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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擦去姜文挽臉頰上的血:“傻孩子,別哭啊。”

想要在亂世裏活下來,沒有一點刻苦的悲痛,怎麽可能活的下來。

姜文挽努力憋着淚水,哪怕強裝鎮定,聲音也是止不住的顫抖:“母親,娘,娘……”

“好了,我的大小姐,別哭了。”婦人看起來倒是沒什麽情緒波動,像是死亡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件小事,“哭花了就不好啦……不就是給你擋了一刀嗎,反正我也是一個行将就木的人了……早晚的事情罷了。”

姜文挽止不住的搖頭,淚水卻是再也止不住了:“母親,娘……”

婦人臉上挂起一抹凄涼的笑,她掙着起身,傷口卻因為她的動作而扯大,可婦人像是沒有察覺一般,她看着微生喻不斷厮殺的背影,指着說:“阿挽,我知你對他無意,他對你亦無意,但你能遇到他,是我們姜家的福氣啊……這幾日,他幫了我們甚多,若是以後,他若有難,你必護之。”

“女兒,女兒明白。”

婦人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咳嗽兩聲,看着姜文挽,忍着痛把姜文挽丢棄的匕首放進她的手心裏:“你阿爹的匕首,你還是收好……你是不是怨我,為什麽從陌钏出來便對你百般刁難。”

“阿挽,阿挽不怨。”姜文挽直搖頭,慌忙的用手去捂着婦人不斷流血的胸口,“娘,別說話了,別說話了……”

婦人笑着撫開姜文挽的手:“沒事,你啊,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鍛煉,姜家家主,也只能是你了。以後姜家,就靠你了。你父親老了,不可能永遠在戰場上厮殺,你弟弟妹妹還小,苦了你小小年紀就要擔此重任。”

“娘,娘,別說了,別說了……”

“你爹爹快要來了,他很想你,別在和他鬧別扭了,聽到沒?”

“娘,別再說了……我求你了娘,別說了……”

“我還是要說的,你和白家的那位小少爺,我也允過了,你放心嫁便是了。”婦人咳嗽兩聲,面露苦色,說話間強行咽下什麽。

她看着高空中的白雲,眼裏湧出一股酸意,感嘆道:“我也是孟家的千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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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溪。

微生喻轉頭片刻看了一眼孟溪,只可惜這樣的女子,生錯了時代。

若是用之前的話,孟家千金孟溪,應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潇灑劍客。

只是,那是很久以前了。

孟溪躺在姜文挽的懷裏,看着藍天,在一片厮殺聲裏,向天空伸出的雙手驀然落下,一雙被蒙塵的桃花眼,從此被掩蓋。

“娘親……”姜文挽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孟溪的臉,顫聲道,“娘親,你別睡啊,你不是說爹爹很快就來了嗎,你別睡啊。”

孟溪去後不久,姜文挽的父親姜大将軍便帶領了千軍來到了他們的所在地。

-

姜家祠堂。

姜文挽跪在祠堂裏,看着手裏那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匕首,眸光淡淡,什麽也沒說。

她第一次覺得諷刺極了。

這把匕首是姜家家主的代表物,而她的父母,為了讓她成為姜家家主,不惜犧牲性命。

諷刺啊,諷刺啊。

微生喻站在她的背後,絲毫不忌諱的看着祠堂上的靈牌,這一瞧,倒是在靈牌上看見了熟人。

姜文挽把玩着匕首,開口說道:“小大人,你說,為什麽呢?”

微生喻不語。

這是姜文挽的劫,他做不了什麽。

“為什麽他們要為了這一個家主之位來鬥個你死我活,為什麽歷代家主都必須從戰場上撿上一條命來,為什麽,娘親會死呢……”

姜文挽壓抑着情緒,眼底卻猩紅一片,手攥着匕首用力過猛導致指尖一片泛白。

半晌,微生喻開口道。

“我認識你們姜家第一任家主。”

“……什麽?”姜文挽不可置信的轉頭看着他。

“姜家第一任家主姜席,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小兵,整日裏擔心自己的命,後來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他救下了他的領軍将軍,将軍為了感謝他,就一路提攜他,再次見面,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将軍,是姜家家主,最後他死在了戰場上,我沒能救活他。”微生喻說着,慢慢走到靈牌前,負手站立。

“姜文挽,這次,我幫不了你了。”微生喻轉過來看她,“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首都西南方的街市,有一座荒廢的寺廟,你去那裏算一卦,拜一拜,無論有沒有結果……”

-----

明明姜文挽不想來的,她從不信鬼神之說,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的聽從了微生喻的話。

微生喻說的也不全對,首都西南方的一處寺廟并不算荒涼,還是有少數人在此流連。

姜文挽現在全是半個姜家家主,日常的一切都是最優的。

而一身黃袍的她站在一堆貧民裏顯得格外顯眼。

姜文挽垂眸看了看自己握了一路的匕首,沉默不語。

碰巧從她身邊過去了一位老奶奶,而她手裏的匕首也随着兩人肢體的碰撞掉落在地上,刀尖撞地的清脆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不,這是娘讓我帶着的。”姜文挽無神的說着,可正當低頭一看,原本掉在地上的匕首消失不見。

不見了?!

姜文挽不知怎的,像是呼吸不過來,心髒難受的厲害,她顧不得消失不見的匕首,一手捂着心髒,一手撫開來往的人,下意識的跌跌撞撞的往廟宇裏闖。

姜文挽踏入廟宇的那一刻,整個人脫力般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衫也與地上的塵土相互交錯。

可姜文挽沒有在意這些,她擡頭看着廟宇之中供奉的神,心中的窒息少了幾分。

明明室外有無數的平民百姓,卻沒有一個人靠近廟宇,就好像,這廟宇今日,只能允許姜文挽一個人進。

姜文挽看着雕塑上刻着的人,不自主的站起來,跪在不遠處的蒲席上,雙手并攏。

這其實是她第一次來廟宇。

以前,她的父親經常出征,孟溪便想着帶姜文挽去廟宇求個平安符,可誰知她的的脾氣大,死活不願意去,一來二去的,孟溪來廟宇再也不帶上姜文挽。

姜文挽看着雕塑上的眼睛,總覺得那個目光深邃的,像是可以看透她所想的一切。

這樣也好。

姜文挽閉上了眼睛,臉上難得有了些平靜,輕聲說道:“神啊,請你幫助我吧。”

“我到底該怎麽做,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圓滿……”

“可是,我并不想要家主的位置,我只想讓我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一家人待在一起。”

“我也就,只是想……再見我的母親一面。”

萬般思緒在此刻像是洪水般傾瀉而出,一直以來壓抑在心頭上的情緒也被釋放出來。

多年後的姜文挽想起來,也只是覺得神奇。

“我也就,只想見見我的母親……見見,我們一家人團聚的樣子。”

姜文挽越說,頭壓的越低,一直以來不肯彎曲的脊梁像是被千斤石壓住,死死壓在地上。

“傻孩子。”

一聲似嘆息的聲音在空曠的廟宇中響起。

姜文挽動作一愣,直起身來,僵硬的轉過頭。

而此刻,像是時間停歇,不在消逝。

“娘……”姜文挽喃喃自語,憋了許久未有眼淚的眼睛,倒是紅了眼眶。

“娘……”

孟溪站在門口,身着一襲白衫,端莊大氣,好像……孟家的千金。

她看着跪在蒲席上的姜文挽,沖她招了招手:“傻孩子,不是說要看看我嗎,過來吧。”

聞言,姜文挽的眼裏不自控的續滿眼淚,淚水順着她白皙的臉頰流進她的衣衫裏。

孟溪笑着,走到姜文挽的面前蹲下來,拂去她的眼淚:“傻孩子,別哭了。”

“娘……”

孟溪伸手,把姜文挽攬進自己的懷裏:“不哭了昂,我回來了這不是。”

“娘。”姜文挽伸出一只手抓住孟溪的衣服,略帶哭腔的說,“娘,女兒該怎麽辦啊,女兒,該怎麽辦啊……”

孟溪揉了揉她的頭發:“阿挽,你來到這了,你不是已經知道怎麽辦了嗎?”

姜文挽止不住的搖頭:“女兒不知道,女兒不知道……女兒不知道該怎麽辦。”

孟溪替她整了整衣服:“不,阿挽,你知道的,你,會知道的。”

伴随着聲音的落地,孟溪像是一縷青煙,從姜文挽的懷抱裏掙脫,向着雕塑飄去。

姜文挽看着變成青煙的孟溪,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卻是什麽也沒有抓住。

“娘!”姜文挽沖着青煙大喊,可什麽都沒有,留給她的只有一句話。

“阿挽,阿娘不認為你的選擇是錯誤的,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吧,沒有人會不同意的。”

姜文挽跪在地上,胳膊撐着地。

她看着自己的手,原本,這也是一雙彈琴磨研的手,如今,卻是拿的了槍,拿的了人頭。

為什麽呢……

為什麽家主之位一定要讓她來呢……

為什麽不能讓旁支……

為什麽一定要面臨着分家的情況……

為什麽……

姜文挽起身,轉身看了一眼雕塑,沖着它鞠了一躬。

“……謝過。”

也無論她想沒想明白。

姜文挽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擡腿走出廟宇。

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姜文挽還沒走,便被人叫住。

“小姑娘!”

姜文挽動作一愣,轉頭看着叫住自己的人。

是一個算卦的爺爺。

姜文挽走過去,看着老爺爺,還沒等她有所動作,老爺爺便說道。

“小姑娘,老夫,不知能不能,給你算一卦?”

姜文挽抿了抿唇,說道:“爺爺,您算吧。”

老爺爺笑了笑,像是抓到了世界上什麽稀奇的事物,往桌子上一揮,手上便多出了三枚銅錢:“那,老夫便自作主張,替姑娘,算算眼前的困事。”

姜文挽眼睛不禁睜大了些,她看着老爺爺攢着銅錢,小聲呢喃着。

沒過一會,老爺爺便将銅錢随手往桌子上一置,可只得匆匆看了一眼,姜文挽便伸手把三枚銅錢抓緊自己的手心裏。

老爺爺看見了自己想看的東西,卻不理解姜文挽的行為。

他說道:“小姑娘,你這是……”

姜文挽笑着,把銅錢放回桌子上的盒子裏:“爺爺,我不算了,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

老爺爺有些驚訝:“哦?”

姜文挽笑着,眼角也是掩不住的笑意:“我知道我該如何面對我心中之所困了,爺爺,謝謝您。”

老爺爺也笑了:“我未曾幫助你,是你自己,幫助了你自己。”

姜文挽笑而不語,取出幾錠銀子給爺爺:“爺爺收着吧。”說完,便趁着老爺爺還沒反應過來,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寺廟。

老爺爺站起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銀子,不禁搖了搖頭,看着姜文挽的背影。

遇事自有辦法,大吉,長命。

姜文挽回了姜家,便宣布自己願意當姜家家主。

而微生喻,從她去了寺廟起,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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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江

姜文挽從栖身之所出來以後,便去尋吃食。

可逢戰亂,沒有多少人家還有餘糧,即使有,也不願意給素不相識的人。

姜文挽心中越發着急,如果她沒有帶着吃食回去,那麽她的弟弟妹妹和母親,都要再挨餓一天了。

她看見了站在樹下的神祇。

可惜神祇沒有穿白衣,只是想平常人家身穿布衣。

但是姜文挽知道,神祇身上穿的并不是普通的布衣。

所以她狀着膽子來到神祇旁邊。

神祇聽見了她的請求只是笑着,什麽也沒說。直到姜文挽都覺得神祇不可能給她吃食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就聽見神祇壓低聲音說。

“我身上的吃的不多,只有一些橙子曲奇。”

然後她看見神祇指着遠處的圓臺,繼續說。

“你幫我把上面的人救下來,我就給你,切記,不能告訴他,是我讓你救他的。”

“……好。”

姜文挽把曲奇藏好,拿着神祇給她的迷霧煙去了圓臺,并救下了微生喻。

橙子曲奇,老枯樹下,白雲靜默。

“你好。”

“正式介紹一下,我姓姜,姜文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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