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錦囊

錦囊

近日登門者絡繹不絕，沈照即便是稱病謝客，也絲毫打消不了那些男子的熱情。

沈照着實心累，幹脆罷工，偷偷從後門溜出府去，借口和二公主去香積寺上香。二人同乘一輛馬車，在路過鬧市之時竟然又堵車了。

百無聊賴之際，二公主掀起馬車的簾子往外瞧，不到片刻，卻驚叫道：“皇姐，那不是……樓星盞嗎？”

沈照聞言湊過去擡眼看向窗外，就在漱玉齋對面的一處客棧外面，搭建了一個看上去就十分簡陋的小棚子，棚子頂部旌旗招展，上書四個大字：“臨邛酒客”。

再看向櫃臺裏面當街沽酒的人，荊釵布衣難掩姿色，笑容坦蕩，竟真的是許久未得其消息的樓星盞。

沈照朝馬夫吩咐道：“停車。”

馬車靠邊停穩之後，沈照在朝煙的攙扶下下了車，二公主也湊熱鬧般地緊随其後。

此時雖然還是上午，但前來買酒的人依舊有那麽幾個，沈照擡眼看去，都是男子。那幾個男子邊等着樓星盞拿出酒具沽酒，邊跟她搭話談笑着。

只是談笑的內容，卻讓沈照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酒嘛，味道是一般。只不過樓小姐着實貌美，令在下回味無窮啊。”

“林兄說得不錯，如此貌美的女子，跟着姓姬的那個家夥吃苦未免可惜了。不如樓小姐跟了在下如何，在下定不嫌棄你私自與人私奔之過。”

樓星盞繡眉輕皺，卻不語。

那兩人，看樓星盞只是一味忍讓，不由得更加放肆，說着說着竟然還要上手：“樓小姐不說話啊，是在思考到底是跟林兄走，還是跟在下走嗎？”

樓星盞皺眉躲過去：“貴客請自重。”

那人卻還并不就此斂手，反倒依舊大膽出手。

Advertisement

沈照皺眉，低聲道：“陳清安！”

陳清安得令，快步上前，一手扭住那兩人的一只手腕，一個過肩摔就将這兩人齊齊摔出了老遠。那兩個男人艱難地爬起來，剛要張開嘴罵，卻看見眼前這位青年，錦衣負劍，神色肅殺。

在他身後又立着兩位錦衣女子，皺眉不悅地看向他們二人，對方身上衣物金繡繁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這兩人對視一眼，趕緊噤聲，低聲道了一句“晦氣”，便爬起來一瘸一拐地離去了。

沈照卻不想如此簡單就放過他們，暗暗給陳清安使了個顏色，陳清安颔首，朝着那兩個男子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樓星盞垂眸看着這場鬧劇，倒是好似習以為常般，她擡眼看向沈照道：“謝謝。”

沈照看向樓星盞問道：“他呢？”

沈照不說，在場的幾人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樓星盞坦然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絲的破裂，但随即又神情自若道：“他忙。”

“忙？忙什麽？”

樓星盞不語，笑容淡了幾分，低頭擺弄着手中的酒具。

二公主此時卻悄悄用手臂碰了碰沈照，沈照回過頭，二公主卻揚起下巴，示意她看向某處。

就在這酒肆的對面，便是漱玉齋。

漱玉齋一樓的大廳內，衆多貌美的舞姬翩然而舞，姬長卿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地坐在舞臺正中。他手中還抱着他那把據說是伏羲氏鑿昆山木而制成的古琴正在彈奏，琴聲悠揚。

不少貴女依舊是趨之若鹜，粘膩的眼神纏在姬長卿身上。

沈照收回目光，複又看向樓星盞，心下嘆口氣，但是卻什麽都沒說。

樓星盞看懂了沈照的目光，但還是笑：“姬郎才華橫溢，絕非池中之物，你們只是不了解他。”

“他只是缺少些時機罷了，沒關系，我會等他。”

沈照嘆口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家兩口子的感情，她說到底也不該過多幹預。

沈照也并不是覺得女子不能抛頭露面做生意，她反倒很羨慕那些敢于走出閨閣，自信潇灑地成就一番事業的女子。只是……她們生在這樣封建保守的年代下，且不說女子本就柔弱不堪，女子在外抛頭露面，本就比男子多了諸多艱難。

樓星盞又自幼是在鐘鳴鼎食之家嬌生慣養長起來的，如今當街沽酒，看對方習以為常的樣子，想必像近日這種情況，想必不是第一次出現。

“若是日後有什麽難處，”沈照頓了頓，看向樓星盞：“來曲水巷長公主府找我，無論什麽時候，都歡迎。”

樓星盞也擡眼與沈照對視，片刻，她笑着點點頭：“嗯。”

…………

此次沈照與二公主一起來香積寺上香，本來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但是謝濯卻還是聞訊趕來。

沈照詫異：“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謝濯看向沈照身邊，不見陸機和裴溯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

謝濯挑挑眉看向沈照：“我有什麽是不知道的？你也太小瞧皇城司的人了吧。”

沈照笑笑：“不敢不敢。”

這皇城司可是號稱“天子鷹犬”，“總天下之機密盡在一府”，她哪裏敢小瞧。

此刻這裏只有沈照與謝濯兩人，二公主本來是和沈照一起的，但就在方才又被寺中的一個俊秀的小和尚迷住了，非要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讓人還俗跟自己走。

“從前樓星盞笑崇儀見過的男人太少，只跟着魏子都跑。現在，崇儀見的男人可多了，見一個愛一個，追着人家滿山跑。”

沈照說出這句話之後，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謝濯看見沈照笑，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不像本世子，滿心滿眼都只有一人。”

沈照聞言歪着頭看向身側這人，和暖的陽光灑在這人過分好看的側臉上，沈照頓時起了逗弄他的興致。

于是故意道：“哦？本宮倒是不知，世子心悅之人是哪個府上的閨秀啊？”

謝濯也側過頭看向沈照，笑：“那人不是什麽大家閨秀，是這世上最笨最笨的笨蛋。”

“你才是笨蛋！”

沈照忍不住給了他兩記拳頭，謝濯挨了揍，卻笑得很大聲。

沈照與謝濯兩人坐在香積寺的涼亭之中，難得享受着這一刻遠離喧嚣的靜谧時光。

不一會兒，不遠處的大雄寶殿外有一個和尚在向香客們分發平安錦囊，這幾日沈照也感覺眼皮總是跳，便也想去求一個。

謝濯看向不遠處，那一個分發香囊的和尚身邊已經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了，不由得擔心道：“人這麽多，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求一個。”

“不行，自己求才靈驗呢。”沈照固執道：“你先在這兒等着我。”

看沈照堅持，謝濯只好順着她，只道了一聲：“好。”

看沈照興高采烈地奔到那和尚身邊去，謝濯後退幾步倚靠在一旁的拱形門邊等着她。

沈照頗費周章地擠進人群，等了好一會兒，沈照終于求到了平安錦囊，并滿心歡喜地将它挂到腰帶上，又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回擠。

豈料半路上，沈照忽然感覺有人好像拉住了自己的手腕。沈照驚異地回頭，卻只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沈照正欲喊出聲，卻被捂着嘴迅速拉走了。

“唔唔唔。”

沈照掙紮着回頭看向謝濯，謝濯也看到了她的異樣，神情一變，擡腳便追了過來。

可惜雙方隔了一段距離，沈照還是被這群人捂着嘴帶走了。不過好在這些人似乎并沒有殺心，沿着山路曲曲折折，他們将她帶到了山底下的一個小破廟之中。

沈照趁機數了數，對方大概有八九個人的樣子，其中有兩個看衣着打扮，像是這幾人的首領。

到了破廟之後，那群人便放開了她，沈照打量着離自己最近這人，詢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個一身黑衣的魁梧大漢冷哼一聲道：“正義之士。”

“呵。”沈照也學着對方冷笑一聲道：“大庭廣衆之下強撸良家女子，還跟我說什麽是正義之士。”

“彼此彼此。”一那人看向沈照，咬牙道:“王爺好吃好喝招待長公主，不料殿下卻與那個狼心狗肺的裴溯一起，裏應外合偷盜王爺的兵防圖。如此看來，長公主自己也不算是什麽好人吧。”

沈照了然，這人恐怕是平秦王的餘孽。心下暗暗吐槽：這天聖帝也不行啊，都殺了那麽多人了，竟然還沒能完全斬草除根。

“明白了。”沈照看向他們，重新定義道：“你們是亂臣賊子。”

那人怒了，上前一步：“你！”

這時，在這黑衣大漢身後的一個身着青衣，留着小胡子的人趕緊拉住他：“說正事要緊。”

沈照呵呵一笑，卻轉身欲走：“管你什麽正事，本宮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青衣人眯着眼看着身着的背影，卻并未吩咐屬下人攔她：“在下是想說說當初宜王府的柳美人的死因，殿下也沒有興趣聽嗎？”

沈照聞言，頓時停住了腳步。

那人見沈照停住，趕緊道：“柳美人本名柳曳，本是江南小商戶之女，當年當今天子還是宜王之時，與平秦王是至交好友。宜王早年不受先皇重視，兩個人曾一起游學江南。宜王第一次在吳郡煙渚湖上見到柳曳，便一見傾心，百般讨好。但是柳曳卻更鐘情于當時的平秦王。”

“此事被宜王發現之後，他不顧柳曳的意願，撇下平秦王将她悄悄帶回王府，并強納了她為美人。柳曳在宜王府中受盡□□，後來還生下了宜王長女。”

“平秦王失去柳曳的消息之後，一直沒有放棄在江南尋找她。後來不得不回京之後，才逐漸發現真相。王爺當時年少氣盛，意欲直接從王府中帶走柳曳。豈料造化弄人，此事當晚便被宜王察覺。那個狠心又無情的男人一言不發，直接命近衛将柳曳射殺。”

“王爺這麽多年的苦心孤詣，盡是為了報當年的柳美人之仇。”

“殿下不幫忙就算了，還認賊作父，将那豺狼當作明主去投靠！”

“殿下的母親在殿下年幼之時為何從不肯與您相見？那狗皇帝又為何屢屢厭棄于你？”那人步步緊逼：“殿下自己想想便知我所言非虛。”

宜王府的柳美人，那是沈照的親生母親。而宜王的長女，便是沈照她自己。

沈照平靜地聽完這一切并不搭話，她閉上眼掩去眸中的濕意，再擡眼卻不怒反笑道:“剛才跟我一起那人呢？”

那人也沒想到沈照忽然問起這個，遲疑片刻後道：“早就被我們甩掉了。”

沈照笑笑：“你知道他是誰嗎？”

那人皺眉，不滿沈照轉移話題，但是還回答道：“豈會不知，不就是紫衣侯世子嗎？”

沈照笑：“他是皇城司的人你不知道嗎？”

那人無所謂道：“那又如何？說了早已經被我們的人甩掉了。”

“哦？”沈照還是笑：“你确定？”

對方剛想回答确定，話到嘴邊卻又頓住。那人臉色一變，頓時意識到了什麽：“不好！”

可是已經晚了，霎時間，一柄長劍氣勢貫虹而來，擡眼間，已經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沈照擡眼看去，果然是謝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