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菩提

菩提

禦書房中，沈照神色平靜，腰背挺直地跪在地上：“兒臣，自請下嫁平秦王世子。”

天聖帝壓着她的婚事從來不提，現下又因為三皇子而與自己生了嫌隙。如今平秦王府生了謀逆之心，卻還想求娶公主給陸榆沖喜，那皇帝把她推出去的幾率可就太大了。

既然如此，那她絕對不能等皇帝先提出。她要先發制人，才有跟天聖帝談條件的資本。

天聖帝聞言，探究的目光落在沈照身上，眸中不辨喜怒：“平秦王府之事，你知道多少？”

沈照凝眸，關于平秦王府，無論是平秦王求親之事，亦或是平秦王府的謀逆之心，按理說沈照都不應該知道。不過還好，她早想到過天聖帝會質疑她。

“兒臣上次向父皇揭露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太監，當時确實是不小心聽到了只言片語。”

“哦？那昭懿說說看，都聽到了些什麽？”

沈照不回應對方的試探，反而擡頭與天聖帝對視：“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面對沈照毫不拐彎抹角的說辭，天聖帝上下打量沈照，似乎還并不能真正的信任她。

良久，天聖帝才道：“你如此投誠，是想從朕這裏得到什麽？”

沈照迎着對方探究的目光，不躲不避：“此事若成，兒臣只想向父皇要一個恩典。”

“什麽恩典？”

“待平秦王府之事了結之後，懇請父皇恩準兒臣出宮建府，此後婚事全由兒臣自己做主。”

沈照凝眸，在走完了她該走的這些劇情之後，她想要的只有自由。

天聖帝思索良久，彷佛才終于确定了沈照的可信度，終于松口道：“朕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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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多謝陛下恩準。”

從天聖帝答應沈照以自己的婚姻和命運來交換自由的這刻起，沈照對這個父親已經再無希冀。

看着沈照離去的背影，天聖帝總感覺這個平時唯唯諾諾的這個長女，好像有哪裏有些不一樣了。

只失神了片刻，天聖帝便回過神來：“吳進喜，拟旨。”

“诏，朕之長女毓質淑慎，才德兼行，正值妙齡之年。朕聞平秦王府世子陸榆，名門望族之後，明達忠信，博綜文辭。朕特此擢進，尚昭懿長公主，命擇吉日備典。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勿負朕意。”

…………

回昭華宮的路上，雨勢更大了，冷風吹打着路兩邊的垂柳枝葉左右欹斜。

朝煙為沈照撐着傘，望着煙雨朦朦的雨幕，沈照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被劇情推着走，不如直面困難，她倒要看看今生今世這個平秦王府還能不能困住她的性命。

經過禦花園的時候，沈照又看見一個小宮女在雨裏罰跪。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被秦落蘅反咬過一次後，她可再也不想管這些閑事了。

可是擦肩而過的霎那，沈照卻發現她對這張臉似乎還頗有印象。

既然秦落蘅說那個夢境是前世，那就姑且算作是前世吧。在前世裏，在沈照下嫁平秦王府之時，天聖帝是賜給了她一個侍衛來防身的，是皇帝身邊随侍的輕騎都尉，陳清安。

此人武功不差，可惜對她不忠，在平親王府之中從未為她出手過一次。沈照本以為他是受了皇帝的命令才對自己的處境袖手旁觀，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魏子都和謝濯以陳清安的妹妹陳念為威脅，不準他将沈照的情況傳到宮中，更不準他施以援手，以此懲罰沈照對秦落蘅的種種刻毒之舉。

沈照嘆氣，寵妻她是真沒意見，但是能不能別對她下這麽狠的手啊。

思緒回籠，她再回頭看看在雨幕中搖搖欲墜的小侍女，恰與陳清安有六分相似。

沈照停下腳步，側過頭盯着眼前的小宮女：“你是哪個宮的？為何跪在此處？”

那宮女似乎很膽小，聽聞沈照問話，抱着臂顫抖道：“奴婢……奴婢是五公主宮的婢女小念，因為大雨延誤了五公主用膳被罰跪在此。”

果然是陳清安的妹妹，陳念。

沈照失笑，又是她這個五皇妹。這一世沈照不再作惡，二公主沒了她的撺掇也已經從良，昌敏郡主也不再上趕着當炮灰。那這惡毒女配的戲份竟全部都落到五公主頭上了。

“五妹妹倒是真狠的心。”沈照看着陳念，盡力朝她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不如本宮将你要來昭華宮，以後你便跟着本宮，你可願意？”

“奴婢願意！”

陳念白着一張臉，眼中卻閃着希望的光芒。五公主一有不順心之事便打罵責罰宮女，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受罰。每次兄長問她過的好不好，她知道兄長每日巡查很累，只能點頭讓兄長放心。只是這一次，五公主好像早已經把她遺忘在這漫天的雨幕裏。而長公主……長公主素來仁慈寬厚，她若能去昭華宮侍奉，也可以讓兄長少擔自己的一份心。

沈照将陳念從地上扶起來，轉頭吩咐朝煙：“等雨停了，你親自去五皇妹宮裏走一趟，順便再去內務府把牌子領了。”

“殿下不可。”朝煙聞言遲疑道：“上次……”

“不必多言，照本宮說的去做。”

“是。”

沈照知道她想說什麽，上次秦落蘅被罰跪，沈照就相當于落了五公主的面子，結果卻出力不讨好，反被秦落蘅背刺。這次又是五公主罰跪宮女，沈照竟然還要摻和，朝煙大抵也是想勸她吸取教訓。

可是這兩次是不一樣的，上次她是同情心泛濫活該被反咬，而這次，她成竹在胸。

三人回到昭華宮之後，宿雨趕緊到廊下來迎接：“世子來了，在書房等着殿下。”

這人不是去送秦落蘅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這裏？

眉間帶着幾分惑色，沈照揮退了其他人，自己走進了書房。

彼時，謝濯坐在書房的雕花木椅上等沈照，燈火映照下，這人的眉宇依舊是令人驚嘆的好看。

謝濯聽見開門的聲音，趕緊起身笑臉相迎：“終于回來了。”

沈照此時正郁悶，乍一看見這張笑臉，就……還挺想揍他一頓的。

“你怎麽還在這裏？不是去送秦小姐了？”

謝濯聞言急忙撇清：“我可沒有送她。”

沈照倒是無所謂，其實送沒送，現在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宮門都快落鎖了，你怎麽還在宮裏？”

謝濯撇撇嘴：“這不都怪你？”

沈照不可置信：“怪我？”

“當然怪你？”謝濯說着還委屈上了：“你設生辰宴，卻不宴請男賓。我還是借着入宮述職偷偷溜到昭華殿的。”

言罷獻寶似的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朱漆古檀木盒子，遞給沈照：“給你準備的生辰禮物，打開看看。”

沈照将信将疑地接過，打開盒子，裏面躺着一串花花綠綠的手串，乍一看去，似乎……也并無特殊之處：“這是？”

沈照拿起手串，看這外形，倒有些像是佛寺中的菩提手串。

謝濯拿起手串套在沈照的手腕上，對方瑩瑩如玉的手腕和這些顏色各異的珠子搭配起來尤為好看。

“這是由十八位高僧開過光的十八顆菩提子所串成的手串,這可是本世子跑了盛京周遭的十八座寺廟一顆一顆為你求來的。”

“佛光庇佑，祈福納祥。希望我們的長公主殿下百病不侵，平安順遂。”

沈照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這個傻子！

偏偏這傻子還來招她哭，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盈盈地望向沈照，：“阿照，喜歡嗎？”

這人總是這樣，每次都惹得她不忍心去狠心抛棄他。可是這一次，卻只能辜負他了。

“謝濯……”沈照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淚眼朦胧地撲到謝濯的懷中，輕輕攬住了他的腰。

謝濯愣在原地，仔細地感受着腰上隐隐顫動的力量。

此舉就像是在謝濯腦子裏放了一支煙花：阿照抱我了？她……是不是已經知曉我對她的心意了？這算是在回應我嗎？那我現在就要跟她表明心意，然後跟她确定關系嗎？要不然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吧，再早的話就有些不合祖制了。對了，我們的孩子取什麽名字比較好呢？是不是想得有點兒太多了？算了，那就讓阿照起吧，她給孩子起名字肯定比我起的好聽！

就這一瞬間，謝濯腦子裏所想的東西卻比近三個月在禮部任職想的都多。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宿雨就在書房外輕叩幾聲：“殿下，馬上就戌時了，世子該出宮了。”

宮門晚上戌時落鎖，一旦落鎖，再想出宮就難了。而謝濯要想外臣留宿宮中當然是殺頭的大罪。

“阿照，我……”

謝濯剛想說些什麽，沈照卻放開了他的腰，打斷了他的話茬：“你該回去了。有什麽話，我們下次再說。”

“嗯嗯嗯！”

謝濯傻傻地點點頭，以為沈照終于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于是他壓抑住心中的高興，轉身便走出了書房。

宿雨大驚，望着謝濯背影：“世子，傘傘傘……”

“不用了。”謝濯開心地擺擺手，在雨幕中跑出了一道殘影。

宿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