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88

不知過了多久，徐念妤眼皮依舊沒有打架的意思，她悄悄移開放在時津腰上的手，慢悠悠地調整身體，側面向窗戶。

外面又下雨了，毛毛細雨肉眼險些看不見，還是玻璃上慢慢有水珠才發覺，徐念妤捏着鼻梁後又按壓自己的太陽穴，疼痛感在這時候突起，說不上來的痛，和往常不同。

桌子上的香薰已經融了三分之一，徐念妤周圍都是那股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聞着時間久，腦袋就暈乎乎的。

伸手去拿杯子，靠近後小小地呼氣，蠟燭就滅了，周圍也沒有光亮，徐念妤松了口氣，随後慢慢地放回去，黑暗中臉上五官皺在一起，膝蓋慢慢地往腰部挪動，幾次閉眼都無法讓她有困意。

徐念妤心中數着數字，到一百二十的時候，和往常相同的惡意出現，伴随着腹部劇烈疼痛，徐念妤按壓着想要緩解，一點用都沒有。

她側頭看了眼時津，忍着痛掀開被子一覺蹑手蹑腳地從床上坐起來，但沒有立刻離開，知道痛感加劇後她光着腳站在木板上，避免再有響聲影響到旁邊人。

黑暗中想要去衛生間是個艱難的事情，徐念妤猶豫後又重新坐回去，打算為了顧及旁邊人就不去了。

而時津早在徐念妤背對他的時候就睜開眼，眼底沒有一絲睡意，非常清澈。

徐念妤呆坐在床邊，一時進退兩難，她把躺在床上待會兒控制不住吐在地面，左手抓着被子，右手握緊桌角，微微彎腰腦袋靠在膝蓋上，幾次深呼吸都沒有壓下吐意。

時津坐起來直接到她身後，拍着她後背不說話，被拍得人被吓一跳，扭頭很是慌張，但黑暗中兩人都無法看清。

時津伸長胳膊去碰燈，手指輕按，周圍瞬間亮起，他坐在徐念妤旁邊，把人打橫抱起來往衛生間去。

徐念妤雙手下意識攬着時津的脖子，下意識想要尋找理由為自己解釋，卻怎麽都說不出，她無法去和時津講清楚現在的狀況，哪怕他都已經知曉。

時津把徐念妤抱到鏡子前讓她站定，陷入了沉思，随後平淡地說：“不用憋着，我都知道。”

“你。”徐念妤小聲開口，說出一個字沒有繼續下去，她看到鏡子裏最糟糕的自己，那個滿臉瘦黃，眼眶下暗沉顏色，和那不再明亮的眼睛，“時津，你能出去嗎？”

時津沒開口的離開，不忘幫她把門關上，然後側靠在門邊，透過磨砂玻璃看着裏面的人。

Advertisement

徐念妤左手捏着脖子，身體猛的往前倒，水龍頭被她快速地打開，幹嘔幾聲後她扶着自己的腰，然後額頭抵着水龍痛慢慢往下按壓，水流聲沒了，突然一下子安靜。

衛生間裏的排風扇響起，徐念妤捂着肚子，然後再次打開水龍頭，嘔吐物直落到水池子裏，水夾雜在裏面，整個水池子都是顆粒狀的。

她拿過水杯接滿，然後從左往右按順序地沖下去，很快水池子就趕緊許多，她又拿着肥皂放在水杯子，再接一杯水，這整個水池都有泡沫，水流從大變小，最終只剩下水滴。

頭一動就疼，徐念妤雙手按壓着太陽穴，用比往常更大的力來緩解，但并沒有什麽用，反而還在繼續疼痛。

許久，徐念妤覺得腳快要站不穩，轉身拉開門慢慢地蹦跳出去，門口時津看到後邁步到前面把她扶着出去。

或許是經歷剛才這一遭，徐念妤有些不知如何面對時津，悄悄地掙紮開，憑借着右腳單推蹦跳回床邊，然後迅速地躺回去拿被子蓋在自己全身，腦袋也埋在裏面。

時津無可奈何地搖頭，剛才見她光着腳就有些生氣，要是不小心碰到東西紮在腳底板那還得了，可現在徐念妤又像個小可憐縮在被窩裏，再氣也消了。

時津到床上把被子從她臉上移開，睜着眼在被窩裏，然後板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胳膊上，一手輕拍她的後背，嘴唇貼着她的額頭，安撫道：“沒事了。”

房間內兩個人互相依偎，聽着對方的呼吸聲，徐念妤內心數次掙紮，最終還是沒有将主要事情告訴時津，依舊選擇自己默默承受。

她該如何去說過去的事情，無從訴說，是從在學校裏雖主動靠近同學，但并不被在乎，甚至是東西可以随便地被她人亂用，是本可以擁有保研的名額，最終卻不知道到了誰的身上，然後被人在背後指點，是夜晚無數次回想過去，都等不到親近人進入到她的夢中，帶來了反而是無數次失眠。

這些事情本已過去，可伴随着時津說的話漸漸地湧入心中，抱緊時津脖子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壓着嗓子咳嗽幾聲說：“你沒有想問的嗎？”

“沒有。”時津溫柔地看着她，然後撫摸她的後腦勺，“我會等到你想說出口。”

“徐念妤，睡不着你可以說，不用在乎我有沒有睡，你不睡我也不會安心。”

徐念妤對他感到抱歉，認為自己拖累了時津，還讓他和自己一樣睡不着覺，垂腦袋額頭抵着他的肩膀，“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我，你不需要時刻說這三個字，這樣像是我在指責你，但并不，是因為我想要陪在你身邊，所以才願意和你一樣。”時津捏着她冰涼的耳朵輕聲道，看出徐念妤的性格有多麽的別扭，這都過去好幾年，依舊還是這樣。

徐念妤不怎麽說這三個字，現在面對時津，看着他因為自己休假和不睡覺，随時守在自己身邊，心中就是過意不去。

她也想要好起來，可每當她白天感受到快樂和幸福，天暗下來，夜晚她又被那黑暗壓在裏面，任由她掙紮都不管用，根本逃脫不了。

面對現在的時津，徐念妤想要回到從前，想要和他肩并着肩，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變好，但她做不到，被困住了。

時津拍着她的後背，似是在安撫她，然後耐心說道：“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去改變，我們知道結果會是好的，這個過程經歷是困難的，慢慢來。”

當他選擇陪伴在徐念妤身邊，便是已經下定決心，想讓徐念妤像從前那樣，不想她受到疾病的困擾，這樣消瘦下去不僅僅對她自身有傷害，更是讓他無法直面過去自己的那個選擇。

聽着時津的安慰話，徐念妤心中卻毫無波瀾，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這是她自己的心結，自己走不出來，旁人做再多努力也是白費功夫。

正是因為了解自己，無從去改變自己，所以造就現在的情況，徐念妤自認為是可悲的，她曾經在街頭看到乞讨之人，曾在網絡視頻中看到那些飽受病痛的人，如何的頑強生活，去對抗命運，那時候的她帶着憐憫之心，可現在的她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憐憫到最後就變成可憐自己。

“時津，如果我不會變好呢。”徐念妤否定時津放在她身上的希望，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時津從未想過，他不開口了，抱着徐念妤的手更加緊，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低沉地說：“徐念妤，如果你不會變好，可能我也會堕落下去。”

年少面對的是一個有志向和希望的女生，從瘦弱的背影看出那堅定的步伐，他也曾對徐念妤産生了羨慕，知曉她從事自己喜歡的行業後，很替她開心，因為她做到了。

時津在依山繼續走下去，不僅僅是依靠着對父親的敬畏，也因為徐念妤才會堅持，他們都在想着對方，然後在各自道路上行走。

時津母親在他小時候，曾多次說出讓他以後選擇穩定的，不要像爸爸一樣從事危險行業，所以那時候他的目标是成為人民教師。

從現在回望到過去，這真的是因為自己喜歡才選擇的嗎？

從時津高中時期目标是師範大學開始，他便一直朝着那個方向，後來高考結束，又因為父親選擇消防員，最終又跟随着他的腳步去到依山。

這些都是他被動的選擇，直到最近他才明白，成為一名消防員是為了什麽，他也經歷過迷茫和彷徨。

人生道路上總會有一顆星星幫他們指出方向，而他們就是對方的引路人。

“時津，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我現在這樣，是因為自己，你不需要因為我而去改變，比起你陪在身邊，我更希望你可以在消防行業越來越好，能成為令人敬佩的。”徐念妤有感而發，她見過許多人因為別人而影響到自己，也曾知曉身邊的人對自身一個影響，她當初能夠變好的前提，是因為自己有目标和方向，不依靠他人來去改變。

而時津的話反而讓她有罪惡感，如果是因為她，時津變得不好，豈不是害了他。

她所想的兩人是在各自行業發光發亮，不然她也不會一直自卑，歸根點是想要兩個人肩并着肩，在最好的時刻擁有對方。

徐念妤從前不認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多難，所以起初數次往返依山，都不會有現在的情況，如今好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