摸摸升官了，以後可要提點提點在家中沒有職位的夫君我呀。”江聿柏說着也靠近方懷玉，他低着頭對上方懷玉被捧上高位後笑着的臉就要親上去，他伏在方懷玉的耳邊說：“茍富貴，勿相忘。”

“江聿柏，癢啊，這還是白天，”方懷玉笑盈盈地勾着江聿柏的脖子，“你們讀書人怎麽總想着那些風流的事情呢？”方懷玉的手抓住了欲要解開自己衣帶的江聿柏的手，不給他機會作亂。

“白天不行，那晚上呢？夫人，夫君我今日用功念書了，今晚可否給個獎勵？”才剛開葷的男子真是可怕，時時刻刻都要不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