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因過去的時間而沉淪
因過去的時間而沉淪
晚上閉上眼睛,閃過的畫面都是和晁希有關,她也不知道,是因為音樂節上的他太過出彩?還是在武漢、在飛機上她早就被他的言談舉止所吸引?只不過,一想到允存以及媽媽的那些話,便不由的冷靜下來。
還好接下來的日子都很忙,稅務局的工作人員過來財務核查,整個財務部辦公室腳都站不開全都是賬,她得笑臉相迎全程配合知悉檢查;
同時還得當家長裏短各種尴尬事兒的判官,比如營銷部又炸了鍋,吳廣拓竟然把女孩肚子搞大,他當然不承認孩子是他的,女孩的父親和哥哥直接跑到公司來讨要說法,要南珂給他們做主,終有一天她也要去面對這樣狗血的鏡頭。
那一天她依舊忙到很晚,整個一樓大廳空蕩蕩的,只有值班的前臺看到南珂下來說了句“蔣董再見”。
她回應了一下正往門口走着,坐在沙發上等她許久的晁希站起身來。
“南珂。”他輕聲道。
“晁希,怎麽還沒回家。”幾天不見,再見到那種被壓抑的想念洶湧的在心頭随心跳掠過,化作眼角微笑的一縷輕絲。
兩人一起往外出,在短暫的旋轉門後和一股清爽的晚風相遇,這是再好不過的溫度。
“有事跟你說。”
“什麽大事?微信告訴我就好,你等這麽久,感覺很抱歉。”
“沒有,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當面和你說比較好,白天你太忙了,去找了你幾次都沒成功。”
“什麽事?”她心裏有點柔軟,他從來不亵渎對她的任何一件事。
“我的導師正在做一個重要課題,需要我回去幫忙,這個項目将來也會形成論文,到時候我就是二作,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也很有興趣,所以想和你請一段時間假,當然公司要是有事情我也會盡量兼顧的,可以嗎?”他不再像當初那樣滿眼的祈求,他知道她一定會答應。
“好,沒問題,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如果有需要幫忙需要配合的,盡管告訴我。”
“謝謝你,南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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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打車就可以了。”
南珂想了下,“我正要去趟水月靜安,順路的。”
“嗯,那好吧。”
不知怎的,他也有點拘束,他們的相處本是舒服的,可今晚在車裏這個狹小的空間裏,他們兩個人又似乎不謀而合地想要盡力避免着什麽。
等到了洗衣生活館門口,南珂停下了車。
“謝謝你送我,那我走了。”
“晁希……”她叫住了他。
“嗯?”他正要打開車門手停住了。
“那筆債務,我已經讓法務去法院撤銷了,財務也做掉了,你別放在心上了,和你媽媽也說說,讓她寬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黑夜裏仿佛閃爍着點點星光般。每當這個時候,每當她做出些犧牲,出于善良也好,由于安慰也罷,那窩藏在他堅強的軀殼下的心便被輕易擊穿擊垮,被她深深俘獲,無關錢財利祿,無關名利地位,她那顆純真的始終為他考量的心,像把火點燃着他對未來的希望。
“謝謝你,我真是…此生無以為報。”自己明明并沒有做什麽驚天動地或者雪中送炭的事,可她依舊堅定的包容照顧着自己,那種感覺,在心頭久久不散。
她笑着搖搖頭,“不用,力所能及,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他目送她離開,遠遠的看到她的車并沒有進地下車庫,那種感覺便更強烈了幾分。
南珂好久沒去過新房了,只是安排人裝修、監工、保潔,好像只要不去看,就可以不承認和它有關系一樣。
晁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好想努力,好想出人頭地,好想能同樣帶給她些什麽,把那個不能擁有的人當成信仰,為此驅使,他的一腔熱血升騰着,那絕不是三分鐘熱度。
晁希不在的日子,南珂設計那邊又恢複到很早之前的平靜,只是有關他的記憶還會時不時被提起,在餐廳碰面時還會互相打聽他怎樣了,更有後知後覺的人讨論起來,原來那個男孩就是流雲和月的一員啊。
自從那首歌小火了起來,晁希也有了熱度,他每天起得很早,忙不疊的,為了心中的那個念頭,在兩條路上都走得很拼。
晁希曾經也是個善于從生活中發現和尋找浪漫的人,可現在已經不像從前,他沒時間去欣賞哪朵雲是什麽形狀,道路兩旁又增加了哪些,沒時間再在紙上留下自己覺得不錯的詞句,他現在只覺得一切都好像來不及,他心急如焚,他和無能為力做着抗争。
是的,在這煙火平常的人間,他遇到了她,愛上了她,并且無法自拔,壓在心底最深處不敢承認。
他多想成為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做她的港灣而不是臂膀,他想承載她所有的快樂和不快樂,想要成為她目之所及的驕傲,這輩子他還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動過情,所以才想為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痕跡。
而最近連軸轉的加班讓南珂有些精神不濟,一邊是應接不暇的各種突發狀況,另一邊又是事情因為不斷解決而頓生的成就感,在精神上短暫告別情感,那種在事業上不斷成長的感覺對于二十八歲的她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周日的時候,竟然一覺睡到了下午兩點多,突然的放松倒讓她有點不适應,在左思右想不知道該幹點什麽的時候,竟然一腳油門開去了母校江大。
路上的時候她随便點了首頁推薦的歌單,這一次她避免了夏日雪山以及流雲和月的所有歌曲,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麽,可又不清楚為什麽會鬼使神差的想要去江大遛遛。
這是自己的母校,也是離家最近的一所211大學,她來可以是因為想要懷念過往,也可以是來考察考察最新的畢業生,亦或者是要從學校漂亮的建築中找找靈感,反正,應該不是因為他,或者他現在也壓根兒就不在學校。
在她心裏霎時出現矛盾的時候,這種理性的想法給了自己一個很妥帖的解釋。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一路都很順暢,曾經大學時期不敢獨自開車的她來回都要司機接送,她總是坐在後排無聊的玩手機,那時候覺得這路途怎麽這麽遙遠,可現在來看,好像也不過如此,這裏沒變,沿途的風景也沒變,變的是自己。
離開學校也才幾年,怎麽感覺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她把車停在校外的便利店前,站在校門口發了會呆。
她有點希望,會有一個時光穿梭機,當她踏進去的時候,會突然回到十年前,或者更早一點,她總是會被自己這樣些許幼稚的想法逗笑。
在某些時刻,她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白日壓力大的時候,夜晚不是夢到考試,就是夢到已故的老人,夢裏的自己還都是小孩模樣。她真是打心底裏眷念着童年,一路走來,她總是在失去,于是大大咧咧逐漸變成了患得患失。
走進校門,看到三兩成群的稚嫩笑容,不得不感慨年輕真好,我們就是這樣容易受到青春的感染。
其實她和晁希相處久了,也是變得陽光些了,他那麽朝氣蓬勃充滿力量,把學習、工作和生活一切都處理的有條不紊,也是因此她也才能很快從父親去世的陰霾中走出來,投入到全新的人生旅程中,遇到他,是個被治愈的過程。
在校園裏四處溜達,走過操場,走過球場,走過熱鬧的一食堂二食堂,走過宿舍樓、圖書館、實驗樓,又走近了建築樓。往日的一幕幕不斷在眼前閃過,她拍下照片發到了大學同學群裏,立馬得到了同學們的回複。
正忙着回消息,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
“蔣南珂!”沒有遲疑,興奮的連名帶姓地被喊了出來。
南珂擡眼,“李教授!”
李雨教授是南珂大學時的導師,對她學業的幫助很大,李教授德高望重,人也幽默風趣,今年已經六十多歲還像個老頑童一樣。
如今他依舊耕耘在教育事業上,每年教師節南珂都會快遞給李教授一大束鮮花和一個果籃。
看到他,就好像看到自己的父親一樣,那種作為學生作為女兒的滿足感。
“你怎麽回學校了,也不和我說聲,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李教授,我怎會忘了您,只是路過這裏,周末您休息也不方便打擾,看您身體康健、氣色不錯,我就放心了。”
“休息不了啊,現在正在忙一個課題,已經連着上了十天班了。”
“您多注意休息,身體是最重要的,我父親就是長年累月積勞成疾。”她嘆了口氣,也只有在李教授面前,她能袒露這些。
“南珂啊,你的事我也聽說了,節哀順變,你現在要掌管一個那麽龐大的企業,也确實很不容易,不過老師相信你,你能快速的适應新的環境新的身份,你是有這個能力的,當年就比大多數的學生強嘛。”
“謝謝您老人家的肯定,我想我應該是沒讓您失望的。”
“你要不一起去看看我們的課題?現在學生們正在我辦公室呢。”
“我能幫上什麽忙嗎?需要提供案例或者需要專業設計師的話,都沒有問題。”
“那感情好,我找朋友還得欠人情,找你就方便多了。”李教授總是這麽直白幽默,南珂笑笑,表示堅決服從命令。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李教授的辦公室裏,晁希正和兩個男生一起在電腦前做着模型。
“晁希……”南珂有些震驚,沒想到他竟是李教授的學生,這是什麽緣分。
“南珂?你怎麽來了?”他也從專心致志中回過神,從驚訝到驚喜。
“你們認識啊,那太好了,這樣工作起來方便多了,你們三個過來。”李教授招呼着學生們,于是三個男生便乖巧的站成了一排。
“這是你們的學姐,蔣南珂,雖然出生優渥,但卻從不養尊處優,素質和能力都很強,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在校成績是相當的優秀,你們要多向她學習,她現在呢憑借自己紮實的專業在思南集團CEO位置上呼風喚雨。”
南珂在兩位學弟的驚呼聲中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被李教授吹捧的簡直無地自容。晁希站在對面中間位置和她剛好四目相對,兩人眼神微笑交彙。
“這是晁希,是少數的比南珂還優秀的學生,常年都是年級第一的天賦型選手,他正在實習,是被我強硬拉回來搞研究的,這是魯元,這是楊川,都是研一的,也是我精挑細選的得力幹将,你們互相認識下吧。”随着李教授的各種唯美詞彙脫口而出,幾人尴尬的互相打着招呼。
“李教授,您過譽了,我正在蔣董的公司實習呢,您說我比我的領導還優秀,您讓我以後還怎麽安心當個打工人呢。”晁希一陣說辭,惹得大家憋笑。
“啊?是這麽回事,那你還是比南珂差點意思,南珂現在是企業管理和建築設計兩手抓兩手都很硬,你還是得像你學姐看齊。”
“好啦,李教授,我們開始吧,有需要的,我明天就安排下去。”南珂笑着拉着他的胳膊。
“瞧瞧,總裁就是不同凡響,随時可以安排,我要是每個弟子都和蔣南珂一樣,我這研究不得坐火箭啊。”
于是整個讨論的過程,都在李教授的妙語解頤中度過,南珂很認真地配合着,晁希則專注地做着筆記,默契無兩。
黃昏時分,李教授很闊氣的請大家去二食堂的小房間共進晚餐,一般只有教授級別的才有資格邀請人過去,這邊物美價廉,算是種福利,就算南珂當年也只是在畢業前享受了這份待遇。
從拘束扭捏很快轉換為推杯換盞間的暢懷大笑。他們紛紛講起了大學時的趣事,當然還時不時地穿插着李教授回憶起來的有關南珂的糗事,李教授又在南珂的威逼利誘下罰了好幾杯酒,她也喝了不少,十分暢快盡興,晁希因為晚上還要整理資料就沒有喝,李教授嚷着要他論文發表後補上。
歡愉的夜晚徐徐過去,晁希自然是主動請纓送南珂回去,自稱千杯不倒的李教授喝多了昏昏沉沉也管不了那麽多,被魯元和楊川架回了教職工宿舍。
“不用送了,你晚上不還要回去整理資料嗎?我叫個代駕就可以了。”南珂止步。
兩人站在一顆大楊樹下,路燈的氛圍剛剛好,空氣較白天的涼爽太多,吹吹學校的晚風,人也變得氣質好了起來。
“那怎麽能行,你一個女生,我還是不放心。”
南珂也有些微醺,看到一本正經的晁希笑着說,“別忘了,我是你的學姐,比你多吃了幾年白米飯。”
“別鬧,一碼歸一碼,要不我們先在學校散散步吧,你也稍微醒醒酒,好不?”
南珂揉揉太陽穴,“也好,反正也沒什麽事。”
兩人在學校林蔭道上散着步,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在武漢大學的時候,說好一起散步的,可真的就只是散步,半天兩人都沒開口。
南珂披着的微卷發,額前的幾縷發絲被一些汗珠粘住,眼睛忽閃忽閃的,路燈照耀下的笑容很甜,此刻晁希眼裏的她好像個黑夜裏的可愛精靈,空靈又美豔,帶有一點清冷破碎的美感。
還是晁希先出了聲,“李教授說,你去法國交流過,在那邊怎麽樣?”
他這麽說,就讓她想起了曾經的傷心事,想起了那個在法國給過自己美好的林屺,今夜,她注定會因過去的時間而沉淪。
“開始是挺好的,但是逐步就被悲傷充斥了,回想起來,好像大部分時間都很不開心,我也不想再去想了。”她的聲音和心情一起低落下來。
“怎麽了?是發生什麽事了嗎?”他有些緊張,又些好奇,可問出口了又怕主動讓她回憶會招來厭煩。
她卻沒想那麽多,十分坦誠,“算是我的初戀吧,其實也不能這麽說,因為根本就沒來得及在一起,他就意外去世了。”
“也是我們學校的嗎?”
“不是。要不是法國之旅,我們根本就不會有所交集,他也就不會出意外了。還記得那件羽絨服嗎,就是他送我的,我一直保存着,有些發黴了所以想去清洗一下的。”
“我當然記得,那件羽絨服我一直關注着,沒想到對你這麽重要,我很抱歉。”頓時,他的心裏又難過又酸楚,她有自己深刻的經歷以及掩埋心底的人和故事,他替她難過,也替自己悲哀。
“沒事,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或許他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我,該放下了。”
“所以,他一直以來會是在你和你未婚夫之間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嗎?”他停下了腳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她的心境。
“他從來都不是,他只是我內心深處的一個美好存在。我不是個在過去裏遲遲走不出的人,至于未婚夫,我們之間可能不是鴻溝那麽簡單……”她強調着,解釋着,自诩灑脫,可轉念又想,他怎麽會這樣問,還那麽認真。
“你愛你的未婚夫嗎?”
站在他面前,面對這個問題,南珂怔住了,有些恍惚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說愛嗎?在全世界面前營造出祥和融洽的氛圍。說不愛,的确實事求是,可是她又為什麽要和晁希主動坦白這些。
她雖然微醺,可頭腦清醒,她清楚地看到他眉眼裏充滿對答案否定的期待。“我記得你沒喝酒,怎麽好像醉了?”她敷衍幾句,心裏打着鼓。
可就是這樣,晁希便輕松得到了她最真實的答案,來自她閃躲的眼神以及滿臉寫着不想被他看穿的窘迫,可一切似乎也沒有意義。
他們倆在對方面前都不是好的演員,三言兩語彼此便心知肚明。他們的心意明明看起來是相通的,可是卻不敢繼續追讨下去。
看她情緒有變,便趕緊轉移話題,“不問了,當我不走心的,別放心上。南珂,我覺得你值得這世間的一切美好,我想我們來到這世上不是為了承受一路失去的,而是要在坎坷不平的人生路上拾撿幸福快樂正能量這些珍貴的東西的,所以,你塵封心底的那扇窗應該打開,透透氣,見見太陽。”
他那麽年輕,卻總是說出一些充滿哲理的話,她很開心他能對她講述的過往聽得進去,講真的,她有被安慰道,用力點了點頭。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可以。”
“聽我的,我今晚送你回去,明早再回來,沒問題的,我不怕被你麻煩。如果你真出了什麽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他義正嚴辭,逾越着學弟的身份。
“好吧。”她不再拒絕,随他去。
于是回去的路上,是晁希開着車,南珂坐在副駕駛,她把手伸出窗外,眯着眼睛微微探出身,感受着一股又一股的風在手心湧動,仿佛将一切置身事外。
時間太晚,所以路上車不多,他開得很快,腦海裏不斷設想着有她的未來,想要取代林屺在她心中的地位。他深深享受這樣的一刻,紅燈時,忍不住側臉欣賞她清麗舒展的模樣。
等到了南珂家,他把車停好,送她到了家門才算放心。媽媽一開門,看到的是晁希送喝過酒的南珂回來,沒有多說什麽,心裏卻打起鼓來,回想起南珂前幾天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