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提攜玉龍為君死

09 提攜玉龍為君死

鳳流城作為百夷王城,雖遠不能與玉京的繁華巍峨相比,卻別有一番異國風韻。城中的建築多是吊腳形制,用竹子搭建,外表漆着藍漆,這種百夷特産的藍漆一來能夠驅趕蛇蟲,二來能夠防止竹子腐朽,此外還能起到裝飾作用。雖然崔酒從書中讀到過這種情形,但親眼目睹與想象到底有所不同,淺藍色的房屋鱗次栉比,遠遠看去仿佛高低不一的晴空,這讓崔酒驚嘆不已。

進了鳳流城之後,闊羅帶領的衛隊明顯地警惕起來,見此狀況,崔酒約束了使團,如非必要,也不再與藍舒恩用中原話交談。若藍惬所言非虛,在面見百夷王之前,他們還需要過一次刀兵陣。

闊羅将使團安置在了距離百夷王宮不遠處的一處竹樓,大概是百夷類似驿站的地方。從竹樓的小窗能看見百夷王宮,百夷王宮與其他建築不同,通體石築,表面漆了白漆,看起來古樸莊重,與周圍其他建築格格不入。

崔昭靈本想去找藍舒恩商議要如何應對刀兵陣,不料剛一打開門就被門口的兩個守衛攔住了。

“不能出去!”

“我不會離開這座建築。”

“不能離開房間!”

“那我要見我的下屬。”

“不行!沒人能離開房間。”

“食物?”

“會送到房間。”

崔昭靈無法只得回了房間,順着那個不大的窗口盯着百夷王宮瞧,他心裏莫名有些不安,不知道如今擺流城是何情形,雖然他已經仔細布置過一番,只是不要有什麽意外才好。

使團足足被關在房內五日,不少人都心有惶惶,不知究竟是何境況。崔酒心中同樣難免急躁,表面卻要裝出一副無比淡定、處變不驚的樣子來。第六日,闊羅終于将使團放了出來,說今日百夷王有時間見他們。崔酒心中冷笑,怕是時間有的是,只是故意要給他們個下馬威罷了。他簡單安撫了一下使團諸人,請闊羅帶路。

一進百夷王宮,就看見道路中央用藍漆勾勒出一個複雜的圓形圖案,六位百夷勇士打着赤膊,手執彎刀,左右各三,堵住了去路。

崔酒心知這便是刀兵陣了,仍冷了面色質問闊羅:“某攜使團乃為議和而來,百夷王刀兵以待,不知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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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羅面不改色:“百夷習俗如此,若要見百夷王就要過刀兵陣。吾王對此次和談分外重視,為表誠意,只要有一人能破陣,使團便可盡數通過。”

“吾等為示誠意,皆未攜帶兵刃,可是要赤手空拳地破陣?”

闊羅一揮手,身後的兩位衛兵便将兵器架擡了上來,諸般武器都擺在架上,鋒刃如雪,寒意逼人。

藍惬解下背了一路的琴囊交給崔酒保管,崔酒看着對面那幾個身材魁梧的百夷人,再看看眼前的藍惬,不由擔心道:“不要逞強,小心為上。”

藍惬點點頭:“昭靈放心。”他從架上取了一把長劍,徑直朝陣中走了過去:“請。”

待他一聲話落,陣中六人迅速動作起來,幾人看似笨重,實則靈巧,更兼配合默契,崔酒不由地為他捏了一把汗。

陣中的藍惬神色淡定,目光停留在幾人的步法上。他記得曾經有人教過他,刀兵陣不為殺人,而是威懾,他們的步法必須遵循固定的規律,如果破陣之人不攻擊,他們便不會主動出擊。所以破陣之法有兩種,一種是一力降十會,另一種則要找出破綻,擾亂步法,出奇制勝。六對一,他自認為并非什麽絕世高手,顯然一力降十會他是不行的,那便只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藍惬執劍而立,目光一刻不離六人的腳步,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藍惬終于動了。他身姿靈活直沖左側次位,長劍一撩直取下盤,逼得他不得不退後一步。他這一退步伐便亂了,藍惬虛晃一招,回身直刺右側首位,迅速變招橫掃右側次位,伸腿直擊右側末位。右側末位反應極快地擋下一擊,藍惬毫不戀戰,借力反身沖向左側次位,這一劍去勢兇猛,刺中了對方右腿。就在他動作停滞的一瞬,藍惬立刻抓住時機,劍舞若銀蛇,飛身破陣而出。

見他已然破陣,刀兵陣的六名百夷勇士立刻收了勢退到道路兩側。藍惬轉身行了一個合十禮:“得罪。”

闊羅頗為意外地看了藍惬一眼,一路過來,這人從來琴不離身,素日裏總是和主使崔酒黏在一起講些有的沒的,他只當他是個愛溜須拍馬的樂師,倒不曾想他竟有這般利落的身手。

藍惬将長劍還回了架上,闊羅忍不住用中原話贊許了一句:“你、不錯。”

藍惬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他眨了眨眼朝他笑了一下,看起來有些羞怯,像頭從森林裏鑽出來的小鹿,和方才破陣時判若兩人,他用百夷話回了一句“謝謝”,然後飛快地跑回了崔酒身後。

崔酒心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可還好?受傷了沒有?”

藍惬搖搖頭:“沒受傷,不用擔心。”

過了刀兵陣,闊羅遵循舍岈的吩咐,帶着使團前往王宮的正殿。此時,正殿中大擺筵席,闊羅走上前去行了一個合十禮:“鬼主,齊朝使臣到。”

殿中央箕踞而坐的男子懶洋洋地開了口:“哦?總算到了,還不快快請進來,可教本王好等啊。”

崔酒帶着使團走上前去,他行了一個合十禮,用百夷話說道:“卡托諾女神庇佑鬼主,百夷勇士威武,某攜使團來遲一步,請鬼主見諒。”

“你們齊朝人說話就是愛拐彎抹角。”舍岈低低地笑了一聲:“百夷勇士威武卻也沒能攔住你們,齊使此言看似謙遜,實則立威。”他有些厭倦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叫個什麽名字?”

“崔酒,字昭靈。”

舍岈似乎懂些中原話,聽懂了他名字的意思:“可能喝酒?”

“酒量尚可。”

“好!”舍岈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否則豈不是辜負了這個名字。你多大年紀了?”

“二十有二。”

“比本王尚小上五歲,看來是年輕有為啊。”舍岈意味不明地掃過殿中格外年輕的使團衆人:“今日破陣的是你?”

崔酒搖了搖頭:“并非崔某,乃是使團副使鴻胪寺丞藍舒恩。”

舍岈來了興趣:“上前一步。”

藍舒恩緊張地看了崔酒一眼,見崔酒點頭,才緩緩上前一步,他低頭行了個合十禮:“鬼主。”

舍岈語氣頗為和氣地問他:“你今年多大年紀?”

“二十有一。”

“擡頭。你是破了刀兵陣的勇士,怎麽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藍惬無法只得擡起頭來,頗為局促地看着舍岈。

舍岈仔細打量了他一下:“你長得不像中原人。”

“我、我是百夷人。”

“百夷人?”舍岈挑了半邊的眉:“哪個部落的?怎麽跑到中原去了?”

“父親是舍亓部人,母親是白拓部人。父親去世之後,某便随母親搬去了中原居住。”

“原來如此。”舍岈看了看他背後背着的琴囊:“你會彈琴?”

“是。”

“若耶琴呢?”

“會。”

“三弦?”

“會。”

“月琴?”

“……也會。”

“看來你頗為精通音律。”舍岈似真似假道:“難得難得啊。若你為我百夷效力,我一定要你做我的星侍。”

聞言,滿堂哄笑。崔酒連帶使團裏其他人都不怎麽明白他們在笑什麽,藍惬卻是明白的,鬼主的星侍是要到帳中随侍的,說是侍衛,實際要做的多得多,因為深得鬼主寵信,地位在百夷也很崇高,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差事。

不過,藍惬是一點兒也不想沾這樣的差事。被公然調戲了藍惬也不能對百夷王不敬,只得白白漲紅了臉頰,連連退後:“不敢當。”恨不得一頭紮到崔酒身後,所有人看不見他才好。

“你退什麽?回來!”舍岈叫住了藍惬:“今日宴飲,不知道阿藍能不能獻奏一曲,讓我們領略一下中原文教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藍惬不好拒絕,只得道:“自然可以。”

“爽快!”舍岈似乎頗為高興:“既然如此,諸位入座吧。本王今日準備了好酒好肉,還有舞者獻舞,還望諸位能盡興而歸。”

崔酒謝過舍岈之後,便帶着使團入了座,藍惬自然坐在他旁邊。

崔酒低聲問道:“他們剛剛為什麽哄笑?”

藍惬打了個激靈,脊背挺得溜直:“沒、沒什麽!鬼主方才開了個玩笑罷了。”

崔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問下去。

百夷人素愛飲酒,且各個酒量上佳,聽見崔酒說他酒量尚可,卯着勁兒地灌他喝酒,崔酒應接不暇,很快就顧不上心中的疑惑了。

酒至半酣,有一舞者上前獻舞。她皮膚顏色稍深,眼眸深邃,顧盼有神,披着淺藍绡紗,手足上綴滿了金鈴铛,手臂上帶着一串金钏,一舉一動搖曳生姿。舞者目帶憐憫,神情專注,時而飛旋,時而駐足,十足冷豔。

舞者在百夷地位很高,尤其是藍衣舞者,被視為是卡托諾女神在人間的化身,她開始跳舞之後,推杯換盞的動作全部停了下來,專心致志地看她舞蹈。一舞之後,舞者動作輕巧地退了出去。

舍岈意猶未盡地看向藍惬:“阿藍精通音律,想必也懂得舞蹈?”

藍舒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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