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夕之間

一夕之間

“……”我沉默了，回憶到那裏戛然而止，我有點不想繼續回憶，手指漸漸抓緊了枕頭邊，一想到那些事我就是忍不住回想到我那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場面，那是震撼到心靈已經讓靈魂覺得害怕的事。

“你怎麽了？”古青月見我低着頭許久不說話，追問着推了推我的肩膀，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麽，只知道古青月不敢相信的附上了我臉，伸出手指擦了擦我的眼角，心疼的輕聲問道：“你怎麽哭了？”

“我哭了麽？”我舉起手摸上了臉，一手的濕潤，水珠順着掌紋劃向手腕的動脈處，悄悄合掌，緩了口氣，閉上眼睛卻看見了那個場景，吓得睜開眼睛，捂着胸口彎下身子，只覺得心口如同萬箭穿心的鑽心，我死死地抓住床單，痛苦的倒在了床上。

“阿若！你怎麽了！阿若！阿若！”古青月也是被我吓壞了，抱着我不停地呼喚我的小名，打橫抱起我就要朝着外面去，我攔住了她的手，微微搖頭，吸了吸鼻子，一開口便是無法說出完整話的哭腔，讓古青月抱着我又回到了床上。

“安陽，是我的小姨。也是我的歷史老師。也是那一個在車禍裏，被毀得體無完膚，屍骨無存的受害者。”

“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好像……對，我曾經聽你說過，你不是和我說過你小姨，喜歡上了一個女生？還是你們學校的一個……學生？”古青月也像是想起了什麽，有些不敢确定的和我确認，我點了點頭，抽了紙将眼淚鼻涕擦幹淨，捂着頭靠在牆上，有些不敢回想那一天，那一個晚上，那個場景，至今難忘！

“別說了。”古青玉見我半天都沒有說話便按住了我的手想要安慰一下我，我能感受到她微微握緊的手指都有些出汗，她在害怕。呵，害怕什麽？我經歷的這些，不過早已成了過去，時間總會帶走厄運施加在身上的傷痛，無論是什麽，終究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麻木。

“那些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他們害死了一個教書育人又三觀正直的年輕女老師，她甚至沒有談過幾次戀愛，沒有穿過婚紗，沒有去過她一直想要去的大海，她怕火，卻死在了一場車禍裏，被火燒的面無全非，連殡儀館的入殓師都沒有辦法為她最後體面的走，哪怕是像一個人形……古青月，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恨麽？我恨不得那些人，都在我小姨下葬後全部橫死！可我根本就是癡心妄想，用這種精神法來麻痹我自己，麻痹小姨的死，麻痹這個世道給我帶來的沖擊和傷害！我多少次，看到那些人我恨不得把他們全部推下樓去，哪怕摔不成肉醬，好歹也能半身不遂！可我……”

我真的很久沒有說過這麽長的一段話了，包括在開會時的發言，甚至能簡就簡，能用一個字概括的絕對不說兩個字，而我對着古青月，卻第一次有了傾訴的欲望，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我知道，古青月永遠會明白我。

“其實說到這裏我是挺恨的，萬物終有因果。就像是我們，我不會想到我們還會有再相遇的一天，我真的以為你會在國外定居，也許會遵循着我們落葉歸根的一個理念，我甚至想着，我可能活不到我們再遇見的一天，而你……”我停住了，看向古青月，她泛紅的桃花眼裏淚水打轉，看着我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垂眸，淚水順着睫毛滑落在臉龐上，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曾經想着，我們如果再次遇見，那一定是命中注定還會有糾纏。可是當我時隔多年後在學校看見你，我竟然一眼就認出了你，雖然你的模樣有所改變，但在我的心裏，你永遠是我腦海中的模樣，不曾變化。”

“我每每幻想的灑脫，卻在我屢次見到你之後慌了陣腳。我不是麻木，而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想錯過的，卻終究會重逢。你我，便是這樣。”

“這些年，你可曾想過我？哪怕是一絲的錯覺，或者是你喝了酒的沖動，你有沒有，那麽一瞬間發了瘋似得想我？”

古青月問的正是我經常想的問題，這些年，我到底有沒有想過她，我有沒有發了瘋的覺得害怕，因為我感覺我們可能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當她問我這個問題時，我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哪怕是騙騙我們之間都想要的答案，可我卻回想起這些年的一幕幕，我的心不痛了，淚也不流了，輕輕搖頭。

“是沒有？還是不知道？”古青月自然是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微蹙的眉頭讓我看着真心疼，這樣一個美女為情所困，還在逼問着我這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的想法，我掙脫她的手掌，抓着她的右手無名指，苦笑。

“你看着無名指，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沒有意義，我們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輩子，都沒有任何可能。”

“我只想知道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古青月絲毫沒有被無名指而吓退，又抓着我的手腕繼續逼問，看着她靠前的身子，我知道，她那麽固執，怎麽會不想知道我的想法，我深吸一口氣，釋懷一笑。

“沒有。”

手腕松了，我雙眼失神的看向古青月慢慢後退的身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因為我知道，她在因為我的回答而傷心，她為了我傷心，是否能體現一點她現在心裏，還有一丢我的位置？只屬于我的位置，而現在，估計也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了吧。

“你我的人生，除了工作不該再有曾經的交集。你我都該清楚的知道，再也沒可能了。”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彼此平緩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很久，古青月看着手掌的無名指，翻轉着手掌慢慢合上，笑出了聲，轉過身子側對着我，擡頭抹了把眼下，點頭，“你說得對，你說的永遠都對，你的選擇永遠都是正确的，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

“古青月……”

“如果一切還是以前，我一定會反駁你，不顧一切，用盡一切手段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哪怕是用強的。而現在，”古青月起身，背對着我開始收拾東西，走到了門後，咬了咬唇，轉身看向還靠在床上，表情迷茫的我，“一切都無法改變，是我們自己選的路，怪不得別人。”

“以後，請多指教，葉主任。再見。”古青月那一張臉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漠，雙眼的溫度讓我不敢直視，看着她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開門離開了這裏。

我在這裏睡了很久，以至于很多人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一個都沒有接到，手機居然丢在了車上，而我睡醒時已經到了晚上，屋子裏的花香已經讓我覺得惡心，進了廁所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那個眼睛紅腫的自己，我夢中，哭得很厲害麽？

我收拾了準備離開，卻停住了腳步看向那張床，這可能，是我和古青月最後的告別了吧。

關門，讓那片記憶留給我們最後的體面吧。

我還是自己開了車，一杯紅酒現在都進入了下水道裏，我吹着風讓自己清醒點，這風還真是有點刮臉，我一邊聽着音樂一邊思索這接下來的日子，又會恢複到之前的樣子吧，那種工作模式，呵，是啊，我們本就該那個樣子，還能變成什麽呢？

回家自然是被老媽批一頓，罵罵咧咧的走去了廚房幫我熱飯菜，我忍不住笑容，走進了房間給黎洛洛回了個信息，她終于放心了，還以為我丢了，差點要報警找人去找我，她這後知後覺終于是懷疑起古青月和我的關系，見我們之間總是飄着暧昧又奇奇怪怪的氛圍，大概是猜到了古青月的身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你們以後，怎麽相處啊？”黎洛洛擔心的自然是這件事，而我，咽下了一口粥，勺子撞擊着瓷碗，語氣淡淡，“該怎麽相處就這麽相處，我是乙方，她是甲方，沒有任何別的關系了。”

“可是……我總覺得你們還會出事，要是就光微信聯系工作的話還好，但我覺得，你們一旦開始見面接觸，你兩肯定會發生點什麽，而且，絕對是大事！”黎洛洛電話那頭分析的頭頭是道，但我卻沒有放在心上，心想我們除了工作還能有什麽別的接觸麽，但事實證明，黎洛洛是對的，我們一旦有了聯系，哪怕只是工作，終究會發生出更多的相撞，直到，事情朝着無法預料和解決的方向發展。

看着趙天磊發來的信息以及打的電話，我是煩的直接手機靜音，今天這事鬧得，任何人臉上都不好看，趙天磊還有閑心思管我，他是不是忘了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插了一腳。

自己不知道自己惡心的人，最惡心。

接下來這幾天我算是比較清靜的，和幾個好友聚一聚吃個飯聊聊天，還抽了個空回老家，摘了一堆板栗準備回去慢慢吃，眼看着終于要回去了，我的心也從放假慢慢收了回來，看着陽臺上開的茂盛的桂花，碰了碰它的葉子，指尖放在鼻下輕輕一嗅，淡淡的桂花香。

可我沒想到，就是最後一天，永遠都要掉鏈子，早知道我國慶就不回來了，事故這麽多，而且還總是被古青月撞見。

為什麽，她總會看見我狼狽不堪的模樣？為什麽，也總是她替我出頭，将我護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