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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楚塵上了洛凜的車。
到酒店後,楚塵特地去前臺給洛凜拿一張門禁卡。
洛凜靠在前臺的大理石臺面上,手肘撐着身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等着楚塵。
前臺跟楚塵溝通,洛凜在旁邊聽了有些不對勁,他問楚塵:“你一個人住還訂了個帶主卧次卧的套房?”
楚塵一愣,迅速反應過來:“我小舅本來打算跟我一起來的,但是......他痛風了,你也知道上了年紀的男人就是會這樣。”
洛凜對他那個小舅有點印象,在監控裏看着身體挺健壯的,怎麽還有痛風的毛病。
這邊辦好卡,楚塵額外交代酒店工作人員打掃一下,還得費些時間,洛凜和楚塵就坐在沙發上等。
洛凜随口問楚塵怎麽閑着沒事去坐公交車。楚塵本就出身不俗,再加上這些年在學術界出盡了風頭,身價應該數十億不止,出行犯不着去坐公交。
“我們以前總是坐那輛公交的,”楚塵提起來心裏有些酸疼,“我本來是想去學校看看。”
他落地飛機不久,望着蔚藍無雲的天空,恍然間驚覺自己在這座城市毫無歸屬。
父母已逝,當年的親戚為了撫養權早就變成了仇人,空蕩蕩的房子如今鑰匙都生了鐵鏽,楚塵不知道何去何從。
也不知道為什麽,回憶如同抽枝的嫩條在心中蔓延生長,最後勾勒出當年在廢棄教室裏給自己面包的少年模樣。
585路公交車,從霞光大橋再坐兩站,就是他們當年就讀的高中。
洛凜深吸一口氣直了身體,他确實帶着楚塵坐過585路。
那天在廢棄教室見過洛凜後,楚塵便黏上了他。洛凜一開始只覺得這人挺煩的。而且那三塊面包,少說也值兩塊五呢,總不能讓楚塵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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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混血?”
“嗯。”
“那應該英語挺好的。”
洛凜拿了三本英語作業過來:“來吧,混血小帥哥,把這幾本作業給我做了,就抵了你吃我面包的債了。”
楚塵點點頭,拿筆開始寫。
都是小學初中的英語作業,對母親就是英語母語者的楚塵來說太過簡單,他随便瞅一眼就寫出答案,三本作業只用寫一個課時,寫完也才花了20分鐘。
“可以啊,”洛凜翻看了一遍,調笑道:“你這速度和正确率,以後跟着我幹,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個碗刷。”
“哈?”
洛凜去低年級拉客,楚塵負責寫作業,一條流水線服務。就靠這個兩人賺了不少零花錢,甚至早飯還能吃泡面加根烤腸了。
厮混在一起時間長了,洛凜對楚塵的态度就改觀了。
沒那麽煩,挺有意思一人。
但有個問題洛凜始終想不明白:
在他的眼裏,楚塵家世好,成績優秀,性格也很好,應該是老師學生中最受歡迎的那類人,怎麽會被欺負成那個樣子。
那天自己在廢棄教室見到的楚塵就跟一只流浪貓一樣,被人踩了肚皮随手扔在路邊,餓急了也不敢發威,只睜着玻璃藍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吃剩的面包。
可洛凜沒有問楚塵,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大約是自己是私生子,感同身受于每個人都有盡力想隐藏起來的秘密。
某天洛凜去買幹脆面,在小賣部排隊的時候,被前面同學撞了一下:“你咋天天跟楚塵混一塊啊我的洛哥。”
“楚塵咋了?”
“你不知道?”
“我跟你們又不是一屆的我哪裏知道,有話快說。”
“行,也就洛哥您敢跟他混一起,我們這一屆學生怕他都來不及,您是不知道吧,楚塵詭異着呢,親爹親娘都被他克死了。”
洛凜皺着眉繼續往下聽。
他這才得知原來楚塵的父母前段時間遇到墜機事故,雙雙離世。本是不幸的災難,應當人人同情,但暗地裏也不知道是誰惡毒傳出謠言,說楚塵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楚塵自父母去世之後一直神情恍惚,課上也是答非所問,時間長了,同情心淡漠而去,旁人只覺得他病恹恹的樣子惹人厭惡。
也是,大家都想看人走出泥沼,奮勇前行,誰願意欣賞悲傷難掩,自此沉淪。
再加上楚塵本就是出衆的別人家的孩子,如今墜落凡塵,誰都想上來踩他一腳。
“楚塵長得就和別人不一樣,說不定是沾染了什麽髒東西克死了他的父母,我爸媽都跟我說讓我離他遠點呢。”
“我看到他一個人大半夜在學校裏閑逛,不會真的——”
“那天他跟我搭話,拍了我一下,我一回頭看見他那雙藍眼睛跟鬼火一樣,吓死我了。”
洛凜感慨在學校中,一個團體的凝聚力往往喜歡踩在幾個不幸之人的身上。
再編些有的沒的要謠言,“人窮志短”“多行不義”非要往這些人身上追加一些道德上的虧損,方才覺得自己德高一籌,所以一帆風順,平安順遂。
洛凜卻不在乎這些,什麽詛咒不詛咒的,都是這群資本家養的傻兒子搞出來的傻逼事,看楚塵漂亮優秀就酸水直流,編出這些瞎話來往楚塵身上潑些髒污好顯得自己高貴一些。
考不過自己就說自己野種,學不過楚塵就說楚塵晦氣,見怪不怪了。
“周六有事嗎?沒事出來我請你吃大餐,校門口集合。”
那次,他們坐的車就是585路,下一站,鴻發廣場。
洛凜小鄉鎮出來的,他能知道的大餐也就是漢堡披薩。拿着幫人寫作業發傳單賺來的20塊錢,奢侈地一次性花了個幹淨,點了兩個漢堡,兩個聖代,兩杯可樂,外加一盒薯條。洛爺潇灑付錢時想象自己是上海灘的賭王,抽出20元大鈔,鈔票還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端着食品昂着頭帶着自己的小弟楚塵往樓上走去。
學着電視裏的模樣往薯條上擠滿番茄醬,洛凜随口說了句:“今天是我生日,我那便宜爹非要搞個party。我一野種你說整這麽多幹嘛,還不如把你喊出來陪我。”
“生日?”
“昂。”
“你等等我。”
楚塵趕緊站起身來跑到樓下去,等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包細長的生日蠟燭,他撕開了兩個漢堡,在上面插了85根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洛凜沒見過這架勢。
85根燃燒着的蠟燭在小小的漢堡上面排得很擠,看起來不倫不類。
在燭火中,楚塵小聲地哼起了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或許是被他好聽的歌聲打動了,旁邊幾個牙牙學語的小孩也拍着手跟着唱了起來。一時間,整個餐廳二樓,都響起了生日歌,歌聲結束,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洛凜驚訝地看着這一切。
路人的善意與包容讓他突然覺得自己活在的還是一個有愛的世界,雖然有點社死有點尴尬,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有人願意陪自己過生日也不錯。
媽的,眼裏進珍珠了。
往常他的生日都是母親煮一碗長壽面了事,他知道母親操勞也不敢開口要禮物和生日會,但看到電視劇裏一家人和和美美吃蛋糕唱生日歌終歸還是有點羨慕。他沒吹過蠟燭,沒許過願望,每次過生日都盼望家裏停電那樣就可以點起蠟燭,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體驗一把吹蠟燭的感覺。
但從來都沒那麽巧過。
明明只是張嘴吹氣那麽簡單的動作,但就是會讓人覺得無比幸福,會讓人覺得“生日”是一年之內最特殊的日子。這一年裏有屈原的“端午”嫦娥的“中秋”,還有一個洛凜的“生日”,和無數個節日一樣珍貴,它不屬于別人只屬于自己。它值得紀念值得慶祝值得欣喜。
因為他不想當一個沒人要的野種,他也不想成為一個因強奸被迫生下來的孽障,他想當一個背負着愛與期待出生的幸福的小孩。
他知道母親從沒有因為自己出生的不堪而恨過自己,她與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好媽媽一樣,真摯且溫柔地愛着自己的孩子。
對母親而言“儀式感”這個詞,未免太過新潮了一點。又或者可以說是,母親從沒有過過一個有蛋糕的生日,她又如何能夠給予自己?一碗長壽面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浪漫。
洛凜不怪母親,沒有自己她或許能活得更長久一些。
而這個漢堡店簡單粗糙的生日,将成為他一生難以忘卻的瞬間。
“學長,許個願望吧。”
洛凜閉上眼,他說,他想下個生日也跟楚塵一起過。
如果可以的話,下下個也要。
往後的所有生日,他都想要跟楚塵一起過。
好笑的就是,他知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的詛咒,所以一直沒有告訴楚塵自己許下的願望是什麽,洛凜固執地以為這種方式就叫做虔誠,神明就會看在自己如此保守秘密就會被感動就會實現自己的願望。
但下個生日還沒到來,楚塵就已經離開了。
往後洛凜再也沒有為生日而慶祝過,哪怕愛熱鬧愛party的尤旗問起,也只說自己從不過生日。
洛凜捏着自己的眉心。
閑着沒事想什麽過去的事情,當着楚塵的面眼圈泛紅那真就丢臉丢大了。
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楚塵,當年為什麽離開?為什麽要和自己訂婚?
仔細想想自己并沒有什麽資格去問,楚塵的去留是他的自由,別扭的只有自己對他的感情而已。
至于訂婚,家族裏的安排而已。
已經是成年人了,這裏的法則叫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洛凜向來如此。
剛好工作人員收拾好了屋子,通知洛凜楚塵可以上去了。
作者有話說:
洛凜:我的漂亮老婆怎麽可能晦氣呢?要在老婆臉上親一口。
楚塵:大半夜可以夢游到學長床上和他啵唧嘴嗎?得想辦法說自己破産了只能訂得起大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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