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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隋很快推門進來,叫粟息的名字,臉上挂着看熱鬧的笑容,“喂,找你。”
粟息走了出去,先是遭到值班經理劈頭蓋臉一頓責罵,然後才注意到樓下的騷動。兩個黑人留學生臉色難看地站在桌邊,語速飛快地吐出英語長句,帶着氣憤和羞怒。
他跟着經理下樓,目光落在桌面已經擺好盤的火鍋配菜上,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來。
黑人留學生仍在神色激動地質問:“無論這是不是你們的惡作劇,都是對我們國家信仰的羞辱!”
經理連連表示抱歉,當場承諾會追究店內員工責任,給出合适的解決方案和賠償方案。繼而轉頭對粟息怒目而視,“你是怎麽回事?!”
粟息神色平平,“我給他們點的不是這一份套餐。”
經理半信半疑,又去後廚負責整理餐單的人叫出來。對方起先不明所以,了解事情經過以後,後知後覺地記起來,自己中途離開過小段時間。假如他如實交代,非但不能推卸責任,反倒容易落得個玩忽職守的下場。
掩飾好眼底情緒,他搖了搖頭,半真半假地道:“我就是按照點單內容打出來的單子。”
他當着衆人的面打開電腦上的歷史下單記錄,上方白底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對應在桌號旁邊的套餐內容,是有豬肉的雙人餐。
經理轉向粟息,厭煩地皺起眉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粟息擡起眼眸,視線越過經理對上對方身後神情愉悅的陳聳,語氣毫無起伏:“我沒什麽要說的。”
經理點了點頭,神色冷漠,“很好,店內有規定,點錯單罰扣兩個月的工資,你沒有異議吧?”
粟息面上無半點激動或是憤懑之色,“可以。”
經理不耐地揮手,“既然可以,現在就去向那兩位客人道歉,直到他們原諒你為止。”
粟息沉默不語地往回走。
空無一人的過道上,兩條腿出現在視線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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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幾步遠的距離,聶靖澤站在原地沉聲詢問:“你為什麽不反駁?”
粟息停下腳步看他,“反駁什麽?”
“什麽都可以。”男人擡腿朝他走來,“解釋你沒有做過,或者質疑他後臺篡改下單內容的可能性。”聶靖澤停在他面前,瞳孔深不可測,“甚至是,你還可以要求他查監控。”他一字一頓地質問,“當年在我面前巧舌如簧,騙我上床的人,不會連這些話都說不出來。所以你為什麽不當着他的面反駁他的話?”
粟息不置可否,“人總是會變的。”
聶靖澤扯開唇角,面露不以為然,“所以,你是想要告訴我,不過是兩年時間,你就已經窩囊得只能整天蝸居在這種毫無前途的地方受氣挨罵嗎?”
粟息稍稍退開一步,目光與對方平視,“我過得怎樣窩囊,也與聶先生沒有任何關系。”
聶靖澤目光一冷,火氣抑制不住地湧上心口,“怎麽沒有關系?”他面上不怒反笑,“你現在怎樣自然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幾年前你和我的關系,這一輩子都要烙印在我的生活裏。”
他冷嗤出聲:“讓人知道大學交過的前男友如今落魄又窩囊,我臉上也過不去。”
“你來這裏吃火鍋,不就是想要看看我過得有多麽落魄又窩囊嗎?”粟息微微一頓,“現在你看到了,難道不覺得高興嗎?”
聶靖澤猝然沉眸望向他,落在身側的雙手倏地握緊,又緩緩松開。
粟息看得清清楚楚,他了解對方被激怒時的模樣。
“不過你看上去并不高興,”他收回下落的餘光,并不想再做多餘的妄想和猜測,“為什麽?”
他曾經猜測過無數次聶靖澤在他面前發怒的原因。對方神色緊繃眼中冒火時,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打在聶靖澤臉上,腦中思緒活躍地發散,循着任何蛛絲馬跡去探索對方發怒的緣由。
只是每一次都猜錯了。
他猜了那麽多次的理由,卻次次都要猜錯。答案卻簡單得如同考卷上粗心印錯的送分題。
聶靖澤生氣的緣由,不是因為陰雨天忘了帶傘,也不是因為中午的飯菜不好吃聶靖澤生氣的緣由,僅僅只有他而已。
後來,粟息也就不再去猜了。
被他的問題砸得有些措手不及,聶靖澤并未回答。
“這樣不好嗎?”粟息垂下眼眸,沒再等他回答,“以前仗着家世蠻橫不講理的人,如今也該是輪到來嘗一嘗被別人以勢壓人的滋味和苦頭了,也算是為我以前那些不好的行為付出代價。”
上一秒的滿腔憋悶終于在這一秒找到了放氣口,聶靖澤上前一步,将他逼退在牆邊,“哪裏好了?當年在你手裏嘗了苦頭受了委屈的人不是這家火鍋店裏的任何一個人,就算是要付出代價,也不該是在他們手裏付出代價。”他聽見自己口不擇言,“你既然想要為以前的行為付出代價,為什麽不來找我嘗一嘗被人包養的滋味?”
話一脫口而出,兩人皆是微微一愣。
聶靖澤率先反應過來,擰着眉頭退後一步。似是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詫異不已,不等他細想時,隔牆隐約聽見争吵聲的值班經理,面色不虞地擡步而出,“你還在這裏磨蹭什麽?!”
說完以後,才看清楚同樣站在過道裏的聶靖澤,語氣登時和緩不少:“這位先生——”
聶靖澤側頭掃他一眼,出聲打斷他:“調監控吧。”
經理雙眼微微一睜,似是有些沒聽清,“什麽?”
“剛才那件事,”聶靖澤道,“調監控出來查。”
與此同時,在大廳裏等人卻久等不到的沈隋也邁步而來,“還在這裏幹嘛?寧遠他們還等着我們回去呢。”末了,又對着經理補充,“還查什麽查?不用查了,我都看見了。”
粟息心中輕微錯愕,他沒有想到聶靖澤和沈隋會幫他說話。
沈隋随經理去作證相關事宜,聶靖澤沒有跟過去。他留在原地,不帶情緒地瞥一眼粟息,語氣冷淡:“要是讓人知道大學交過的前男友不僅過得既落魄又窩囊,還因為上大學時不好好學英語,如今鬧出這樣可笑的事來,我臉上更過不去。”
粟息立于原地,并未出言反駁。
對方丢下這句話,很快就轉身離開。他聽着聶靖澤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出神地想起對方的質問來。
聶靖澤問他為什麽不解釋也不反抗,他一半真一半假地答是認了因果相報的命。
同樣的問題,鐘情也問過。
鐘情說他:“你上過大學,雖然中途退學,但是看過的書比我厚,認識的字也比我多,完全不至于淪落我這樣的地步。”
粟息當時并未答話。
鐘情說的話很對,聶靖澤的質問也并無道理。只是他卻沒有那樣的念頭。他住着很小的出租房,做着看人臉色的餐飲服務工作,靠着微薄的薪水飽腹,心中既無遠大志氣也無崇高理想。
他孑然一身,過往生活兩年如一日。粟息不知道,他對未來的生活還能有什麽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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