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你的情況不太好,”醫生看着她的檢查報告,說,“比上回要低0.5個點,你得多注意,是不是太忙了。”
盧春好點頭,“嗯,工作有點忙。”
“那怎麽也行呢,你這個病就是忙不得,要休息,”醫生說,“你還要不要命了。”
盧春好聳聳肩,“要命,但也得掙錢呀,藥多貴啊。”
醫生無奈,“錢是賺不完的,我給你開的藥大部分能走醫保,你還是多多休息注意點兒。”
“我知道,謝謝方醫生,”盧春好笑笑,“我攢錢想去青雲市陽京醫院找夏醫生。”
方醫生擡起頭,有點兒沒想到,“看新聞了?”
“我惜命,”盧春好說,“一直在關注着呢。”
方醫生說,“也好,打算什麽時候去。”
“就這兩天,所以方醫生,我今天是最後一次過來了。”
方醫生有點愣,“不回來了?”
盧春好頓了頓,點頭,“嗯,不…過來了。”
“你來我這兒看病五六年了,乍一說要走還有點兒不舍,”方醫生嘆氣,“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的,夏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去那邊一定會有好轉。”
“嗯,謝謝方醫生。”盧春好說。
她拿着藥走出醫院,天變陰了,盧春好看了眼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雨,她開車前往北郊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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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墓園門口停車場,拿下準備好的桔梗花慢慢往上走。
這桔梗花是胡朵兒最喜歡的花,以此也成了賀瑜最喜歡的花。
盧春好十年沒來祭奠過胡朵兒,她想了好久沒想起來胡朵兒的墓在哪一排,一排排找過去,終于在倒數第三排找到了,原來就在賀瑜媽媽的墓附近,當初賀瑜媽媽下葬時她都沒注意。
盧春好蹲下把花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胡朵兒去世那一年拍的,十九歲,很是稚嫩年輕,讓她的美麗永遠地留在了十九歲。
她伸手摸了摸照片,這上面的胡朵兒和賀瑜書桌上照片裏的胡朵兒差不多,只不過書桌的那張照片笑的更開心些。
蹲在地上盧春好的腿受不住,她改成了坐,轉了個身背對着墓碑坐在地上,看着山下。
“十年沒來看你,”盧春好輕輕開口,“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一直不敢來看你,一方面怕你怪我搶了阿瑜…搶了賀瑜,一方面我自己也有私心,總想着等哪天她心裏有我了,我就和她一起來看你,大大方方地跟你說,我和她在一起了。”
盧春好頓了頓,笑,“不過,你不用擔心,她心裏沒我,曾經她說過,除了你她不會愛上任何人,她做到了。”
刮風了,墓園兩邊的樹刮的沙沙作響,盧春好裹緊外套,笑容驟失,“我們分手了,曾經我以為如果有一天分開,一定是她提的,沒想到是我提的。”
她抱着膝蓋,眯了眯眼睛,風吹着很冷,但是盧春好不想動,就這麽坐着,坐到腿有點發麻。
她手撐着地面站起身,回頭看了眼照片,說,“我會離開尼州市,不會再回來了,再見,胡朵兒。”
車站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盧春好提着行李箱跟着人群檢票進站前往站臺等車,行李箱挺重的,她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一個行李箱是絕對放不下的,盧春好只能做取舍,一些衣服什麽的就沒帶許多,撿着些重要舍不得丢棄的全塞進箱子裏。
她站在扶梯上雙手緊緊抓着行李,生怕行李一個不穩摔下去砸到人。
“啊!”
“咚咚咚!”
眼見着電梯快到低,盧春好聽見後面的尖叫聲和什麽東西砸在電梯上滾動的聲音,她回頭看過去,雙眼頓時瞪大,一個行李正在飛速朝她的放下滾下來。
行李砸到了電梯上的人,跟着行李滾動的還有好多人。
速度之快到盧春好壓根兒就反應不過來,短短的兩秒不到時間,她親眼看着一堆人和行李朝自己撲了過來。
躲不開的,盧春好心想,別說時間太短速度太快她來不及躲開,就算時間充足,以盧春好目前這個身體狀況她也根本就躲不開。
一股沖擊力朝着她撞擊過來,盧春好緊閉雙眼,她被壓在了最底下,疼痛席卷她全身,雙手好像摩擦在滾動的電梯上,扯着皮膚和骨頭。
盧春好下意識想握一下手,找不到…她找不到自己的手。
怎麽都握不到手心。
手呢?
她猛地睜開眼,舉着自己的雙手到眼前,還好,手還在,沒有傷口,完好無損。
不對,眼前正上方的吊頂好熟悉。
盧春好轉頭看了看,她不在車站,她分明還在她和賀瑜的家裏。
她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盧春好坐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做夢的嗎?
她喘着氣,不管怎麽樣她手還在,人沒事,只不過剛剛那扯着手腕連着骨頭的痛感太真實了。
這個夢大概是某種警示吧,盧春好摸過手機,那她不坐動車了,別圖省錢萬一發生了意外,還是買張飛機票。
她點開手機,愣了,手機上的時間是…兩年前?
盧春好擡手掐了把自己的臉蛋,疼的,不是做夢,那這又是怎麽回事。
她很懵,是手機時間錯亂還是自己時間錯亂。
她起身推開卧室的房門走到旁邊的衣帽間,自己的衣服還好好的挂在裏面,但是她明明已經收拾了,這個家裏她的一切都收拾幹淨了。
走過穿衣鏡時盧春好停下腳步,後退兩步返回到鏡子前,鏡子裏的自己頭發在肩膀的位置上。
不對,她的頭發已經長到後背快齊腰的地方了,還染了深棕色,和賀瑜一起去染的,四個月前去的,因為半年前賀瑜媽媽突發意外去世,她陪伴賀瑜度過那段時間,後來她提議讓賀瑜收拾好心情振作起來,一起去做個新發型。
但自己兩年前頭發确實是這個長度。
盧春好頭皮發麻,這到底…怎麽回事。
“滴滴”
外面響起開門聲,盧春好沖了出去,進門的是賀瑜,果然賀瑜的頭發也是兩年前的黑發造型。
賀瑜身後還跟着個人,盧春好看過去,血液沖擊到腦門兒上,她下意識喊了出來,“啊!”
身後跟着的是賀瑜的媽媽,死了半年,就連後事都是盧春好親力親為的賀瑜的媽媽,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
盧春好根本就沒做好心理準備吓到了。
意識到自己失态,立馬平複心情,盧春好說,“阿,阿姨。”
賀母沒說什麽,眼皮輕擡看了看她又收回目光,換上拖鞋進了廚房裏。
賀母向來不喜歡她,只不過良好的素養讓賀母也不會對她多說什麽,盧春好咬着唇,微微垂頭。
她和賀母相處不融洽,賀母不喜歡她,而她對賀母是敬畏不敢多接觸,每次見面她都不會多說什麽。
盧春好坐在沙發上沉思着,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她不是做夢,或許…她是重生了。
很荒唐,除此之外實在解釋不了這一切。
自己親眼見到已經火化了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還能用什麽來解釋呢。
賀母過來是來給賀瑜做飯的,她不常來,偶爾放假的時候過來一次給賀瑜做些她愛吃的,再一起吃個飯就走。
坐在餐桌上時盧春好心情挺奇怪的,一個已經去世了的人,一個她已經分手了的人,坐在她身邊。
吃飯過程裏一般都是賀母和賀瑜在說話,盧春好是參與不進去她們母女兩的談話,她默默吃着就好。
吃完飯賀瑜說自己還要開線上會,進了書房。
盧春好收拾着碗筷去廚房洗碗,她腦子有點轉不動了,眼下這種情況,她又要怎麽辦。
“嘩”一聲,盧春好聽見廚房門被人拉開。
她回頭,看見賀母走了進來。
“阿姨。”盧春好輕輕喊道。
賀母站在她身邊看着她洗碗,片刻後說道,“你和小瑜,會結婚嗎?”
盧春好的手一頓,曾經的記憶突然湧了上來,兩年前她和賀母有過這樣的談話,如果沒記錯,應該就是這次。
“不知道。”盧春好和曾經一樣回答道。
“你們在一起挺多年了吧,”賀母說,“都老大不小了,你們要是願意結婚,就趕緊把婚結了,不願意你們也…好聚好散,總是這麽處着,像什麽。”
盧春好低頭刷着碗,依舊是和曾經一樣回答:“阿瑜,是什麽意思呢。”
“她說她不想結婚。”
“哦。”盧春好說,曾經聽見賀母這麽說她心裏會很難受,努力維持着她和賀瑜之間的感情,像是給賀母證明什麽似的,告訴賀母自己也不想結婚,年輕人都不愛結婚。
用這麽荒唐的借口來為自己的不堪做解釋。
如今再聽,雖然心裏還是不好受,但她沒有那麽愚蠢了。
“嗯,”盧春好死死捉着手裏的洗碗布,“我會和她分開的,不耽誤她。”
賀母似乎沒想到她這麽說,有些驚訝,她打量着盧春好,不懂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盧春好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頭對她笑了笑,“阿姨,我說的是真的。”
“那就好。”賀母轉身要離開。
“阿姨。”盧春好喊住她。
賀母扭頭。
盧春好說,“阿姨,你…多注意點,別往有水的地方去。”
賀母狐疑不解,盧春好沒再說什麽,其實也有好處的,最起碼賀瑜的媽媽還活着。
洗完碗出來賀母已經走了,盧春好走到書房邊,輕輕打開門,賀瑜坐在書桌後頭在開着線上會議,她合上門進了卧室,拿出行李箱收拾東西。
很煩啊,她這個破身體幹點兒活就累,明明都收拾好了,一睜開眼又要收拾一遍。
讓她更煩的是…還要再提一次分手。
她以為自己打死都不會提出的兩個字,短短幾天時間居然要說兩回。
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
收拾完行李,盧春好捧着瓶牛奶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喝着,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夜景,很漂亮,她很喜歡這間卧室。
一只胳膊從她身後出現摟住她的腰,盧春好吓了一跳。
“好累,”賀瑜在背後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你幫我揉揉腦袋。”
落地窗的玻璃上倒映出她們的身影,盧春好被賀瑜抱在懷裏,這畫面看起來她們就像是恩愛的一對。
曾經盧春好很多次這麽誤會過,誤會賀瑜喜歡她。
“阿姨今天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盧春好說。
“不用管,”賀瑜在她肩窩處蹭了蹭,“上一輩人的思想有點兒封建,我們過我們的。”
肩膀被蹭的挺癢的,盧春好很怕癢,但忍住了,她閉上眼睛,知道這會是她和賀瑜之間最後一個擁抱,盧春好想時間久一點。
賀瑜的手從她衣服裏摸進去時她摁住了,盧春好睜開眼睛,她必須得制止,她怕再往下,自己會舍不得開口,會繼續沉溺在這一段錯誤的感情裏。
“阿瑜。”
“嗯?”賀瑜看着窗戶裏的盧春好,瞥到她手裏的牛奶盒笑了,“怎麽又喝奶了。”
盧春好沒有回答,她沉了沉心,說,“可是我想。”
“想什麽?”賀瑜問。
“我想要結婚。”盧春好說,這幾個字她憋了一晚上了,不,按道理說她憋了十年,從和賀瑜在一起戀愛時她就想着結婚。
只不過以前從來不敢開口,因為害怕賀瑜會離開她,結婚的事盧春好從來不說,就連賀母提起她也會站在賀瑜這邊說自己不想結婚。
害怕失去,所以不敢說。
而如今抱着失去的想法開口,才發現,好想并沒有太難說出來。
她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賀瑜渾身僵住,從玻璃上看見賀瑜原本笑着的臉也瞬間收斂的笑容。
賀瑜松開了她,盧春好身後沒了溫度突然心裏一空。
她們之間的擁抱就這麽結束了。
“什麽?”賀瑜問。
“我想結婚,”盧春好重複,既然已經說出來,不如破罐破摔,“不想這樣談戀愛了,想結婚。”
“你認真的?”賀瑜板着臉。
盧春好特別怕她這樣,不僅她怕,公司裏的員工也怕不笑板着臉的賀瑜,看起來非常嚴肅又威嚴,讓人不敢多說一句話。
如果擱在平時,或者是曾經的盧春好,這個時候一定是抱着賀瑜說自己開玩笑的,不想結婚,別生氣。
不再害怕失去之後,盧春好覺得自己變成了勇士。
“是,”盧春好說,“如果不你同意,那我們就分手。”
賀瑜挺驚訝的,她看着盧春好,“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盧春好失笑,是不是不管她做什麽,賀瑜都覺得她是有目的的,也是,她确實是有目的。
“是不是除了胡朵兒,你永遠不會跟任何人結婚。”盧春好說。
提起這個名字,她看見賀瑜從驚訝的表情變成了不可思議。
“盧春好,”賀瑜說,“你今天吃錯什麽藥了這麽不可理喻!”
盧春好捏癟了手裏的牛奶瓶,慢慢說道,“她在你心裏的位置我永遠都無法撼動,我不想再等下去了,賀瑜,我放過你,更放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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