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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別惆悵了，”張萱拿着罐酒放地上，端着碗豆子，坐宋良玉身邊，“從剛回來就悶悶不樂，現在又不睡覺，一個人看景。”

“沒有。”宋良玉擺好茶杯，主動給自己滿上。

張萱看了看她滿滿的杯子，也沒客氣，給自己也滿上，“回來了，很高興，給自己喝點酒慶祝一下？”

宋良玉聽懂她的意思，笑了，卻沒回答，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頗有借酒消愁的感覺。

“這又不是花酒，”張萱把豆子給她推前面，“喝燒酒這麽猛，不怕嗆着。”

宋良玉又抓豆子吃，吃一口豆子，喝一口酒。

張萱在一旁慢悠悠邊賞月，邊飲酒，等她回過神來，宋良玉半罐酒都快要喝完了。

“你這是真煩心啊！”張萱奪過酒罐子，給她嘴裏塞了把豆子，“吃完趕緊睡覺去！”

“就是林黛玉和史湘雲，也沒你我此時痛快罷！”宋良玉靠着她，突然傻乎乎冒出一句。

“我看現在咱倆是林黛玉和賈寶玉，可惜是他們是末端,咱們卻是黎明前的黑暗”張萱對準酒罐喝了一口，“你醉醺醺弱不禁風，我帶你讀西廂記喝醉酒。”

“要是，就好了。”宋良玉含糊說。

她難得這麽黏糊人，頭一偏，帶着酒味的呼吸噴灑在張萱耳邊，搞得人怪臉紅。張萱只當她說醉酒話，卻一想黛玉寶玉，又臉上發燙，真覺得有那麽一點像。

最後那盤豆子也吃完了，酒也喝完了，罐被滾到一邊，還是宋良玉勉勉強強清醒，拍拍張萱，倆人互相攙扶着回房了。

等第二天醒來，想起昨天的荒唐，兩人又忍不住笑了。

在這裏待了一個月有餘，每日上門來還債的人不少,臨走之時，有個意想不到的人拜訪，本是不想驚動宋良玉的，奈何一個帶着妻子被陪着送出門，一個剛吃完酒樓回宅子，不偏不倚，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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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玉兄弟有些尴尬，李先生也未說話，反倒他的新婚太太主動打了招呼，像是不認識的模樣。

“是我對不住你。”那位李先生開了口。

“不必多說，就此別過。”宋良玉笑着搖搖頭，卻大大方方開了口，坦然得仿佛從未發生過什麽。

等過了拐角，宋良玉慢慢停下腳步，張萱才敢說些什麽。

“沒事吧？”張萱握住了她的手腕。

“看到他總會想起，很多很多……”宋良玉慢慢說，“難過的事。”

張萱知道一些事，那些壓人的手段使在她身上，換誰誰不難過，靈機一動，攬住她的肩膀，說“都過去了，走吧走吧，咱們還要去西邊呢，讓往事都随風，都随風，心随你動——”

“你真是，”宋良玉反扣住她的手，“總那麽高高興興的，真好。”

“可千萬別，我也有好多煩心事啊，沒有可樂，沒有炸雞，沒有奶茶，沒有薯片，我真的很想念他們！”張萱哀嚎。

宋良玉聽不懂什麽叫可樂薯片，但知道是張萱喜歡的東西，于是笑眯眯：“會有的，能吃到的。”

“嗯,會吃到的——看晚霞！漂亮嗎？”張萱指了指天邊，此時正是傍晚，紫色綢緞染着天，又閃着金色，美麗極了。

倆人靜靜并肩坐了一會兒，張萱突然說：“昨天來家裏的那個女孩，要當……五姨太嗎？”

“堂兄沒說要娶她，”宋良玉垂下頭，“是抵債的。”

“和姨太一樣嗎？”張萱想到今日酒樓之上的喧鬧，被騙來的所謂姨太太，雖穿金戴銀，卻被當作資源一般交換——讓她有些反胃。

宋良玉緘默許久，最後只是說了一句：“明天我們就走罷。”

晚霞散盡，天空依舊亮，幾秒後才緩緩暗下，仿佛謝幕。張萱一路上看到不少，聽到不少，穿得爛也好，穿着華麗也好，在時代的大山下，仿若塵埃，她只盼着洗滌幹淨，那個人出現，一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