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建城（5）

建城（5）

“這是何縣長攔截下任通判的信件。”李主簿跑到後面去拿了信件，見跪在一旁的何正文，嘴被堵住，生怕自己也被堵住到時候有怨喊不出。

“這雨是什麽時候下的。”

“八月初五。”

信件的落款是八月初一，下雨前他便觀察到要下雨請求支援，同時察覺玉成縣開展工作受到阻攔，向苒城報告情況。

“為何囚禁任通判？”唐珺強忍着心中的怒火，看着腳邊跪着的兩人，恨不得一腳給何正文踢過去。

“是何縣長下令，具體...具體是因為，因為，”李官眼神閃躲，瞥向何正文時，被何正文嗚嗚嗚的聲音吓壞，“因為任通判發現何縣長與益安有來往，益安的人想要玉成縣亂了，然後趁機攻打過來。”

“大膽。”藍玉一腳踢過去，李祺看着摔倒在地的李官，眼神微變。

“是嗎？”唐珺捏着信，看着胡言亂語的李官，他們看過信，知道任啓臻想要想苒城通報什麽，信件中只是猜測有勾結外敵的可能，他們并沒有發現。而任啓臻來此是修築河道，建水利工程，定然是這些方面發現了什麽情況才被阻攔，而他怕信件被人翻看，所以才假意猜測。

“哼，來人，将此二人收監，若是明日此時不說實情，那就處罰名單呈報沂垠後，立即斬殺。”

“城主饒命。”

李官被拖走的時候還在拼命求饒。

唐珺看着城裏面的人，現在救援百姓比較重要，官員目前能用便用。

“藍玉問了，秦康山将任通判的屍身現在停在城南的寺廟了。你...”

“我去瞧瞧他。”唐珺紅着眼，嘴唇蒼白，對着李祺艱難揚起一個笑，“總得送送他。”

唐珺趕到城南佛安寺時，又下起了大雨，僧人們都忙碌着，可是寺廟還是很安靜。

Advertisement

佛祖慈悲，所以供奉他的僧人們也慈悲。

佛祖不語，僧人們也都沉默不語，只做着自己的事情。

佛祖低眉望着雨中的萬物，僧人們準備好客舍與素齋，等候着即将踏入這佛門的百姓。

“阿彌陀佛，唐施主，請節哀。任施主舍命救百姓，乃為善舉，寺院僧衆已為任施主頌往生咒，願任施主任運而生。”

唐珺就就不能回神，陪伴在自己身側兩年的人，這一分別便是永遠，他們還約定一起回去看冠雲山的滿山桃花梨花，還要一起看苒城百姓安康樂業，可是那人現在卻躺在了這裏，不睜眼不說話。

唐珺沙啞道，“多謝住持。”扶棺的手忍不住顫抖，“這個屋子煩請住持派人守一下，待大雨過後，一切安定，我再來安排相關事宜。”

“阿彌陀佛，了空，了無，你們兩人繼續替任施主頌往生咒。”

“是，師父。”兩位年輕僧人眉目柔和，待唐珺他們離開房間後，便靜坐蒲團開始頌念。

看着寺廟已經準備好接收城外百姓了，唐珺再次跟住持道謝，并讓秦康山時刻關注城內幾個收容點的糧食儲備情況。

“昭明，城中米面商鋪和府衙糧倉的安危交于你了。”唐珺握着李祺的手，半哀求道，“何正文和李官的事情我覺得沒那麽簡單，但我不會審人，這件事就麻煩你了，我現在要去城外看看他們的救援工作。”

唐珺只能求助李祺去調查，因為對于政治上的勾心鬥角，他完全摸不到門道，在苒城都是郭晨幫忙處理的。

“等我與你一起。”李祺回握着唐珺的手，凝視着那張顯得蒼白透明的臉，他不知道為何心中如此擔心唐珺。

“無事，明英跟着我的，而且城外你的親兵都在，沒有危險。讓我去吧，我是城主。”唐珺當着明英和藍玉的面撲進李祺的懷抱中，“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而且你在我身邊，我更有勇氣。”

李祺知道勸不過唐珺，只好想着讓自己趕快幫助唐珺處理完城內的事情，再去他的身邊。

城外連村最為嚴重，村莊東高西低，西邊距離樂水河較近，唐珺趕到時候，聚集在東村的人已經開始往縣城裏面走。

可是還有一些西村的百姓不願離開自己的家，守在屋中。

此時雨越來越大，早前任啓臻帶人堵住的河道現在又有決堤的風險，具有經驗的人說最多在堅持二日，若不撤離，整個村子都有危險。

唐珺指揮人趕忙将人勸離，而且天越來越黑一定要注意安全，明日必須讓所以有人離開。

路上臨時搭建了幾個帳篷，以便路人歇腳，或者傷者能得到臨時救治。

“大郎，大郎，救命呀，落水了。”一個婦人着急往河裏面去，一旁人眼疾手快将婦人拉住，可是河中的小孩順着水流往下游流去。

唐珺聽聞趕忙走到河道旁，眯着眼趁着天暗下前剩的光亮，艱難地搜尋着落水人的身影，看着由遠而近的一個黑影。

唐珺直接跳入了河中，在湍急的河流中拼命往中間游，他等着那身影到自己身旁，抓住那身影，猛地沖擊和急流讓唐珺抱着孩子一瞬間游出了十幾米，他一手奮力浮動，在慌張中盡量穩住身形，河水迎面而來，力氣在逐漸消退。

“珺郎。”明英在岸邊驚聲尖叫，“快救人，那繩索來。”

齊蒙拿着繩子追着跑，看着在中間往河道邊游的人，蓄積力氣将繩索往中間抛，高喊道，“唐城主，抓住繩索。”

繩索打在唐珺臉上，身體求生的本能早已經忽略了各種疼痛，唐珺抓住繩索，身子順着水流繼續往下，唐珺快速拿着繩索将自己和小孩綁在一起，一手緊抱小孩，一手緊拽繩索。

“快來人。”水流比較急，齊蒙身子後倒，将繩索纏在手臂上幾圈才堪堪穩住，可兩人的重量加上水流根本不是他一人能相抗衡。

明英和後來的人拉着繩索才将河中的兩人就回。

“珺郎。”明英看着額頭上直冒血的人，滿眼擔憂。

唐珺并沒有理會明英，而是抱着男孩遠離河道，将男孩放在地上，顫抖着拍着男孩的雙肩，在男孩耳邊喚着“大郎”，心中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大郎。”

見男孩沒有反應，唐珺立即跪在男孩身邊，手掌相疊，放在男孩胸部中央，掌根發力按壓了起來，周圍的人雖然不懂唐珺為何這樣做，但是大家都相信這個城主。

唐珺将男孩的頭揚起，捏着他的鼻子，嘴印上了男孩的口給男孩送了一口氣，明英吓得叫了起來，“珺郎。”

但是唐珺依舊沒有搭理他，也沒有去瞧周圍人臉上出現的詫異之色，又開始從按壓這胸部重複起來，直到唐珺感覺自己都沒手勁了，男孩還是沒有反應。

男孩的母親看到這場景跌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堅持一下。”

唐珺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男孩聽的，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只能一遍一遍做着他認為能拯救男孩的動作，但是渾身的無力感讓他心生悲涼，豆大的淚珠從他眼中掉落在男孩的身上，滲入衣服中不見了。

當衆人都陷入失落中時，男孩咳嗽了一聲，嘴裏吐出一些水，唐珺看着男孩艱難地睜開眼，難受地喚着‘娘親’的時候。

唐珺摸上男孩的臉，笑了起來，男孩母親趕忙爬到男孩面前，将人攬入懷中，激動了半天。

唐珺有些虛弱地跪在原地，“快帶到帳篷裏面給孩子救治一下。”

男孩母親立刻對唐珺道謝，唐珺讓人護送着老弱先離開，明英将唐珺攙扶起來，唐珺站起來想了一會兒，“珺郎，下次可不能這樣做了。”

“什麽樣？”

唐珺喘着粗氣，還有些累，這身子可真的弱，等這段日子後，自己要強身健體。

明英左右環視一圈，見到有些人依舊用怪異的眼神瞧着唐珺，扭捏地看着唐珺，想說又不敢說，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嘟嘴努了一下，“就這樣？”

唐珺摸上自己的嘴，擡頭瞧着周圍神色慌張撇開自己的頭的人，想必是剛才自己的動作驚了這些人。

“大家過來一下，我有些事情交代。”

唐珺推開明英，讓自己身子挺直，看着周圍的官兵和年輕體壯的男人圍了過來，問道，“這附近還有加入搜救的女子嗎？”

“有。”一個男人上前回道，“七叔家的阿蓮姑娘，因為會些醫術，所以在這裏。”

“麻煩将她尋過來一下。”

唐珺指着一個官兵，讓他去尋，官兵得了令不多時就将阿蓮尋來了，“阿蓮姑娘，尋你來是有些事情想要交代給你，接下來你學會了後，煩請交給一些夫人們。”

阿蓮不知道城主叫自己過來什麽事情，但是看着一臉認真的唐珺，阿蓮點頭站在一旁等着唐珺往下說。

“明英，躺下。”

“啊，什麽？”

明英指着自己，一臉不解，自家公子又要做些什麽。

“躺下。”

在唐珺的眼神威脅下，明英乖巧的躺到了泥濘中。

“想必大家剛才也看見了，大郎因為溺水險些喪命，我用了一些比較大膽的方法将他救了回來。”

官兵和男人們都竊竊私語起來，阿蓮姑娘不知發生了何時，一旁的官兵将剛才的事情快速給阿蓮講了一遍，阿蓮驚訝的看着唐珺，他用這樣的方法能把一個死去的人救活？

唐珺不在意耳邊聽到的那些說他變态，入魔的聲音，淡定道：

“在接下來的救援中，若是我們遇到了溺水的人怎麽辦呢？現在我就将這個方法告訴大家。”

原本的竊竊私語聽見唐珺這麽說，都開始高聲談論起來，“口對口，這是□□之事。”

“城主，如果那真是屍體如何？那可是大不敬。”

“那是不敬呀，簡直是晦氣。城主，你可不能讓我們去做這些事情呀，不然以後我們可怎麽活。”

“是呀。”

不解，懷疑，厭惡各種表情開始在這些人的臉上輪番上演。

明英坐起來，雖然他也覺得這樣做不妥，但是他家公子做事都是為了大家，不容得他們這樣瞎說。

“大膽，膽敢拒絕城主的命令。”

“明英。”

唐珺壓住明英想要起來的身體，嘆了口氣。

“其實我并不想再遇到此類的事情，但是如果遇見了，我們不做任何動作，那麽只能看着這條生命從我們眼前溜走，所以即使在大家看來這些行為有些大膽，但是我們依舊要學會。”

唐珺的視線将每個人的神色都浏覽了一遍，他知道想要改變這些人的想法有些難，但是他還是想要努力一下，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家都有一顆悲憫之心，他沒辦法給他們解釋這樣做的原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也只是學了這急救的知識而已，只是為了救命而已。

“城主，我相信你。”

阿蓮學醫，常聽爺爺說過有些奇妙的救治之法能救病危之人。

有一人能信他，唐珺也得到了一些欣慰。

“這法子我教給你們，你們用與不用在與你們自己的選擇。”

說完就将明英推到在地，然後開始講解如何找到雙手按壓的地方，以什麽樣的姿勢按壓。

阿蓮蹲在明英另外一側，認真聽着唐珺的講解，看着唐珺假意按壓明英的姿勢。

觀察着唐珺揚起明英頭的姿勢，随後捏着明英的鼻子。

“随後給他吹兩次氣。”

阿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按壓次數視情況而定，大人三十次，小孩一般十五次即可，吹氣一次。”

說完又交代道，“因為你是女子，力氣可能會出現不足，所以可以與其他夫人接替完成，女孩們就交給你了。”

“知道了，城主。”

阿蓮以前救助去過苒城其他縣的人，聽他們說這城主如何的好就，将一些縣建設得很好，如今一見這人确實為了大家。

即使在這泥濘中行走了一日，渾身衣褲已經辨認不出最先的顏色了，但是她依舊瞧見了那閃耀着動人光彩的雙目。

“阿蓮姑娘，阿蓮姑娘。”

一陣焦急的呼喚從遠處傳來，唐珺知道怕是有人需要救治，也不再留阿蓮，“快去吧。”

阿蓮堅定地對着唐珺點點頭，利落地起身跑向來人，又去村裏面救助人去了。

大家瞧着一個女孩子尚且如此認真，覺得自己只考慮自己，都有些羞愧，“城主，我們——”

“我知道，大家想的比我多，有很多忌諱的東西，這些都沒有錯。”

唐珺站了起來，真誠地望着四周的人，

“只是希望遇到還能救的人，大家都伸出援助之手，救一下，他們是我們的鄰居，是我們熟悉的人，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是我們的子女，所以珺拜托了，能救就救。”

說完對着衆人一躬身，他只有一個人，即使身懷所為先進的救治辦法，但他沒辦法全部能救，所以他需要這些人的幫助。

衆人看着唐珺，面露難色，也在糾結，這時剛才去喚阿蓮的官兵站出來，“自從城主來了苒城，我們是越來越好了。聽城主的總沒錯，城主我學會了，我去多教一些人，到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

“多謝。”

唐珺感動地道謝。

衆人神色也變得真誠了起來，瞧着被毀的村莊，原本這裏歡聲笑語，孩子嬉笑着穿梭期間，若是真的人沒了，哪裏還有新的希望。

“我們聽城主的，遇到了一定救。”

“與閻王搶人，是勇敢。”

“對。”

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都燃起了希望，這泥濘之上，這平常的凡人身軀之上，是希望的種子在發芽。

唐珺欣慰地看着他們，大家又開始了緊張的救援活動。

“珺郎，你回府衙休息一下吧，從昨天到今天你都還沒有睡覺，身體扛不住的。”

“沒事，我還能堅持一下。”

走了兩步，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站穩了也感覺頭重腳輕。

明英扶着“珺郎，你別硬撐了，從昨日到現在你都沒怎麽休息，你去帳篷裏面休息一個時辰，到時候我一定叫醒你，這邊有郭太守，我也會在一旁幫忙的。”

唐珺知道不能再逞能了，在明英的攙扶下，去了臨時搭建的營帳中休息，褪下髒衣服躺下的唐珺再三囑咐明英，一個時辰後叫醒他。

明英連連稱是，替唐珺蓋好被子後便出去了，并叮囑帳篷周圍的人不要打擾唐珺。

“珺郎，你就好好休息吧，這邊的事我會幫你的。”

明英瞧了一眼帳篷，就跑去找秦康山，繼續進行安排好的救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