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走出巷子以後,粟息和廚師大哥分道揚镳。

他沿着街道朝左側的方向走,龍蝦館仍在開門迎客,正對大門的路邊無聲無息地停着一輛車,黑色的車身大半隐沒在夜色中。這條街靠近人流洶湧的步行街,不但是不允許無故停車,且交警也查得嚴。

粟息多看了一眼那輛車。

車窗封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看不出來車裏有沒有人。車型和車身顏色卻讓他覺得熟悉。

粟息從車前走過時,微不可見地加快腳下步伐,想要去看一眼挂在屁股後的車牌號。無論從前現在,無論有意識無意識,他總是對與聶靖澤有關的數字十分敏感。譬如對方的電話號碼,又譬如對方的車牌號。

他心不在焉時,副駕駛的車窗卻降了下來。低沉模糊的嗓音滾過唇齒間,被夜裏的微風輕輕卷起來,送入他的耳廓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意味不明。有人叫他的名字:“粟息。”

粟息當即便認出這聲音來,心中遲疑一秒,還是朝車窗邊走過去,微微垂頭視線與車內的人齊平,“聶……”

本意是想要客客氣氣地叫一聲聶先生,卻不知道為什麽,對上聶靖澤黝黑如墨的瞳孔時,抵在舌尖的字眼又回湧至喉嚨間。他有些叫不出口。

聶靖澤審視他的臉,又低低地開口,帶着疑問:“粟息?”

粟息應了一聲,他從來沒有見過聶靖澤這副模樣。

聶靖澤沒有說話。片刻以後,男人朝他打出一個後退的手勢。

粟息依言往後退了兩步,站回人行道上。

車門被人由裏至外打開,聶靖澤邁出一條長腿來。對方一身挺闊的西裝,绀色的西褲褲管随着他跨腿的動作往上縮了縮。

以為他要從車裏下來,粟息又欲往後退一步。豈料聶靖澤卻沒有半點要下車的意圖,只借着跨在車外那條腿的重心支撐,擡起上半身握住他的手,将他往車裏拽。

擔心手中打包袋裏的紅油潑出來,粟息毫無反抗地被拉到車門邊。他彎下腰,另一只空餘的手伸出來按住座位的邊緣,堪堪穩下身體,擡起頭來要說話時,鼻尖嗅到了濃濃的酒氣。

他脫口而出:“你酒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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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靖澤取下他手中的打包袋,丢在車內的中控臺上,短暫地思考過後才道:“沒有酒駕。”

粟息怔忪了一秒,才想起來聶靖澤坐的是副駕,不是駕駛位。這個時間點,又将車停在路邊,顯然只是開車的人臨時離開,聶靖澤坐在車內等人。

至于那人要去買什麽,粟息的目光倏然穿過另一邊的車窗望出去。不遠處高聳的星級酒店在夜空下霓虹閃耀,他看一眼街對面的便利店招牌,心下了然。

粟息将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掙出來,要去拿放在中控臺上的打包袋。聶靖澤隐在黑暗中的臉神色不顯,卻二話不說又将他那只手扣住,連手帶人往懷裏拖。

粟息身體不穩,抵在座位邊緣的手擡起來,胡亂按在了對方的大腿上。聶靖澤挪開那條受了支撐的腿,粟息的手騰空一瞬,很快就被對方面對面地拖入懷裏,弓着背脊,半是跪半是坐地待在聶靖澤兩腿之間的空隙裏。直腰擡頭就會撞在車頂的距離。

他皺起眉毛,輕輕掙紮起來,也顧不上思考要用什麽稱呼:“聶靖澤。”

只是這聲名字非但沒能讓對方清醒一點,反倒是如同什麽裹着暗示意味的訊息,讓對方無意識地蹙起眉來。下一秒,聶靖澤一只掌心附上他的後背,對着他的嘴唇兇狠地吻了上去。

粟息大腦空白一秒。那一瞬間,他有些摸不清楚,眼前又是哪一夕哪一朝。

車窗外掃過的行車車燈從眼角晃過,粟息大夢初醒般擡起眼睛,面上一貫平平的神色終于劇烈波動起來。他一邊伸手去推身前壓着他嘴巴舔吻的人,一邊欲要起身往後退去。卻忘了此時此刻自己是和聶靖澤擠在副駕座上,後腦勺猛地朝車頂撞過去。

只一瞬間的事情,聶靖澤附在他後背上的手掌挪到了他的頭頂。頭頂撞入聶靖澤寬厚的掌心裏,粟息定在原地,心中湧起酸澀來,“你認錯人了。”

聶靖澤聞言一頓,從他的嘴唇上退開,借着近在咫尺的距離,不聲不響地沉眸打量他。

粟息面上神色恢複如初,“你讓我下去,你等的人随時都會回來。”

一只手帶着溫度落在他的臉上。

略顯粗粝的食指指腹重重刮過他的下颚,按在他的臉頰上,順着他的側臉一寸一寸地往上挪,摸過他的鼻梁和眉骨,最後按在他的眼皮上方,用力地揉擦起來。

粟息不得不閉上眼睛。

聶靖澤沉聲開口,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以一種篤定的語氣:“粟息。”

對方唇間溫熱的吐息噴在他的眼皮上,他的眼皮輕輕一顫。

緊接着,比之落在眼皮上還要重的力度,再度落回他的嘴唇上,帶着濃濃的侵襲意味和熟悉的溫熱觸感。粟息閉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嘴唇相抵摩挲的感覺在大腦中無限放大,幾乎要沖垮他腦中的意識。

他心中隐隐戰栗,卻不知道聶靖澤是什麽意思。抵在對方胸膛前的雙手卻漸漸卸下力來,惶惑地垂落了下去。

聶靖澤不由得加大了動作。他将懷中人往身前勒,落到粟息腰上的手臂不斷地收緊,落在粟息嘴巴上的不再是親吻,而是吞咽入腹般的啃咬。

就連圍繞在對方周身的氣息,也漸漸如驚濤駭浪般湧動起來。

粟息睜開眼睛,一眼望入聶靖澤近在咫尺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不偏不倚地捕捉到了對方藏在眼眸深處濃稠醉意之下的恨怒。

一盆冰水當頭淋下,皮膚下的血液亦随之冷卻下來。

他想,整整兩年過去,聶靖澤果然仍對當初他所做下的那些強人所難的事情耿耿于懷。

他伸手去推聶靖澤,奈何後者箍在他腰間的手卻紋絲不動。心中正焦慮時,另一側的車門卻發出輕輕的聲響,門被人拉開了。

聶靖澤聞聲,終于放開了他。

粟息腦中一空,轉頭望了過去。

一只手扶着車門,手腕上還挂着便利店購物袋的年輕男生維持着彎腰跨入車內的姿勢,神色震驚地看着他們。

他垂下眼睛,收起臉上淡淡的狼狽,不記得去拿身後中控臺上的小龍蝦,甚至于倉促起身間,聽見耳中模糊落入零碎聲響,也顧不上低頭去查看,轉身開了車門往外走。

擡頭時餘光隐約掃見斜右側黑漆漆的巷口,有窺探的視線朝他而來。只是再定神看去時,卻只除了一片漆黑,什麽也沒有看見。

他頓了頓,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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