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膳廳右邊連接着一個小花廳,在這裏,可以清晰地聽見膳廳裏所說的一切言語。此時,花廳裏的海夫人和海顏兩人,紛紛松了一口氣。

“吓死我了,”海顏壓低了聲兒,挽着她娘一同從花廳後方走了出去:“我還以為,爹爹要把沈嘆的事兒告訴敖世叔呢!”

海夫人倒是一臉愁雲:“其實沈嘆這事兒,這兩天你爹一直也在擔心來着。”

“就因為敖世叔嗎?”

海夫人和海顏一同向着蜿蜒長廊走去:“不錯,畢竟,沈嘆是從敖鷹那兒‘偷’出來的。于情,這對兄弟情誼不仗義。于理,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必須得救。”

海顏點了點頭,想着剛才膳廳裏她爹和敖鷹的對話,她說:“從剛才爹爹的言辭來看,他應該是理大于情了。”

海夫人回過身來,笑眯眯地看着她,說:“也許,你爹依然有理有情,只是這個情,可能是出于對沈嘆的同情,和對皇上的忠情。”

海顏吓得倒吸一口冷氣,她望了望前後無人的長廊,一旁只有堆積的白雪,掩消了她倆所有的言談。可就算如此,她還是謹慎地壓低了聲兒,心驚肉跳地問了句:“難道,爹爹是想……送他回家?”

海夫人看着海顏的雙眸,用力地點了點頭。

海顏吓得更是緊張得不能呼吸,她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一萬種海家後來遭遇滅門的可能。

她更是把最有可能的那個念頭,脫口而出:“那爹爹豈不是要跟皇後對着幹了?”

海夫人想了想,沉思了一會兒繼續向前走去,急得海顏在一旁恐慌難安。

今兒的天色昏沉,許是一場大雪即将漫天簌簌,長廊兩旁堆積的白雪在寒風陣陣下,就算是懷裏揣着個暖爐,都難擋幾分嚴寒。

可海顏卻在問出這句話後,全然得不到海夫人的半個回音,反而換來滿世界的沉默,急得她後脊的冷汗滋溜溜地順着身子骨往下流。

海夫人終于停下了腳步,對海顏笑了笑:“我想,你爹應該不會這麽莽撞,冒然去跟皇後對立。但他應該是有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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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顏還想再去追問什麽,但想到,爹爹的人脈遍及天下,若是形勢慘遭不利,把沈嘆送出京師城,青山綠水,給他一筆足夠逍遙享用一世的銀兩,也能避免皇後的人查到他們海家來。

更何況,現在他們海家救了沈嘆,給了沈嘆最大的幫助,讓他避免成為日後的東廠提督,變成那個殺人如麻的沈無常,才是首要!

最起碼,要讓沈嘆知道,在他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是他們海家救了他!

這樣,才能保得海家和楊家平安啊!

……

海夫人望了望身邊海顏的臉色,忽而有些看不明白女兒的想法,只當自己女兒還是像先前那般言辭拒絕,只想置身事外。

于是,海夫人又勸了一聲:“怎麽啦?顏兒,你小時候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跟他一起玩兒的嗎?知道他出事後,你哭了很久都不肯吃飯呢!後來,若不是你爹用他錦玉樓裏的醬肘子誘你,還不知道你要再絕食幾個時辰呢!”

一聽到海夫人說起她幼年的窘事,海顏羞得滿臉通紅,噘起嘴巴,撒嬌般地道了聲:“娘!”

一時間,長廊裏剛才那番緊張和忐忑,瞬間消失無蹤。

海夫人領着海顏向她的閨房走去:“其實,你很擔心咱們在這事兒上的立場,怕因此引出禍端,所以,才連夜新調了這種香露吧?”

海顏眼睛頓時一亮:“娘你發現啦?”

海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道:“這款香露味道很好聞,旁的不說,倒很适合醒神用。”

海顏挽着海夫人,一臉驕傲地向前走去:“這香露裏加了不少金桔,味道自是清新不過。最主要的是……”說到這兒,她忽而又壓低了聲調,神神秘秘道:“金桔香,遮蔽性極強。”

海夫人心領神會,她笑着說:“這事兒若是能平安度過,你是最大的功臣。”

“日行一善嘛!其實這香露不适合冬天,倒很适合夏秋。咱們先用一段時間,若是不錯的話,我再多做些。”

“仔細累壞了身子。”海夫人看了女兒一眼,心疼道:“你這又是一整晚沒睡吧?”

海顏“嘿嘿”一笑,甜甜道:“非常時期,少睡點兒也沒事。”

“反正這幾天也沒什麽別的事兒,你趕緊去補個覺,午膳再喊你。”

海顏想說,自己還打算再調幾款其他味道的香露,跟今天這款桂桔烏木香露混着用,但海夫人一臉慈愛的模樣,看得她心頭一暖,這種被疼愛的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于是,她用力地擁了擁海夫人,便聽話地回房歇息去了。

與此同時,海府門外,一輛備好的馬車被小厮牽到府門前。

海泊喬熱情相邀:“敖鷹,我送你回山!”

敖鷹向來是個直脾氣的人,可今兒個在海府,他憋着一肚子真相沒有說,這會子,五髒廟裏早就翻江倒海地難受極了。

更是心生愧疚。

自己生性直來直往,如今卻要對自己大哥隐瞞真相,想到這兒,又看到海泊喬一臉熱情相邀的模樣,敖鷹更是慚愧極了。

他連連擺手,道:“不了,我還有幾個弟兄在前邊兒等着,我們再到別處問問去。”

海泊喬一愣:“還是去打聽那個死奴的消息嗎?”

敖鷹脫口而出:“是啊,這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我總有點兒不甘心。”

海泊喬心中一緊,口中依然笑呵呵道:“老弟啊,我讓你告訴我這死奴的模樣,我好幫你找找,你又不願意!這又是何苦呢?”

“死奴而已,我再找找,若是真沒下落,丢了也就丢了吧!”敖鷹說得極其心虛。

尤其是,他說這話的時候,滿腦子想的,卻是在那恐怖的诏獄裏關押着的,他的老娘。

海泊喬見他說這話時,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便又好心地問了句:“真不需要我幫忙?”

敖鷹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老弟,你除了這事兒沒有其他讓我幫忙的了?”海泊喬總覺得敖鷹有事兒沒對他明說。

“真沒有!”敖鷹笑了,他那張黝黑的臉龐露出憨厚的微笑:“大哥,你快去忙吧!快過年了,這個節骨眼上,是你們錦玉樓裏是最忙的!我真有事兒,就直接找你去。”

“行。”海泊喬見他不願多說什麽,便轉身登上馬車去錦玉樓了。

敖鷹目送着海泊喬的馬車走遠了,心中那股子擔憂自己老母親的酸澀心情,頓時湧上心頭。

三千那小子就這麽消失了,若是再尋不到他,杜雲沉那賊小子是個黑心腸的,他一定會對我娘用刑!

哎,我娘那副老身子骨啊,怎麽可能架得住用刑啊?!

若是橫豎都沒三千的下落,幹脆我就……

“啊啊啊!!!”

念及至此,前方街市傳來好些個路人驚恐的尖叫聲,更有不少百姓向着其他方向四散奔逃而去。

敖鷹往前定睛這麽一瞅,原來是他手下的兩個幫衆,牽着一條半人高的長毛大黑狗,向着這邊奔來。

那兩人牽狗狂奔,跑得那是一個神采飛揚。

大黑狗長毛遮眼,卻遮不住銅鈴大的圓眼,它的尖牙外露,長舌流涎,身軀渾圓好似半大的山間黑熊。若不是它看見了前方的敖鷹,口中“汪汪汪”地興奮亂嚎,恐怕,沒人能認得出這是一只狗。

敖鷹樂呵呵地往前一站,這只跑起來半人高的大黑狗忽地一下用兩條後腿站立了起來,一個猛撲,将兩只前腿搭在敖鷹的肩膀上。

那架勢,那身段,比敖鷹都要高上幾分!

吓得街市上的行人躲在拐角處,又是一陣狂呼亂吼。

敖鷹笑着摸了摸大黑狗的頭,轉而問那兩個幫衆:“有線索了沒?”

他倆搖了搖頭,說:“沒有,剛才我們在東大街上遛了一圈兒,根本沒有三千的影子。”

敖鷹放下大黑狗的兩只前腿,看向剛才來時的路,說:“我剛從海府出來,北街除了我大哥家,其他都是一些小門小戶,應該不會……”

話沒說完,只見這只大黑狗像是見着了美味噴香的肉骨頭似的,發了瘋地向着北街的方向奔去!

那兩個幫衆一人一個牽着狗繩兒,卻被這黑狗一頓猛拽,他們手中的繩兒頓時被掙斷了幾節。他們三人吓得大驚失色,看着大黑狗以驚人的速度向着北街方向奔去。

三人只是怔愣了一瞬,便瘋狂地追着這狗向着北街跑去。

敖鷹邊跑邊罵:“你倆吃豬糞長大的?帶黑風出來尋人,怎麽不曉得換根粗點兒的繩子?這要是咬傷了人,那個杜毛小子指不定又要怎麽折騰我娘!”

“幫主,我們是把黑風喂飽了才帶出來的。咱們黑風最聽話了,從來不咬人。”

“滾!”敖鷹繼續罵道:“咱家黑風是西域鬼獒,你說它不咬人?”

那兩人還想再争辯什麽,忽然看見黑風猛地停下了奔跑,只在那一瞬,便向着左邊一處院牆跳去,奈何院牆太高,黑風只能兩只前腿扒拉着白色的院牆,口中不甘地連聲“汪汪”叫喚。

敖鷹的心,驀地一沉。

那院牆,正是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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