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進入宴廳裏,聶靖澤要與沈隋離開片刻,走之前叫粟息留在原地等他,有事直接打電話。粟息點了點頭,待對方走開以後,轉身回到角落裏找了地方坐下。
本以為這種場合與他無關,不想前前後後卻有三人過來找他。
首先過來的人是秦礫。
對方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裝禮服,在偌大的宴廳中晃過一圈以後,餘光瞥見坐在角落裏的粟息,先是微微一愣,繼而興致勃勃地朝他走來,在他旁邊的空座上坐下來。
像是普通朋友之間突如其來的偶遇那般,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卻始終沒有再提過類似于那天晚上在路邊脫口而出的看上他的話來。
粟息心中并未對他有太多排斥,又想起聶靖澤與他大概是朋友關系,偶爾倒也會接上一句。只是秦礫沒能坐多久,就被滿宴廳找他的服務員給叫走了。
四周再度恢複安靜,粟息靠着椅背垂下頭,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手機。
身側的座位空了沒多久,又有人坐了下來。
陰影落下來的瞬間,以為秦礫已經去而複返,粟息意外地擡起頭來,卻看見有一段時日未見的楊集,笑容滿面地看着他,眼神中不乏明晃晃的驚奇情緒,“我還想着是不是看走眼了,最後還是沒忍不住過來再看一眼,沒想到果然是你。”
粟息笑了起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楊集聞言一頓,略顯郁悶地開口道:“我怎麽不能在這裏?怎麽說我也算是近兩年內勉強混入上層圈子內的新貴,我會出現在這裏,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粟息面上的笑意漸漸擴大開來。
“倒是你,”對方遲疑了一秒,“你怎麽會在這裏?”
粟息并無隐瞞的打算,“我和聶靖澤過來的。”
楊集神色稍顯錯愕,“你和他?”
粟息平靜地看向他,“我們又在一起了。”
楊集面色複雜,當中卻又裹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果然如此。他略顯局促地抓了抓頭發,“老實說,我們上大學那時候,我就覺得他大概是有點喜歡你的。”
粟息微微一愣。
“可是當時看上去,似乎是連他本人都不知道。”楊集停頓一秒,“我也不好擅自揣測他心中想法,畢竟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所以也就沒有告訴你。”
粟息輕輕眨眼,并沒有太過在意,“你那時候連自己與沈清漪的事都理不清楚,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去管別人?”
提到院花的名字時,楊集忍不住咧了咧嘴巴。
瞥見對方面上的情緒轉變,粟息回憶起數天上午在電視上看到的娛樂新聞,猶豫一秒開口問道:“同學會以後,你和沈清漪還見過面嗎?”
楊集答得毫不猶豫,且毫不掩飾面上的喜色,“見過。”
雖不想過度去幹涉這兩人之間的事,且細想起來,楊集與院花幾年來的感情牽扯,大約與他和聶靖澤的事情也是差不出太遠。但他仍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脫口而出:“我之前看娛樂新聞上說,媒體拍到她和陌生男人早上從酒店裏出來。”
楊集愣了一秒,面上笑意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沉聲追問:“……什麽時候?”
思考過片刻,粟息報出一個具體的時間來。
楊集眉頭緊皺了一瞬,轉而卻又舒展開來,臉上極為少見地露出一點不好意思的神色來,壓低嗓音喜滋滋地對粟息道:“你沒有認出來嗎?被拍到的男人是我。”
粟息頓了一秒,語氣逐漸放松下來,“我還真的沒有認出來,那人是你。”他看向楊集,“你們已經說開了?”
楊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翹,湊到他耳邊道:“過一段時間就給你送請帖。”
粟息訝異一秒,“你已經跟她求婚了?”
“還沒有。”楊集說完,又忍不住補充一句,“但是快了。”他眼神期待地望向粟息,語氣中染上濃濃的煩惱,“你說什麽牌子的喜糖比較好?還有新房的改裝,空出來的房間是給她做衣帽間好,還是做嬰兒房好?”數秒之後,他終是一錘定音,“還是把我的書房拆掉做嬰兒房吧。”
粟息登時啞口無言。
兩人又說了片刻,當然,大部分時間裏都是楊集在他面前滔滔不絕,粟息則是沉默傾聽,偶爾打斷他回應一二。終于有路過的客人認出楊集,且表明出有意結交的念頭,上前來找他敬酒。
楊集匆匆中斷與粟息的敘舊,起身朝對方迎上前去,面帶淡笑且彬彬有禮的模樣,與剛才在粟息面前喋喋不休的樣子截然不同。
對方離開以後,粟息起身去了洗手間一趟。
他從角落裏繞出來時,隐約察覺到人來人往中,有一道視線至始至終落在他身上。他回過頭去,卻只看到富麗堂皇的宴廳中,身穿精致禮服的貴客們優雅來往間,觥籌交錯。
粟息收回目光,順着牆邊洗手間的标識進入宴廳另一側的走廊裏。
只是走入通往盡頭洗手間的空無一人的走廊以後,身後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并未就此消失掉。粟息在走廊上停留了片刻,最後仍是緩緩朝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進入燈光明黃的洗手間以後,粟息并未急着朝裏走,而是停在了鏡子前的洗手池邊上。鏡子中正對洗手間大門的位置,果然有人後腳邁了進來。
粟息擡起臉來,視線從鏡子中看向那人的臉。
滿臉明晃晃的輕佻與戲弄,五官并不怎麽出衆的年輕男人。粟息認識他,粟松青倒臺前自己交際圈內交情一般的朋友之一,粟松青倒臺以後揚言要粟息用身體來換家中公開拍賣的別墅的富家少爺。
對方緩緩踱步朝他走來,最後停在他身後,目光從他穿的大衣上掠過,“衣服看起來不便宜,看來小少爺沒了市長爸爸在背後撐腰,一個人的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粟息轉過身來,退後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富家少爺意味不明地笑一聲,“小少爺還記得我嗎?”
粟息語氣平平:“這位先生在和誰說話?這裏沒有什麽小少爺。”
“看來是還記得了。”對方面露惋惜,“我記得,你們家那棟別墅似乎是在一年以前就被圈內有名的浪蕩富家子弟給買下了。年初對方在別墅內開泳衣派對,還邀請過我。真是可惜了,”他低頭撫了撫手指關節,“若是當初你應下我的要求,你們家的房子也不至于這樣被人糟蹋。”
“房子不過只是用來睡覺休息的地方,沒了就沒了。” 粟息不為所動,“沒有什麽好可惜的。”
富家少爺面色微沉,又将話題轉回他身上來,“月前我還從別人那裏聽說,你如今在火鍋店裏上班。”他面露嘲弄,“在火鍋店裏上班的人,又怎麽會買得起這樣的衣服?你當初拒絕我時拒絕得幹脆,轉頭不還是爬了別人的床。”
他身高比之粟息還要矮上一分,離得遠時看不出來,站近以後卻肉眼可見。對方仍偏要伸手去捏粟息的下巴,動作無端端多出一分滑稽之意來。“看來那人對你不錯,還帶你來參加這樣級別的酒宴。”
身高相近且身材不健壯的同齡人他還是應付得過來,粟息伸手拍掉他的手,推開他擡腿就要往外走。富家少爺滿臉不悅地轉過身來,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走,目光極為放肆地将他從上至下打量一遍,最後落在他微鼓的大衣口袋中。
并未注意他的目光,粟息手肘一動,将小臂從對方手中抽出來。
短短的間隙裏,對方卻出其不意地将手伸入他的大衣口袋中,用兩根手指夾出一只精致的方盒來。不以為然地打開盒蓋掃一眼,他不緊不慢地将禮品盒握在手中把玩,“你當初跟了我,這樣的袖扣,我也能買給你。”
目光頓在對方手中的方盒上,腦中浮現出聶靖澤叫他将袖扣收好的話,一貫脾氣溫和的粟息,此時此刻也是終于忍不住般,面上浮起淡淡的愠色,冷下聲音開口:“東西還給我。”
富家少爺饒有興致地看他一眼,甚至不以為然地将手中的盒子往上抛了抛,如同在抛接一塊在路邊随手撿起的碎石頭。
粟息腦中空白一瞬,驀地上前一步,擡手緊緊拽住他的衣領往前一扯,另一只手從他手中奪回裝袖扣的盒子,拽住他衣領的那只手非但沒有放開,五根手指甚至還在逐漸收緊,一雙黝黑漂亮的瞳孔中猶有火焰在燃燒。
被他拽住衣領的富家少爺亦是怒火中燒,面容緊繃。
懶洋洋的語調适時從門邊響起來,沈隋雙手抱胸往牆邊一靠,擡起眼皮看向那富家少爺,話卻是對粟息說,“你可別随便下手打人,他你應該也認識吧。放在兩年前你爸還是市長時,你打就打了,非但不會有人說什麽,他爸還要上趕着來給你爸賠禮道歉,說打得好。可放在眼下,”他輕輕一笑,“就你目前的身份和情況來說,這人你可打不起。”
富家少爺面容一緩,登時拉下臉來厲聲呵斥:“沒聽見沈少的話嗎?你還不放手?”
沈隋的話句句有理,粟息眼中情緒恢複如初。他本就不是性情易暴怒的人,随即便緩緩松開手,看也不看那富家少爺,面容平靜地轉身離開。
走至沈隋身邊時,對方卻伸手拉住他冷嗤一聲,“你是不是傻,你不能打,聶靖澤難道也不能打嗎?”他将自己的手機丢過去,屏幕上的等待通話界面在那一瞬間跳到已接通狀态,“叫你男人過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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