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個夜

第一個夜

随後,兩個人就到了周子黯的房間。

推開棕色的木門進去,腳下是淺咖色的木質地板,就像牛奶與咖啡的混合,甜香醇美。

靠近西牆有一張雙人床,上鋪着米白色的床單。床下一張灰色地毯,和床的背景牆顏色一樣。

南面是一個大落地窗,挂着米色窗簾。推開玻璃推門,外面就是陽臺。這個陽臺和白夜的房間是聯通的。

東牆則從門口那邊數過來,依次是全身鏡、電視、書櫃、書桌和椅子。北牆是一整面的衣櫃和鞋櫃。

房間很大,東西也齊全。

本來白銀川想着,也許會生兩個孩子,因此準備了兩間結構差不多的房間。結果只生了白夜一個,這房間也就空了,現在倒是讓周子黯撿了個便宜。

-

白夜打開了衣櫃,發現裏面還是空的。

“你沒有衣服啊……待會我讓房阿姨給你準備,你穿什麽碼?多高”

見周子黯不說話,白夜靠了過去,對比自己的身高量了一下,發現自己到周子黯的眉毛。

白夜心裏就有數了。

-

那個瞬間,白夜聞到的是周子黯身上的汗臭味,而周子黯聞到的,是白夜的香氣。

分不清是洗衣粉和洗發水的香氣,還是白夜本身自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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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向後退了三步,離遠了,就算他現在想和周子黯玩玩,也受不了這個味。

而後白夜用手點了一下床右邊的磨砂玻璃門,說:“洗澡間在那邊。”

又怕暴露了自己嫌棄他的事實,就畫蛇添足了一句 ,“廁所也在那。”

但是,周子黯也退後了兩步。

-

白夜卻并不在乎。他眼睛向下一瞥,看到了周子黯褲腿上的一點紅。

像石榴汁,又像血。

“這衣服別穿了,直接扔了。先穿我的,我去拿。”說完,白夜就轉身去取。

而後他帶來了一套白色為主,黑色勾邊的運動服套裝。上衣是寬大的Polo衫,下衣是到膝蓋的短褲,頗具少年感和學院感。

周子黯去洗了個澡,洗完了之後沒有出來,他可不想赤着身子見白夜,所以在浴室裏說:“能給我遞過來嗎?”

白夜一聽愕然了,然後噗呲一笑,這家夥還挺害羞的?

前世也沒見你這麽害羞!都不要臉死了,整天光着在他面前走來走去,礙他的眼~現在倒裝上了?

白夜還是給他遞了過去。

-

上一世他給周子黯的是新衣服,這一世給他的,是自己昨天剛穿過,還沒來得及洗的。

白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想法。

周子黯套上衣服的時候,就聞到了衣服上的味道,和白夜一樣……香的,煞是好聞。

穿好出來之後,白夜卻不見了,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周子黯望了望緊閉的房門,只覺得天氣又冷了起來,讓人抖上兩抖。

不知道是白夜給他的衣服太薄,還是暖氣沒走到自己的房間。

*****

現在是寒假,距離開學還剩七天。

晚上,周子黯已經洗漱好,躺進被窩,準備睡覺了。一只腳剛邁進去,就聽見有人敲門。

“子黯哥,是我。”一個棉花糖般的聲音,甜潤、清亮,一聽便知道是白夜。

周子黯鞋子都沒穿,噔噔噔地踏在地板上,去給白夜開了門。

外面,白夜抱着枕頭和薄被,穿着白色睡衣。上身是半袖,下身則是短褲,露出修長的雙腿。

周子黯的房間黑着,所以光線從門外透過來,打在白夜的腿上,給他本就線條優美的雙腿籠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影。

周子黯一時失了神。

-

“子黯哥。”

“怎麽了?”

白夜若無其事的說:“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睡”

前世周子黯說他不是對自己一見鐘情。白夜不服。

他還非讓這變态殺人犯對自己一見鐘情不可!我主動送上門~如何

周子黯想他們的關系還不至于如此親密,問:“為什麽”

“我想和你聊天。”

“聊什麽?”

周子黯有些惱,想必又是問他父母的事。來來回回這兩個多月,他已經回答倦了。

“學校的事。”

“嗯?”

白夜順理成章的進去了,他知道這家夥不可能拒絕他。

-

在躺下之後,兩人雖蓋兩個被子,但只要一靠近周子黯,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白夜就想起了自己被他侵犯的那些夜晚……

不,還有白天。

前世這變态每次都把他折騰得要死要活。一想到那些疼痛與愉悅,白夜就渾身不舒服,後背麻麻癢癢的,腰軟了。

白夜本能地把手柔柔地搭在周子黯的腰上,因為以前他一難受,就是這麽做的。

周子黯愕然了,卻又什麽都沒說,就任着他。

-

而後白夜事無巨細地給他講了一些家裏的事。

周子黯想,這個小少爺居然還挺好說話的。

白夜說起話來,嘴唇一開一合,讓周子黯想起了今天初見面,他覺得白夜的朱唇像紅棗的這件事。

他有一種想嘗嘗的欲望。但唇也只是像罷了,又不是真的棗,他在心裏暗自嘲笑自己。

-

待那之後,周子黯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誰?”白夜這聲輕飄飄的幽冷,仿若浸着冰水。

喜歡我的人?睡了我的人?殺了我的人?

“前一陣沙雅市的新聞。”

周子黯會主動交代,是因為當時父親周衡持刀追殺他,追了一條街,引起了非常大的騷亂,附近的行人都看見了,也有不少拍了照片和視頻發到網上。

想瞞也瞞不住。

“我知道。”

“你不害怕我嗎?”

白夜就輕躺在他身側,眼若星子,如同情人般暧昧低語:“殺人的又不是你,我不害怕你。”

“……”

“子黯哥。”白夜輕輕地捏起了周子黯的手指尖。

不是擠壓,不是拉扯,而是像柔軟絲滑的吻,将他的手指吞吃包裹。

-

白夜記得前世周子黯曾告訴自己,僅僅只用了一天,他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他父母雙全,突然并且一個殺了另一個,還要殺他。什麽都沒有了。

自此,他再也不是周子黯,不是周衡和闫岑岑的兒子,而是——

一起兇案的被害者、法庭上的原告,刀下的幸存者、父母畸戀的産物、流淌着殺人犯血液的潛在犯罪者。

或作為可憐人被同情;或作為不幸的招致者被遠離;或作為血腥慘劇的象征被人們所恐懼。

可他想要的,只是變成他自己而已啊……

他不希望再有人因為那起悲劇,靠近或遠離。

請正視他,僅僅因為他是他。

-

白夜不介意充當他的貼心小棉襖,讓周子黯更早、更多的愛自己。

不愛,怎麽發瘋呢?

而且那些兇案細節與起因白夜上輩子都問過了,他早就已經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這輩子還需要問什麽?

白夜是被黑暗吸引的人。

周子黯身上的血案,反倒讓白夜覺得他身上多了一層別樣妖異的魅力。所以前世才會親近他的吧?

結果沒想到被這個變态膽小鬼惦記上了,還把他這沾了霜雪的葡萄摘下來,拆吃入腹、細細品嘗……

-

白夜的手背貼着他的額頭,關懷道:“你晚上能睡得着嗎?”

“能……”

“會做噩夢嗎?”

這兩個月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周子黯這些問題,他搖了搖頭回:“不會。”

撒謊。

卻瞞不了白夜。

誰讓前世周子黯擁他入懷的時候,特別愛在他的耳邊傾述自己的憂愁喜樂,早就将什麽都交代了呢。

“睡覺之前什麽都不要想,尤其不要想那些。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說完,白夜就自顧自的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他挑了幾個有趣的童年回憶,比如小時候捉蜻蜓的時候,只顧着看天上的蜻蜓,結果一腳踩空,跌進了水溝裏,搶了一口髒水;比如溫度計。

“我小時候不愛上學,就跟我爸撒謊說我發燒了;他就拿溫度計給我測,我很怕露餡。于是趁他去廁所的間隙,把溫度計抽出來,倒着放,我還以為那樣就可以讓裏面的水銀沉下去。

“結果呢?當然不行!于是我就拼命甩它,一下子沒拿住,它飛在地上,‘啪——’得炸了!

“我爸回來後,看見原來好好夾在我腋下的溫度計突然陣亡了。他一臉不解的問我怎麽回事,我答不上來,就撒謊說是哈哈哈哈~”白夜還沒講完,自己就笑了起來。

周子黯忙催促他:“是什麽?”

“是一只燕子飛進來弄壞的,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麽想的!”

周子黯也被他逗笑了,他問:“那後來呢?你爸沒揍你?”

白夜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我爸打電話跟老師請假了。我當時以為他是被我騙到了,後來一想,他怎麽不可能不知道呢?”

“是嘛。”實在是個溫暖的小故事,讓周子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周衡。

那人在對自己舉起屠刀之前,對自己也很好。

“我再給你講一個!”

“嗯。”

周子黯看見了白夜眼裏的流光,那黑葡萄上蒙着的水霧,與夜色一同流淌,流淌進他的床鋪上,鑽入他的皮肉去撫摸五髒。

他愛上了這個迷幻的夜晚。

-

周子黯不知道白夜懷揣何種居心他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

既不是為了聽八卦,也不像別人那樣對他施舍一些無用的同情心。

那白夜到底要什麽呢?是白夜天性便如此嗎?

他不相信會有一個富家少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和自己這麽熱絡。

事出異常,必有妖。

講完之後白夜問他:“好玩嗎?”

“嗯。”

“那睡覺吧,我也困了。”說完,白夜就捋了一捋被子,關了燈,阖上雙目。

而後,周子黯感覺到,被窩裏有一只手牽住了自己的手。就像白天上樓梯時那樣溫暖幹燥。

他回握了。

既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那白夜是什麽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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