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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林一的傷口當時割得有些深,血一泵一泵地往外湧。

他撿起滾落在沙發腳邊的醫用紗布繃帶,把手掌囫囵纏了十多圈,一分鐘都沒敢拖延,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急診樓人來人往,輪到林一看診的時候,紗布已經被止不住的動脈血染透了。

醫生拆開紗布看了眼傷口,詢問了他的受傷原因,又問了慢性病史和藥物過敏史。

恐懼吞沒痛感,林一胸中忐忑,小心翼翼地詢問:“大夫,我這是傷到神經了嗎?我的手指現在是麻的。”

“不好說,你先去抽血拍片子,拿着檢驗結果回來找我簽手術同意書。”醫生把填好的單子遞給他,又說,“家人來了嗎?讓家人去辦張手術繳費卡。”

林一看着紙面上的手術預繳費用傻了眼。

他根本不可能随身攜帶這麽多現金。

“我的傷這麽嚴重嗎?”林一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

“快去吧,別耽誤。”醫生催促道,“手術也不是現排現做的,檢查結果出來也需要時間,術前還得輸液。”

林一此刻不僅是手指,連大腦都是麻的。

他站在急診室的過道裏,給林深打了一個電話。

一個小時後,林深帶着銀行卡趕到了醫院。

六個小時後,林一被送進了急診手術室。

“不用哭,你這不嚴重,神經沒有完全斷裂。”

和另外幾個斷指、整個手都被機器壓傷的患者相比,林一的傷情算輕的,醫生舉重若輕地給他縫合,出聲安慰道:“別緊張,恢複後不會影響到正常生活。”

整個左手都在麻醉的作用下斷開了與大腦的連接,視線又被一塊綠布徹底遮擋。

恐懼在未知中無止境地滋長,林一調整呼吸,讓哽咽沒有那麽明顯。

“這個傷,會影響我拉大提琴嗎?”他閉上眼,幾乎用了乞求的語氣,“大夫,我是學大提琴的,我的手不能壞。”

意外發生的那一天,距離他進入自己心儀的音樂學院還不到兩個月。

醫生又瞟了一眼他的手腕。

累累疤痕之上有一道不太深的新創口。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問了林一一句:“你學大提琴,還不好好保護手?”

兩周之後,林一去醫院拆掉了縫合線。

三周之後,為促進神經恢複而固定在手部的石膏也被拆掉了。

手外科門診的醫生給他開了些營養神經的藥物,又提供了一些康複治療的建議和指導。

林一一直沒有主動聯系白硯初,不出意料的,白硯初也沒主動聯系他。

秋去冬來,兩個多月後,林一給白硯初打了一個電話。

白硯初看着來電人,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通。

林一從來沒和他冷戰過這麽久。

林一省略了全部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過幾天的跨年夜有什麽安排?”

“還沒定。”白硯初回答得有點慢。

林一立刻說:“一起去游樂場吧。”

“跨年夜的人太多了,排隊都要排好久。”白硯初說,“叫上你哥,那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林一安靜了一會兒,最後說“行”。

醫生說得沒錯,林一的傷勢确實沒有多嚴重,他的左手不是常用手,拆掉石膏後,日常生活幾乎沒有受到過影響。

第二年春天,他的手指功能完全恢複。

只是留下了一個手指過度疲勞時容易麻木的後遺症。

zhangjiebiaoti  第72章

瞿景榮示意林一坐上理療床。

段喆的視線越過林一,看向他背後那面透亮的玻璃落地窗。

“我出去抽根煙。”他起身和林一打了個招呼,随後走出了中堂。

白硯初就站在庭院中間一株光禿禿的玉蘭樹下,見段喆出來,沖他揮了揮手。

段喆看着他沒出聲,用下巴點了一下門口的方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宅門。

“不用擔心。”白硯初見他一路上回頭看了好幾眼,淡淡地笑了笑,“我跟瞿老師打過招呼,不會跟林一提起我的。”

“我以為你會想讓他知道。”段喆的嗓音有些沉悶。

“我确實想。”白硯初的笑容帶上了一點自嘲,“但如果他知道,大概就不會來了。”

段喆背靠着宅門邊上的灰色磚牆,習慣性地去兜裏摸煙,卻發現煙被他落在了車上。

他煩躁地咬了咬牙。

白硯初會出現在這裏,段喆并不意外。

周四快下班的時候,他翻出白硯初發給他的那條短信,嘗試着給白硯初發了一條:瞿老師的理療最早能約到什麽時候?

他其實只是想碰碰運氣。

這兩天他碰了太多壁,運氣屬實不太好,沒想到白硯初沒過多久就回複了他:這周六上午十點,可以嗎?

段喆自認是個沒什麽得失心的人,但這一回,他因自己能力的局限而陷入了消沉。

他找了好幾個中醫朋友都沒能解決的問題,白硯初只花了半個小時,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林一的手是怎麽傷的?他跟你說過沒有?”白硯初又往前走了幾步,與他相距半米,并排站在了牆邊。

段喆沉默片刻,語焉不詳地丢出一句:“2008年10月19日。”

“什麽?”

段喆直視着胡同對面的另一堵灰牆,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做手術的那天,是2008年10月19日。”

這個日期是段喆在林一的手術病歷單上看到的。

他不知道白硯初對這個日期有沒有印象,但他自己的印象很深。

那時候他剛升上高二不久,對自己的學習成績要求不高,過得可以說是無憂無慮。

他記得非常清楚。

林一在恐懼與焦慮中等待手術的那晚,他正和幾個關系好的同學一起在東來順吃涮羊肉。

那天是他的十六歲生日。

段喆扭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白硯初問:“是個星期日,有印象嗎?”

他沒有錯過白硯初臉上的每一幀表情。

白硯初先是沉思了一會兒,又瞬間睜大眼,張着嘴半天沒有說出話。

他想起來了。

林一剛升上大一的那年秋天,他們兩人發生過一場很激烈的争執。

他當時對林一用自殘來脅迫自己的行為已經抗拒到了巅峰,覺得林一既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他,他的每一次妥協似乎都只換來了林一的變本加厲。

林一的任性與偏執讓他感到了無盡的疲憊。

但那場争執過後,林一難得地安靜了一段時間。

白硯初在這一刻終于知道了林一沉寂兩個月的真實原因。

他也終于幡然醒悟——林一如果真正受了傷,是不會告訴他的。

他脫力地靠上身後的磚牆,低垂着頭,幹澀且緩慢地丢出兩個字:“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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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是不是忘了“瞿老師”這仨字在文中第一次是咋出現的……

我也很希望小段能瑪麗蘇一把。

但現實是,小段只是一個優秀的普通人。

zhangjiebiaoti  第73章

“怪你?”

其實在白硯初開口前,段喆已經通過他的反應獲知了答案,但仍忍不住丢出一連串責問:“所以你知道他是怎麽傷的。他的傷口深到需要手術縫合,但是你之前完全沒有發現?”

白硯初緊咬後槽牙沒有回答。

他不是沒有發現。

他只是……

冷漠地無視掉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林一一直在用一種令他恐懼的極端行為控制他。

随着被威脅的次數增加,他逐漸産生了自我防禦機制。

他對林一的傷口麻木了。

從林一家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看着滴落在地面上的鮮紅血液,腦海中只剩下了憤怒與厭煩。

白硯初一言不發,段喆也冷靜了一點,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

他應該做一個傾聽者,而不是審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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