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戰局

戰局

臨淄城外一處偏僻的山林裏,有一處不起眼的孤墳。身穿便裝的田忌站在墳前,仔細地拔掉墳頭上的雜草。

他直起腰來,看了看天色,嘆了口氣,對着墳說:“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是我對不住你,連個體面的葬身之地都不能給你,實在是委屈你了…可是我也實在是沒辦法,能把你葬在這裏,我已經是冒了欺君的風險了…但願你在那邊,日子能過得好一點,別像你活着的時候受那麽多苦吧…”

齊威王的朝堂上。

“昨日,趙國使者求見,說魏國圍攻趙國的國都邯鄲,趙國無力抵抗,想讓齊國出兵援助。你們怎麽看?”齊威王問座下的衆位大臣。

鄒忌首先發話:“大王,趙國雖然與齊國結盟,但魏國的軍隊太過強大,若救趙,相當于犧牲我們齊國的軍隊來援助趙國,不如不救。”

“相國此言差矣!”田忌打斷他的話:“若不救趙,趙國必亡,到時候,魏國的勢力更加強大,誰能保證他下一個進犯的不是齊國呢?”

鄒忌冷笑一聲:“田将軍,你從未帶領齊國的軍隊打敗過魏國,應該知道齊國的軍隊不是魏國的對手,現在你卻在這裏說大話,難道你要帶着我們的軍隊去白白送死嗎?”

田忌不理會他,對齊威王拱手道:“大王,您前些日子說要重用孫伯靈,但是一直沒有給他官職,微臣以為,孫伯靈獨得孫子兵法,又智慧過人,若此次讓他率領齊國軍隊,我們便可有勝算。所以微臣願讓出大将軍之位,讓孫伯靈做大将軍,帶領齊國軍隊援助趙國。”

鄒忌身旁的一位文臣立刻出言制止:“大王,萬萬不可!讓一個殘廢做大将軍,且不說他國會恥笑齊國沒有将帥之才,他連戰場都上不了,在軍中又如何服衆呢?何況他是受過刑的人,本就比我們低上一等,給他官職,不是笑話嗎?”

田忌正色道:“微臣以為,是否重用應該看才能,而非其它。孫伯靈如此有才,為何不能做大将軍?”

齊威王點點頭:“田将軍說的很有道理。”

鄒忌和一衆文臣的臉色頓時都黑了下來。方才說話的那名文臣又說:“若大王執意要封孫伯靈為大将軍,應該先給他提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大王,自古以來就有刑而更名的規矩,大王應該讓孫伯靈改名為孫膑,以示他與其他人的區別,這樣,也就不會有人恥笑大王親近、重用刑餘之人了。”

“不行!”田忌氣憤地制止道:“大王,刑而更名是極大的侮辱,您若下這樣的旨意給孫伯靈,他必定會覺得大王并非真心用他,也必不會盡心輔佐大王了!”

“那可未必。”鄒忌冷笑道:“孫伯靈是魏國的要犯,大王肯保他性命他就應該感恩戴德了,除非他甘願一輩子不受重用,否則除了留在齊國輔佐大王,他也無處可去。再說,刑而更名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難道孫伯靈就可以例外嗎?”

齊威王點點頭:“鄒相國說的也有道理。田将軍,這樣吧,下朝之後寡人和你一起去請孫伯靈出任大将軍,順便再跟他提及更名的事。寡人親自去請,又是要重用他,他看到寡人的誠意,想必也不會推脫。”

“先生!”鐘離春從門外沖了進來。

孫伯靈擡頭看到滿臉怒容的鐘離春:“這是誰又惹你了?”

鐘離春氣憤地說:“我聽說大王讓你改名?大王也太侮辱人了,以你的才能,幫齊國打敗魏國、稱霸諸侯是遲早的事,大王卻如此待你,就不怕從此以後天下賢士都不來追随他了嗎?”

孫伯靈笑了笑:“沒什麽,不管怎麽說,大王也已經答應重用我了,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了。”

“大王根本沒有真的重用你,不然以你的才華,足以做大将軍,大王卻只讓你做軍師——”

孫伯靈打斷她的話:“這不怪大王,是我自己只願意做軍師的。”

鐘離春一怔:“為什麽?”

“統帥全軍的大将軍,要有威嚴,我身有殘疾,已經不能再親自上沙場了,又如何能服衆呢?”

鐘離春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停頓了片刻,又說道:“不管怎麽樣,大王也不能這麽侮辱你。先生,我現在就跟田将軍一起去找大王,一定讓他收回這道讓你更名的旨意!”

孫伯靈正視着她:“大王說了,這是他啓用我的條件,如果你讓他收回旨意,那麽我也不可能再被大王重用了。你覺得,哪個比較重要?”他慢慢低下頭,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腿上:“再說,大王說的,不也是實話嗎…”

鐘離春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先生,眼看着你受這麽大的委屈,我實在不忍心…”她心疼地說。

孫伯靈淡淡地笑了笑:“沒什麽,這樣很好。”

的确,這樣很好。

那個內心充滿仇恨的刑餘之人,本就不是他真實的模樣。不如換個名字,時刻警示自己曾在人心的對壘中輸得一敗塗地,也可以在被複仇之路的艱辛折磨得喘不過氣的時候,提醒自己還有未竟之恨。

等到大仇得報的那日,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父王,我聽說您要讓一個受過刑的殘廢任職軍中?您就不怕別人笑話您重用刑餘之人,笑話齊國沒有将帥之才嗎?”

齊威王正色道:“辟疆,用人最重要的是才能,孫膑是真正有才能的人,讓他任職軍中,能帶領齊國的軍隊打敗魏國,到時候,又有誰會來恥笑寡人,恥笑齊國呢?”

田辟疆困惑地問道:“既然父王并不在意他刑餘之人的身份,那又為何讓他更名呢?”

齊威王笑了笑:“辟疆,你應該也有所耳聞,相國鄒忌和大将軍田忌一向不和,時常因此而互相争鬥,那你知道寡人為何不制止他們嗎?”

“兒臣不知。”

“他們二人,分別是文臣和武将之首,無論哪一方勢力過大,都可能會把持朝政,甚至功高蓋主,起謀反之心。所以寡人要讓他們鬥,以此制衡對方,以免某一方一家獨大從而為所欲為,以至于動搖寡人的江山社稷。”

田辟疆恍然大悟:“所以,父王雖然重用孫膑,卻讓他更名,是為了震懾打壓他,從而不讓田将軍一方的勢力過大?”

齊威王贊許地點點頭:“不錯。辟疆,你身為太子,這些也要多學着點,對你将來治理國家會有所幫助。你記住,保住你的王位是最重要的,不然一旦有臣子有了謀逆之心,意圖篡位,齊國必将內亂,他國就會趁虛而入。你也要記住,不管是誰,不管他有多大的才能,最終都是為了齊國稱霸而服務的,你可以重用他,給他高官厚祿,但卻不必對他過于仁慈,為了齊國的霸業,犧牲幾個大臣的利益,不算冤。”

田辟疆點頭稱是,心卻早已飛到了外面。昨晚在宮宴上跳舞的那個女人長得真是漂亮啊,可是父王一定不會同意自己和她來往的,得想個法子,偷偷把她帶出宮去,避開父王的視線…

“軍師。”田忌滿面愁容地走進來。

孫伯靈擡頭看着他:“大将軍,出什麽事了嗎?”

田忌在坐席上坐下,嘆了口氣:“我剛剛收到大王的旨意,他不願采納你的圍魏救趙之計,認為此舉是懼怕魏國,會讓齊國遭他國的恥笑,影響士氣。他命令我們迅速帶兵進軍邯鄲,與魏國正面交鋒。”

孫伯靈沉默了片刻,說道:“大将軍,魏國的軍隊比齊國強大很多,若正面強攻是不可能取勝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們還是按計策行事,不然,若再次敗于魏國,不但救不了趙國,齊國也要不得不再次忍氣吞聲與魏國講和,到那時,別的國家才真的要恥笑齊國了。”

田忌苦着臉說:“話是這麽說,可是大王最忌諱将領不服從君命,若我們執意不從,那可是殺頭的死罪啊。”

孫伯靈搖頭道:“大王說了讓我們救趙國,而我們現在圍攻魏國的國都,正是為了救趙國,所以我們并沒有違背大王的旨意,等到我們戰勝了魏國,大王就不會計較我們是用什麽手段了。”

田忌不無擔憂地說:“你真的有戰勝魏國的把握?我們已經向大梁方向走了幾天了,将士們都在埋怨我們不能去邯鄲跟魏國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如果我們圍攻大梁,龐涓還不從邯鄲撤軍,那可怎麽辦?”

孫伯靈自信地說:“大梁是魏國的國都,國都被圍,龐涓豈有不回師的道理?”

“那要是龐涓帶着魏國的大軍回師了,我們不照樣不是他們的對手嗎?”

“龐涓一向自負,從不把齊國軍隊放在眼裏,他得知大梁被齊國所圍,必定只帶精銳部隊輕裝返回,想要快速打敗我們。到時候,用我們休整已久的大部隊對他日夜兼程疲憊不堪的軍隊,我們就有把握取勝。”孫伯靈看了看田忌:“大将軍,你放心吧,我已經派鐘離姑娘帶着幾名士兵打探龐涓的動向,龐涓一撤軍立刻回來向我們彙報。我估計等我們走到桂陵附近,就該有龐涓撤軍的消息了。”

田忌還是有些不放心:“鐘離春一個姑娘家,你讓她去打探龐涓的消息,能行嗎?”

孫伯靈笑了笑:“鐘離姑娘劍術過人,又有勇有謀,她的本事,我信得過。”

田忌從孫伯靈的營房中走出來,正好遇到了堂弟田國和一衆将軍們。

“大将軍,我們什麽時候去和魏國打一仗啊?”田國開門見山地問道。

田忌看了看面前站着的衆人:“別急,軍師說了,要等時機成熟了,才有勝算。”

田國不滿地說:“哼,我看他就是懼怕龐涓!”

田忌搖頭道:“不,這是軍師的計謀。”

“什麽計謀?倒是說給我們聽聽啊?”

“人多口雜,計謀豈能讓所有人都知道?”

田國氣憤地說:“我看他根本就沒有什麽計謀,就是他懼怕龐涓找的借口!他是膽小鬼,我們可不是!大将軍,我們聽你的,什麽時候帶着我們去跟魏國痛痛快快地打一仗?”

田忌安撫他說:“田國,打仗不能意氣用事,軍師深谙用兵之道,聽軍師的,沒錯。”

“他一個瘸子,連戰場都上不了,我們憑什麽聽他的——”田國話音未落,就挨了田忌一耳光。

“混賬!我們家的家教,是教你拿別人殘疾來取笑的?”

“大将軍,不必如此。”孫伯靈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田國低頭嗫嚅道:“軍師,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

孫伯靈看着他,語氣依舊溫和:“田國将軍,我也很想到戰場上去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可惜我的兩條腿都被龐涓弄殘了,我做不到。”

田國愧疚得不行,頭埋得更低了:“軍師,我對不住你,你責罰我吧…”

孫伯靈搖了搖頭:“我不會責罰你。你放心,我們過不了幾天就能和魏國軍隊打一仗了。”

田國擡起頭不敢相信地看着孫伯靈:“真的?”

孫伯靈笑了笑:“軍中無戲言。”

“太好了,”田國高興地說:“軍師,我要将功補過,第一個迎擊龐涓!你說怎麽打吧!”

“好,外面人多口雜,你進來,我們慢慢說。”孫伯靈把田國和田忌迎進營房中,接着說:“我要你敗。”

田國目瞪口呆:“軍師,你信不過我?你可以去問問,我田國作戰一向以勇猛著稱,就算戰死沙場也會全力取勝的!”

孫伯靈笑道:“我不是信不過你,只是第一個迎擊龐涓的人必須要敗,這樣才能讓他輕敵,把他引入我們的埋伏,好一舉殲滅他們。所以你不僅要敗,還要敗得像是真的,這樣才能迷惑龐涓。”

“軍師,我懂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敗!”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

鐘離春走進孫伯靈的營房,孫伯靈見她拿了不少東西,連忙拄着拐杖起身要接一把,奈何雙腿稍一用力就疼得厲害,竟沒能站起來。鐘離春趕緊放下東西過去扶住他:“別動!”

孫伯靈無奈地嘆了口氣,用手撐着身子在榻上坐穩。鐘離春一邊幫他把腿放到榻上去,一邊說:“累了一天了,你快歇會兒吧。”她轉身把盆端過來:“今天又冷又潮,你從早上起來就腿疼,若是在家裏,我該熬點藥給你熱敷一下腿,你也能好受點,現在我找了半天,連熱水都沒有,只找到一點酒,湊合着給你擦擦吧,能活血、驅潮。”說着用軟布浸了酒,熟練地掀起孫伯靈的下衣,幫他輕輕地揉着膝蓋。

孫伯靈苦笑道:“行軍途中講究不了這麽多了,反正我這腿就沒有一天不疼的,習慣了也就不要緊了。”

鐘離春把軟布遞給孫伯靈,讓他自己焐着左邊的膝蓋,她拿起另一塊浸了酒的軟布繼續幫他揉着右膝:“你坐着別動,焐一會兒才能有效果。說起來,估摸着龐涓的軍隊後天就到桂陵了,明天你和田将軍就要帶着軍隊埋伏起來,又要累一天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吧。好在明天不用走那麽遠,不然你一直坐在那個辎車裏,又不透風,又颠簸得厲害,也真是難受。”

“那倒沒什麽,有個車我還能省點力氣,不然我走不了多遠就得停下休息,會耽誤行軍的。”

鐘離春擡頭看着他:“好在現在我回來了。明天,我和你同征,若有不測,我可以保護你,路上我也可以照顧你。”

孫伯靈心中一暖,看着鐘離春略顯疲憊的面容,不禁有些心疼,這些天她為了幫他打探龐涓的動向,天天在外面風吹日曬的,又來回奔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鐘離姑娘,謝謝你。這幾天,也辛苦你了。”

鐘離春沖他笑了笑:“腿舒服點了嗎?”

“嗯,好些了。”

“那你快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呢。”鐘離春說着起身扶着孫伯靈躺下,端起盆走了出去。

“大将軍,軍師,龐涓的軍隊來了!”

田忌一揮手:“好,進攻!”

手握弓箭和長矛的士兵們,從樹林中如排山倒海般沖了出去…

鐘離春扶着孫伯靈從辎車中下來,在山頂一塊平整的高地上站定。孫伯靈看着山下拼殺的将士們,魏國軍隊的旗幟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龐”字。遠處,那個無數次出現在他痛苦夢魇中的身影,漸漸接近…

龐涓,戰局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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