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雪落何霏霏

第八章:雪落何霏霏

京兆府,京意味着京畿,兆則表示數量衆多,顧名思義,便是天下第一緊要之地。京兆府轄制十縣,又涉及農桑、稅賦、勞役、河工諸事,事務繁雜,哪裏能騰出手來專心查案?

故而自秋入冬,不論是炎娘案,還是圍場刺殺案,竟然都未有太大進展。炎娘案無足輕重也便罷了,圍場案危及國祚,三省幾乎是日日督促,大內也時不時差人來問。重壓之下,禁軍将圍場翻了個底朝天,京兆府将那段時日出入長安的客商胡人盡數盤查了一遍,徒費了多少人力,也仍是一籌莫展。

這日,當錢循與司曹商量義倉儲量,就聽聞大慈恩寺走水,随即便被沈臨派去查看。

“先前回纥國師在此辯經時,大慈恩寺不是還好好的,怎的突然燒起來?燒的又是哪一殿?”錢循快馬加鞭,一邊問前來報信的差役。

差役方才興許幫着救火,臉上黑灰都未擦拭幹淨,“走水原因尚未查明,但除去雲閣,其他樓宇均安然無恙。”

雲閣!那不就是白雪詞殒身之地?

錢循抓着馬缰的手指一緊,如今他可謂風聲鶴唳,但凡聽到和白雪詞有關之事都會打個寒噤。

很快便到了山門,剛一下馬就聞見陣陣焦糊,原本富麗雄偉的雲閣一片焦黑,隐約還可見火星閃爍。僧人們或手持笤帚,或身負水桶,仍在不知疲倦地來回穿梭,試圖将火星撲滅。

恰在此時,大雪紛揚而下。雪花被狂風裹挾,回旋着被卷入雲閣之內,如有神助一般,那微弱的火星再不見蹤影,僧人的佛號在焦土上響起。

錢循松了一口氣,快步向內走去,還未走幾步,就見慈光住持與一道人并肩站在雲閣之外,神色悲憫。

朝廷雖不算崇佛重道,但對這些大寺大觀的住持道長也是禮遇有加,往往都以宰相之禮待之,故而錢循雖不信神佛,也只能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問安。

慈光住持笑道:“上次見錢少尹,仿佛還是大人雁塔題名之時,十年不見,觀大人境界,大有進益。”

錢循謙虛道:“下官凡夫俗子,微末小吏,如何敢談境界?”

他留意到一旁那道人,看着年紀比自己似乎還小一些,不過而立,但身着五色禺霞山水袖帔,上披紫紗,頭戴蓮花寶冠,手持麈尾,竟然是個得道的道長。

錢循心念一轉,猛然想起圍場時趙之煥所言,不由恭敬道:“下官參見無妄道長。”

無妄道長點了點頭,淡淡道:“你是朝廷命官,貧道是鄉野散人,理應貧道向你行禮才是。”

“道長乃是天子替身,我等向你下跪才是,哪裏敢受你的禮?”

沈臨不知何時已然趕到,站在錢循身旁,敷衍地對一僧一道行禮。

他這般陰陽怪氣,讓一旁的錢循屬實有些難堪,卻不料無妄道長退後一步,躬身道:“兄長。”

早聽說廣陵侯府有二子,卻一直只見沈臨,不見次子,卻原來成了玄都觀的觀主。

沈臨依舊冷着臉,“既然還認我這個兄長,你人也在長安,為何還是不肯屈尊回家看看爹娘呢?你可還記得你上次回府是什麽時候?”

無妄道長垂首,有如做錯事的孩童,“元月初三。”

沈臨哼了一聲,依舊有些不依不饒。

既然都出家了,為何還要常回府探親?錢循實在看不下去,覺得上官無理取鬧,便率先打岔道:“大人,我看雲閣的火勢已被撲滅,不如我們進去勘探一下現場,如何?”

與他預想的不同,沈臨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率先步入閣內。

慈光住持莞爾搖頭,“錢大人醉心公事,老衲佩服。”

錢循摸了摸鼻子,趕緊跟上去。

“方才住持可在此處?”沈臨打量着廳堂,蹲下來摸了摸地上的灰,目光幾不可見地在一處頓了頓。

慈光住持搖頭,“方才我與無妄道長在塔上賞景論道。”

“你們是何時發現走水的?”

無妄道長讷讷道,“貧道……”

沈臨冷冷一瞥,無妄道長立時改口,“我先察覺味道有異,随即就見絲絲縷縷的灰煙,慈光住持當場便安排僧衆救火了。”

“蹈之,我來考你,火是從何燒起?”沈臨看錢循目不轉睛地盯着火場,對這得力下屬難免滿意。

錢循仔仔細細地勘查了一番,最終在一柱子旁頓足,“原先這裏大概是放了經幡或是蒲團一類的東西,怪就怪在點火的油。”

他深吸一口氣,“是倭國的白紫蘇油。”

倭國!

沈臨霎時就變了臉色,須知自從朝廷重開海運,倭寇便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竟然有倭人潛入國寺,甚至還放了一把火,他簡直不敢想象天子聽聞此事,該會如何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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