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白天不營業的酒吧被出手闊綽的富家子弟包下場來。
沈隋神情散漫地站在吧臺裏挑玻璃酒杯,聶靖澤坐在吧臺前看籃球賽。
鐘情沉默地坐在聶靖澤身側的座位上,大氣都不敢出。
沈隋将色澤豔麗的雞尾酒推到聶靖澤手邊,語調懶洋洋地道:“品品。你出國這兩年,我專門找調酒師學了這個。”
聶靖澤接過那杯酒,卻沒有遞到唇邊,反而轉手給了鐘情。
沈隋眉毛挑得極高,一副不認識他的驚詫模樣,“你就是這麽糟蹋我的心血的?”
聶靖澤不欲搭理他,轉頭掃一眼神色懵然的鐘情,“喝掉它。”
接收到來自沈隋的怒目而視,鐘情戰戰兢兢地擡頭,“我、我晚上還要上班……”
聶靖澤這才看向沈隋,“那家會所的老板你認識?”
沈隋稍顯不快地冷哼一聲,擡手招過在舞臺上調試吉他的富家少爺,“他哥的産業。”
這兩年來沈聶兩家在圈內地位升得極快,富家少爺朝兩人笑了笑,好脾氣地問:“怎麽了?”
聶靖澤修長的指節虛指了指鐘情的位置,擰眉不耐道:“幫他請個假。”
富家少爺爽快地應下來,離開前倒是多看了一眼鐘情的臉,眼中褪去不少輕視和不屑,有些對他另眼相看。
聶靖澤冷淡地轉過臉來看鐘情。
鐘情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将杯中的酒一口灌下。
“你可真夠猛的。”沈隋見狀笑得輕佻,“待會兒可別想着能豎着走出酒吧大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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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紅了一張臉,被酒裏勁頭給憋的。
聶靖澤沒有看他。
然而等上大半會兒,卻還見鐘情穩穩地坐在高腳凳上,臉紅紅的,眼神卻一片清明。
沈隋朝他揚揚下巴,不悅地試探:“一加一等于幾啊?”
鐘情聞言一愣,“等于二?”
沈隋冷下臉來,轉身去拿調酒器。他覺得,自己被挑釁了。數分鐘以後,他将第二杯色調灰蒙蒙的酒放在鐘情面前,擡起眼皮看他,“喝。”
鐘情莫名淪為了試酒的人。不過好在,他很快就醉倒在了第二杯酒上,趴在吧臺上一睡不起。
沈隋這才神色稍緩,哼笑一聲收回調酒器,輕輕地皺起眉來,“你把他帶到這裏來幹嘛?你該不會真是看上他了吧。”
聶靖澤語氣随意,卻不知其中含有幾分真假:“玩一玩也不錯。”
沈隋愕然數秒,擡起鐘情的臉仔細打量過後,低聲自語道:“該不會是前些年被粟息整出陰影來,審美也跟着發生天差地別的轉變了吧?”
雖有兩年沒見過粟息,他卻仍舊記得對方那張漂亮的臉。和眼前這鐘情比起來,大約是一個基因在天上,一個基因在地上。沈隋甚至隐約從後來聶靖澤出現在宿舍中的次數愈發減少這件事上察覺出來,或許當年粟家那個一根筋的傻子,換一種方法來追聶靖澤,約莫也是能有個好結果。
可誰叫他偏偏是聶靖澤發小,心自然是朝着聶靖澤這邊偏的。
沒有聽清他的自言自語,聶靖澤掀起眼皮來問:“什麽?”
沈隋抽回發散的思緒,自覺有些失言,搖着頭咕哝,“沒什麽。”末了,又轉移話題,“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家接手聶氏?”
聶靖澤沉默一秒,敷衍地道:“過一段時間。”
沈隋不再追問,轉而将視線落在仍在昏睡的鐘情身上,語調含一絲嫌棄:“你把他弄成這個樣子,難不成還打算親自抱他回去?”
聶靖澤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也不知是想起什麽,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片刻以後,他伸出手朝對方腰上摸去。
沈隋面上一哽,深覺當事人分明沉浸其中,自己顯然是多管閑事。正要移開眼睛時,卻間聶靖澤那只手貼着鐘情的腰側按了按,又從鐘情腰後繞過。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聶靖澤像是從身後摟住了鐘情。
然而下一秒,聶靖澤就收回手來。與此同時,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裏多出一只廉價的智能手機。
沈隋看着對方握着鐘情的食指指紋解鎖,繼而旁若無人般擺弄起對方的手機來,臉上不由浮現濃濃地狐疑,當即從吧臺裏探出上半身,“你拿他手機做什麽?”
後者手腕輕輕一翻,将沈隋的目光擋在手機屏幕以外。末了,仍覺不夠般,眯着瞳孔不悅地看他。
沈隋又是一哽,收回上半身的同時,心中更覺古怪。難不成這麽個會所侍應生的手機裏,還真有什麽不能看的機密文件?
粟息被人在酒吧門口攔下。
那服務生極為會看眼色,目光飛快打量一眼面前人的穿着,心中仍惦記着經理“怠慢貴客就卷鋪蓋走人”的警告和囑咐,二話不說伸手将他擋了下來。
他在門前止步,“麻煩你進去告知一聲,我找鐘情。”
服務生神色警惕地盯着他,唯恐自己一時不察,就讓面前的人鑽了空子跑進去驚擾貴客。
粟息沒有說話,拿手機出來打電話。
站在狹窄的廊道裏打電話的沈隋收起手機聞聲而來,“誰找鐘情?”
服務生連忙側身,讓出身後的人來。
沈隋一眼掃過去,視線從那人發旋和手中的舊款手機上掠過,沒能認出粟息來。
粟息卻是聽出他的聲音來,挂斷等待接聽的電話,神色平靜地擡起頭來,“我找鐘情。”
沈隋面色微微一頓,竟是忍不住露出驚愕的神情來。時隔兩年未見,竟也想不到粟息已經落魄到這地步。只是稍稍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粟息前二十二年能夠有那樣的生活,不過是全靠有個好爸爸。如今爸爸沒有了,他自然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面上的驚愕轉瞬即逝,沈隋擡手輕拍服務生的肩膀,“你先進去吧。”
服務生壓下心底驚訝,垂眸離開了。
“這是誰啊?”沈隋摸着下巴,輕輕嘶一聲,“我怎麽看着長得有點想當年在學校裏呼風喚雨的粟家少爺啊。”
對上他意味深長的打量,粟息神色平靜,“沈少爺認錯人了,我只是普通人而已。”
沈隋心中更為驚愕和唏噓。
眼前人的變化太大了。無論是從穿着打扮還是從性格上來說,哪裏還有半點當年張揚奪目的市長公子模樣。唯獨只剩下那張五官生得極好的臉,看上去依舊同兩年前一般無二。
沈隋忍不住有些心生同情,卻顧及着從小與自己交好的聶靖澤,并未表露在臉上。想起聶靖澤來,他帶着少許同仇敵忾的心情開口,“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聶靖澤回國的時候找過來。”沈隋語氣一頓,口吻輕佻,“你是還沒有死心嗎?”
“沈少爺說什麽笑話。”粟息詫異又平靜,兩年底層摸爬打滾的生活,早教會他如何僞裝自己,“我已經死心了。早在兩年以前,我就死心了。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沈隋适時露出放心的笑容,“既然已經死心——”
他懶懶拖長音調,正要将後半句話補充完整。
耳中卻陡然落入清晰的腳步聲。
腳步聲聽上去沉而急,如同抵着他的後背,近在咫尺。仿佛腳步聲的主人在附近駐足已久。
想起那服務生,沈隋神色不快地轉身,“你怎麽還沒有走——”
聶靖澤陰沉的眉眼闖入視線中。
對方身形筆直地站在拐角口,冷冰冰地望向幾步外的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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