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夢魇

夢魇

“嗷嗚~”我打着呵欠出了電梯，剛好和同事打了個照面，我揉了揉眼睛道早，走到打卡機面前按下了我的指紋，看着保潔阿姨已經在一遍遍的拖地，我推開門走進辦公室，很好，除了我沒有一個人來。

我照例是先開了電腦，然後去接了水回來煮沸，打開了窗戶讓辦公室的氣味快些消散，再拿起水壺給那些暴曬了兩天的植物喂飽，等一切事情做完了之後同事們都趕着在最後一分鐘陸陸續續的從電梯裏跑出來，那樣子，運動會上都看不見的矯健英姿天天可以看個過瘾。

“早啊！”象征性的說了個早，然後都埋在電腦後開始吃自己買的早餐，而我，泡了一杯咖啡便開始看着我那些工作上的破事，每周的周會都要彙報自己手上運營號的各種數據，雖然大家很煩這種形式主義，但是為了吃飯，不得不當一個局外人糊弄着。

“這次又接了那麽多代運營，大家估計都要雨露均沾吧！”

“煩死了！天天被那些缺心眼的氣都氣飽了，還要接手那些智障玩意兒，今年的體檢覺得又要被醫生唠叨增生的破事了！”

“對哦，馬上又要體檢了，唉……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人老了啊，就是害怕體檢這些東西。”

“對啊！對啊！去年醫生說我再氣氣就要重病了，今年懸得很！”

同事們吃着早飯在那七嘴八舌的讨論這些事情，我看着工作群裏不停安排的任務，咬着下嘴唇，轉着椅子趴在桌邊看着她們，“姐，我們是已經簽了麽？”

“對啊，合同已經拟好了，應該是這幾天就來人簽約蓋章，不多不少，咱們一人一個。”

“整的跟我們嫌少一樣。”我打着哈哈退了回去，看着我桌上的雛菊開的尚好，支起下巴看着電腦亮起來的屏保嘆了口氣，耳邊又是她們叽叽喳喳的讨論聲，我卻只是看着鍵盤發起了呆來，等我真正回過神來，報告會都結束了，我絲毫沒有印象，拿着材料站在走廊裏看着來來回回奔走的人。

“你怎麽在這發呆啊，主任在那和我們說這次新簽約的那幾家信息呢。”

“哦！來了！”我今天這是怎麽了，愣起神來自己都放空了，還好沒有被老總看見，要不然肯定又要拉着我批一頓，我打着呵欠進了另一個會議室，看着一疊厚厚的資料，随手拿起一個翻開，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的字跡，我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麽！

“我們不是不接學校這些的麽？為什麽接了A大的代運營？”我手上的資料赫然出現的名稱居然是A大的名字，這個大學，我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昨天在A大的遭遇，瞬間覺得心底涼了一半。

“A大的理事會和我們高層認識，說想要找靠譜的專業公司來做這些事，而且我們也要入A大集團的股份，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自然就要格外關照啊。”聽完主任這句話我真的像是如同五雷轟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在我還沉浸在公司為什麽接了A大的代運營時，其餘幾個已經被他們領了，等主任問到我時，我攥着那份資料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五味雜陳。

“董事那邊的意思呢，是讓你先練練手，畢竟你轉部門也才半年的時間，很多東西還在學習，這樣吧，這一年先由你來，等一年過後再看，我們都看好你！”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她以為我是害怕這份工作，我是害怕那個人啊！

“可是……”

“別可是了，這都已經定下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這周開始，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來面對啊！散會！”

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我捏着那份資料在吹風，我越想越覺得心累，将資料往桌子上一扔，走去了觀景臺平複下心情。

“反正只是代運營罷了，又不是和她對接，我幹嘛這麽擔心啊！不要擔心，我這個學校相比于其餘幾個單位也算是很簡單的了，還是可以的！放心！放心！”我每天這麽安慰自己，直到簽約那天我乖巧站在主任身邊迎接那些人，看見那個穿着一身白色運動服走來的女人，我吓得趕緊背過身子，同事還以為我咋了，一個個都扯着嗓門抓着我的肩膀問我怎麽回事，這下子那些人全部都停下了腳步，齊刷刷看向我的方向。

我……社死！

我不敢轉身，捂着嘴巴說自己肚子好痛，趕緊跑去了廁所，不敢相信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趴在門上像一條蠶扭來扭去，吓得來上廁所的同事以為廁所有人來打架。

我還是去了會議室，我帶着足以能遮住我眼睛的大口罩，将頭發散了下來，卡着我的眼鏡，這樣真的就跟搶劫犯一樣，雖然投來很多疑惑的眼神，但是總比我光明正大暴露好啊！

非讓我們去打招呼，我低着頭跟在主任身後，伸出手喉嚨裏嗡嗡的擠出一句話，“請您以後多多關照”這幾個字就像是被紙巾堵住的下水管道那般低沉，主任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也是我們領導對我這樣子露出了不滿的神色，惹得我主任一把拽下了我的口罩，我吓得捂住了嘴巴正好對上她的雙眼。

她今天沒有帶那副子框框條條束縛着的眼鏡，化着精致的眼妝，眼線在末梢往上一勾勒就像是流星的尾巴，眼下的淚痣為這張臉加分了不少，還有她殷紅的唇角微微翹起來的弧線，我一時間不知道該看向哪裏，尤其是我今天連眉毛都沒有化，臉上因為好幾天沒洗的頭油乎乎的，甚至看起來很糙。

這一瞬間我才意識到，我看見她的每一刻，都是自卑的。

一個人會因為自己什麽都沒有時而自卑時，絕大多數是因為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而這個在意，是放在心底不敢觸碰，而她又是占據重要位置的那個人。

我真的不想承認我在那一瞬間羞愧的想落淚，但我卻掐着自己的手腕，吸了一口氣，随着呼出而放下了手，坦然的彎起唇角，我知道，我現在一定笑的很甜。天生的微笑唇，只要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無可救藥。

“古老師，這是我們部門最小的妹妹，剛來部門半年，但是業務水平絕對很好。”主任的這番話讓她微微點頭，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的全身都因為這為止一顫抖，極力克制住自己，不想讓她發現，緊張的要命。

“自然。”她松開了手，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卻在她的眼裏看見了無盡的冰原，那種寸草不生的荒原裏傳出的無望感，我沒有勇氣再看她，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後。

我站在最末尾看着鞋尖，不想承認，但我真的沒有勇氣再看一眼。哪怕是背影，我都覺得多看一眼，如同萬蟻蝕心。

古青月，這個人的名字終于是重新從我掩埋的記憶裏浮現了出來。

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想想起來，也不會說出來的名字。

她是我的噩夢，是我的美夢，是我那幾年悲涼又破碎的夢。

這件事只有一個人知道，她是我高中的同桌。洛洛和我同桌一年半，二人臭味相投也玩的來，畢業後依舊是時常聯系，可我來了A市後和她們也是很久聚不了一次，但是也只有她知道我那幾年過得多麽的艱難。

“小若若？怎麽忽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啊？”電話那頭傳來她甜美又俏皮的聲音，我吐了口氣，她卻十分敏感的嚴肅起了聲音，“你是不是在抽煙？我聽到吐氣的聲音了！”

洛洛是醫學生護士，天天跟我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喝，以後我上班後染上了煙瘾，動不動就要監督我有沒有抽煙。我輕笑着換了個邊，十分乖巧的像一只小貓咪，“哪敢啊，我的大醫生，我可是早睡早起身體棒，抑糖克鹽勤鍛煉，可別亂說嗷。”

“那就行，嘿嘿，我這不是擔心你麽，以前動不動就生病，現在你又不在我這邊，我這不是要經常問清楚你的情況麽！怎麽了，忽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啊？”洛洛正被派去給人打疫苗，剛剛結束，累的癱在椅子上休息。

“我……”我頓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卡住了，很久，才看着一望無際的藍天說出了話，“我遇見她了。”

……

我和洛洛說過，我最喜歡的時光就是高中。因為那段時間雖然埋頭于各種作業和學習，但是很充足，很美好，而且大家那些嬉戲打鬧的日子很舒适，以後不會有那樣的閑散時間。

那年運動會，我坐在窗臺上看着白色的窗簾随風吹起，輕掃着我的臉頰。大家都各自有了去處，我卻喜歡一個人呆着坐在這愣神，手裏拿着一張畫着桔梗的信紙，紙上的字體潇灑流暢，每一個字體就像是緩緩開放的花朵，綻放在我的心頭。

“沒想到有一天還會用上這麽古老卻處處充滿溫馨的聯系方式，我很好，最近的考試發揮都很正常，但我還是有點害怕。”

“學校花壇裏的玫瑰花開了，很美麗，是那種發焦的暗紅色，我每天早上去圖書館的路上都可以看見，我每天守着就是想拍下它綻放的那一刻給你看一眼。”

我看着那張開的妖嬈的紅玫瑰，将照片貼在唇角，閉上了眼睛。

“我是那麽的喜歡你，你為什麽要和我斷了聯系！為什麽！為什麽！”一眨眼，古青月卻晃着自己的肩膀，那麽用力的捏着自己，只覺得肩膀痛的像是被夾住了。

我看着她瞪得酸澀落淚的雙眼，痛苦遍布全身，蹲下抱着頭，四周無盡的黑暗将自己吞噬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