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葉淨兮
葉淨兮
不遠處的高閣之上,宰父映看着下方變化的局勢,真真切切有了幾分詫異,“皇室中人?”
江湖一向與朝堂井水不犯河水,以免惹上什麽麻煩,糾纏不清,更何況是皇室中人。若是常人遇到這種事情,早就退卻了,但是宰父映不是常人。
管他是什麽皇室中人,過了今天,那他就得死。計劃雖然出現了一點波折,但是沒關系,不影響結果。
再者來說,他還得撈郭無緣。這家夥還可以利用,這麽死掉屬實有些可惜。
如此想着,宰父映手中微動。
剎那之間,只聽震耳欲聾的響聲沖天而起,周圍塵土飛濺,間或夾雜着士兵的叫喊之聲。
郭無緣看着眼前的場景,感嘆一聲:“啊,是煙花。”
嘣——的聲音在周圍乍響。
四處泥土飛濺,腳下山地不穩。
咦。
郭無緣神色奇怪。
這本是他安排的劇本,可是現在,這劇本怎麽好像有點不對?他的确在周遭放置了不少玩偶,但是一來,他并沒有下達過爆炸的命令,二來,這些玩偶爆炸的地點不太對勁。這哪裏是放煙花,這簡直是無差別攻擊!遍地開花!連他也被波及到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玩偶除了他之外,還會聽從另一個人的指令。想起對方那張秾麗的臉蛋,郭無緣瞬間了然。
有人來撈他了。
如此想着,郭無緣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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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轟然一聲巨響,地面猛然塌陷下去。郭無緣沒有反抗,任由自己掉入塌陷之處。
沙石翻滾之間,郭無緣察覺到他身周機關運轉之聲響起,随即周圍出現幾處暗道。幾經輾轉之後,郭無緣落入一處甬道之內。
與郭無緣一起落入甬道的還有兩個士兵。郭無緣反應迅速,落地之後的一瞬間,便抽出腰間匕首。手起刀落間,兩個沉重的身影倒地不起。
地面出現幾處鮮紅血跡。
郭無緣随意選了個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士兵,皆被他利落處理。
沒走多久,便見眼前地面上出現一個巨大的坑洞。那坑洞之內黑黢黢的,看不清裏面的情景。一個人懸挂在坑洞之上,整個身體落入坑洞之內,只餘右手在坑洞之外的地面上苦苦支撐。
那人一身粉色裙裳,清秀的臉上幾道灰土髒污的痕跡。似乎快要沒力氣了,她臉色蒼白,額頭之上滿是汗水。
正是平歡縣主。
平歡縣主正在苦苦支撐,此時看見來人,連忙出聲呼救。原本在看清郭無緣的一瞬間,平歡縣主心中滿是憤恨。若不是此人,她也不會去偷盜虎符,惹禍上身。
不過那些想法掠過只是一瞬間。如今她的性命都快沒了,滿腦子只想活下來,哪裏還會去計較那些。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平歡縣主聲音哀求。
誰都好,救救我。
郭無緣看得有趣,停下了腳步。
咦……這位縣主就算武功不高,也不至于連個坑洞都爬不上來。
郭無緣往坑洞之內看去,隐隐看見平歡縣主小腿之上,一只森森手骨死死地攥着溫熱的血肉,似乎要将平歡縣主往下拽。
說起來,這個地方似乎是個墓宮,四處都邪門無比。
平歡縣主既然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可以推斷,地面之上的塌陷範圍很廣,而宋孤陽與陸風惑很有可能也在這墓宮之內?
宰父映究竟要做什麽。殺了宋孤陽與陸風惑……嗎?
郭無緣隐隐興奮起來。
他擡步從平歡縣主身前走去,絲毫沒有理會平歡縣主的意思。只是在快要離開這裏時,郭無緣無意間又看見了縣主那張清秀的臉蛋。
鵝蛋臉,杏眼黑白分明,透着懵懂與無知。然而此時此刻,那圓潤的杏眼之內蓄滿了淚水,哀求地看着他。
淚水晶瑩剔透。
一滴一滴落下。
記憶之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身影。身形嬌小的女子穿着一身鵝黃裙裳,烏發與銀色流蘇一同揚起,清風徐徐吹來,帶來幹淨陽光的皂角香味。
女子微微轉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然而無論如何,郭無緣都看不清她的面容。
再次回過神來,郭無緣已經手中提起平歡縣主的衣領,将她整個人從坑洞之中提了上來。
又是這樣。
郭無緣面容冷厲,散發着說不出的不耐與煩躁。
上次也是這樣。看見平歡縣主這張臉蛋,便忍不住出手救下了她。
這種失控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郭無緣将手中的人扔在地上,渾身散發着想要殺人的低氣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平歡縣主不敢去追,只是趴在地上後怕地發抖。
一刻鐘後,郭無緣在轉角處遇到了一個人。
青年一身沉沉黑衣,鼻尖一顆小痣。他靠在轉角之處的牆壁上,似乎等他很久了。
宰父映看見來人,站直身體走了過去。
他身後還跟着兩個龐然大物。
那是兩座巨大的石像。石像足有五人高,手持沉重的石劍。
郭無緣看着那兩座石像,揚眉,“這是?”
宰父映笑了一聲,“翁仲,送你的。”
石像走至郭無緣身前,單膝跪地,無聲地表達自己的忠誠。
郭無緣可不相信宰父映會做虧本的買賣。不過這兩座石像看起來是由機關之術做成,巧奪天工,很合他的心意,于是郭無緣開口道:“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宰父映又笑了,“我喜歡和聰明人做交易。你不要擔心我對你不利,我們兩個的目标是一致的,幫我也是幫你自己。我需要你利用這兩座石像,把宋孤陽引到一個地方去。”
聽到是要對付宋孤陽,郭無緣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半個時辰後。
陸風惑與宋孤陽走在長長的甬道之內。這甬道由青磚鑄成,看起來有些年代了。甬道兩端點着昏黃的燭燈,勉強照亮整個甬道。
陸風惑兩人身後跟着張一龐與數百個士兵。
剛剛從甬道出去,陸風惑便發現有什麽不對。
只見眼前是個偌大的廳堂。廳堂正中間,兩座巨大的石像伫立在那兒,那石塊做的瞳仁沉靜地盯着它們一行人。
下一瞬間,石像猛然沖他們飛奔過來。那高大的石像身體沉重,步伐落在地上,帶起地面一陣又一陣的震顫。
張一龐瞳孔一縮,飛速護在宋孤陽等人身前,手中長矛豎立,矛上紅纓在燭火下色澤鮮亮,“保護殿下!”
上百個士兵從宋孤陽兩側有序走出,整齊地護在宋孤陽二人之前。
石像距離甬道僅有十丈遠,張一龐率先上前,手中紅纓長矛擊在其中一個石像的小腿上。這一擊用了內力,石像小腿處出現幾道裂紋,然而那石像動作絲毫沒有變慢,依舊朝着宋孤陽的方向飛奔而去。
張一龐再來一擊。
這一次,石像小腿處的裂紋擴大,漸漸有石塊碎裂下來。然而還不等張一龐欣喜,便見那石塊碎裂處露出黑沉金屬制成的小腿。
張一龐微愕。
離得這樣近,張一龐能感覺到那黑沉金屬上散發出來的森冷氣息。這種感覺……這是太陰寒鐵!!
竟然是太陰寒鐵?
怎麽會是太陰寒鐵?!
這種材料太過特殊,能夠抵消江湖中人的大半內力。一般來說,朝廷只有在關押罪大惡極的武林人士的時候,才會動用這種寒鐵。
然而現在,誰這麽奢侈?竟然用太陰寒鐵鑄造了兩個機械巨人?
若是如此,那他們的內力豈不是就毫無用處?
張一龐撿起地上石塊。這石塊與寒鐵混在一起太久,已經帶上了些許寒鐵的特性,能夠吸收內力。然而石塊材料不比寒鐵,承受的內力到達了一個極限,便會開裂破碎。
手中石塊使得手中內力消失無幾,這也再次讓張一龐确信,那巨人體內之物,的的确确就是寒鐵無疑。
此時此刻,上百個士兵已經跟着上前,手中刀劍向着另一個石像攻去。只見那石像腳掌石塊開裂,露出裏面的沉黑寒鐵。
張一龐再也不敢心存僥幸,使出畢生武藝,想要銷毀兩座石像。
石像絲毫不在意身上的攻擊,只是不管不顧地朝着宋孤陽奔去。
高處臺階之上,郭無緣看着下方事情的發展,眼底閃過幾抹興奮。郭無緣接手這兩臺石像之後,只是簡單地查看了石像內部的機關構成,暗嘆幾聲巧奪天工。
他并沒有敲開石像,也就不知道,那些石塊之內,竟然蘊藏着這樣的驚喜。
那可是太陰寒鐵!
極品鍛造機關材料!
就連他,從前也只得到過那麽一小箱,每次都要使用都要心痛一回!
如此說來。
郭無緣眼底閃過一抹嗜血的光芒。
原本他打算依照宰父映所言,将宋孤陽引入那個地方。如今看來,根本不需要那麽麻煩。
他可以直接在這兒殺了宋孤陽。
宋孤陽能夠登頂武林,也只是靠的一身深不見底的內力,以及那一手精湛的劍術罷了。若是內力無用,那宋孤陽還憑什麽讓人忌憚?
一直以來,郭無緣便覺得宰父映對待宋孤陽太謹慎了,這樣未免太過束手束腳。那麽現在,就讓他做給宰父映看看,瞧瞧他一直高看的宋孤陽,最終會有怎樣的結局。
眼見石像快要到達宋孤陽身前,郭無緣快速地下了命令:殺了他。
殺了宋孤陽。
石像逼近。
宋孤陽長劍出鞘,劍身散發着雪亮的光芒,看起來鋒芒畢露。他徐步上前,墨發素衣在空中微微晃蕩。
陸風惑擡頭,對上了不遠處石階之上的郭無緣的視線。
二者目光相交,郭無緣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來。
陸風惑走過去,在他五步之遠停下。
“猜猜誰會贏?”郭無緣笑問。
“宋孤陽。”陸風惑。
郭無緣似乎有些詫異,“這麽相信他?”
陸風惑,“當然。”
郭無緣不再開口。
二人靜靜地看着戰場。
片刻之後,陸風惑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偶師前輩,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前輩可願為在下解惑?”
“什麽事?”郭無緣。
“前輩為何如此喜歡制作玩偶?按理來說,有人形傀儡當作武器便夠了。就算喜歡制作玩偶類武器,那一種外形便也足夠,或者幹脆去掉玩偶的外形,只留一個內部運作體,這樣效率豈不是更高?”陸風惑發出靈魂一問。
郭無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啞然片刻,竟然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喜歡,不就做了?
至于為什麽不去掉玩偶的外形,只留一個內部運作體。郭無緣光是想想這個畫面,便覺得哪裏不對勁。
玩偶武器便是玩偶武器,哪裏能少了玩偶呢?
至于為什麽,郭無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陸風惑見郭無緣沒有回答,也沒有再追問,而是笑吟吟道:“此前我曾經有幸見過前輩制作的玩偶,它們形态各式各樣,卻個個憨态可掬,可謂可愛極了。”
聽到這話,郭無緣唇角微揚,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
那可不是。他親手所作的玩偶,定然是可愛的。
陸風惑話風一轉,疑惑發問:“前段時間在下在邊城見到前輩,得知了前輩做的事情,心中不免奇怪。前輩實力高強,為何要與邊城新人過不去,将那裏的婚嫁之輩盡數屠戮呢?”
郭無緣眸光微冷。他就算是傻子,此時也知道陸風惑別有用心,不禁冷聲開口:“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不不,您誤會了。在下只是好奇而已。”陸風惑真心實意道。他目光掠過郭無緣雙腿,揣測道:“前輩這腿,是在火災中喪失的吧?”
空中利光閃過,一把鋒銳的匕首抵在陸風惑頸側。郭無緣冷笑一聲,“這位小友,好奇心過于旺盛可不是什麽好事,有可能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不過你所問的這些問題,也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告訴你也無妨。
“我的雙腿的确實在火災中喪失的。我本是金陵當地的一個商戶之子,然而卻因為一場火災,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爹娘妹妹、家宅財富……一夜之間,我從一個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少年,變成了人人鄙夷垂憐的可悲之人。”
“至于為什麽要殺那些新人……”郭無緣回憶了一番,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哈哈。我家遭遇那場變故之後,與我自小便有婚約的那戶人家便提出了退婚。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兩情相悅,都是假的!假的!!這叫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啊?!”
“竟然如此?!”陸風惑露出一個很吃驚的神情。
郭無緣諷刺一笑,“便是如此。”
一切的一切,便是如此。
“所以,知道這些事情之後,你待如何?”郭無緣冷冷地看着他。
陸風惑眉頭微皺,詢問道:“在下還是有些不明白。”
郭無緣目光越來越冷。他不說話,只是等着陸風惑開口,似乎在看陸風惑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陸風惑便直接開口了,“前輩,您可還記得您的未婚妻叫什麽名字?”
叫什麽名字?
乍然聽見這個問題,郭無緣眼中竟然出現了幾分茫然。
他的未婚妻……叫什麽名字?
似乎……是姓葉。
可是全名呢?
不知道。
完全沒有印象。
陸風惑見他沒有回答,接着開口道:“前輩因為憎恨未婚妻抛棄了您,故而去邊境遷怒新人,可見前輩脾氣定然不算很好。可是若是如此,您未婚妻一家結局如何,您未婚妻的結局又如何?您将他們全殺了?”
我……未婚妻的結局如何?
沒有印象。
完全沒有印象。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人影。少女一身鵝黃裙裳,烏發與銀色流蘇随風而動。清淺幹淨的皂角香氣彌漫而來,少女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是誰!
那是誰?!!
郭無緣上前一步,想要靠近那黃裙少女。然而少女卻如煙如霧,瞬息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那究竟是誰啊啊啊!!
郭無緣倏然跪坐在地上,雙手抱頭,忍耐片刻,似是實在忍受不住了,猛然将額頭砸在地面之上。撞頭之聲一下接着一下,力道非常之大,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他如今的痛苦。
大顆大顆的淚水中眼中墜落,直直地撞在地面之上。
郭無緣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似乎,丢失了什麽比生命還要珍貴的東西。
陸風惑還在繼續,那清朗的聲音緩緩傳來,卻猶如引人深墜地獄的惡鬼。郭無緣本能排斥這可怕的聲音,卻又從內心深處生出無盡的渴望來。
他想要知道。
他想要知道真相。
只聽陸風惑緩緩開口,“前輩,您為什麽這麽喜歡煙花呢?您是有……什麽約定嗎?”
什麽約定?
他有約定?
“還有。聽聞前輩曾經救過平歡縣主,但是前輩應該不是這麽心地良善的人。您為何要違背自己的原則,出手救她呢?她有什麽特殊的?”陸風惑。
她有什麽特殊的?
郭無緣眼前倏然浮現出平歡縣主的臉蛋來。那是一張清秀的臉蛋,看着并不是特別出彩,一雙杏眼卻黑白分明,看起來十分好看。
——少女一身鵝黃裙裳,裙擺及烏發随風擺動。銀色流蘇在陽光之下閃着細碎光點,空中是淺淡的皂角香味。少女緩緩回頭,露出一張溫婉清純的鵝蛋臉來。
似乎發現了他的存在,少女靈動的杏眼錯愕地睜大。那璀璨的、似乎蘊含了無限星光的眼眸微微彎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郭郎。”少女聲音歡快,蘊含着無限欣喜。
終于看見你了。
郭無緣有些發怔。
然而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記憶片段。
——繁華喧鬧的街道之上,少女一身鵝黃飛仙裙,手中一串糖葫蘆。她烏發随風而起,銀色流蘇擺動間,側頭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那杏眼黑白分明,眼底是無盡的笑意。
——繁花似錦的庭院之內,少女接過手中的橘貓布偶,圓潤的杏眼微微瞪大,裏面滿是不可置信與歡喜之意。少女擡手晃了晃布偶的爪子,鵝黃裙裳在風中帶來些微的皂角淺香。
——夜幕沉沉的閣樓之上,各色煙花漫天綻放。黃裙少女仰頭看着天幕之上的花火,眼裏滿是驚豔之色。煙花映入她濕漉漉的杏眼之內,一時璀璨驚心。
鵝黃裙裳的少女轉頭看過來,杏眼清純乖巧。
“郭郎,等我們成婚那日,也放這麽多煙火好不好?”
——等我們成婚那日,也放這麽多煙火好不好?
“好。”
我答應你,好。
郭無緣跪伏在地上,将身體蜷縮成一團。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而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口中反複不斷地喊着一個名字。
“淨兮。”
淨兮。
淨兮。
葉淨兮。
是他的葉淨兮。
一切緣由都有了解釋。
為何要制作布偶?因為淨兮喜歡。
為何要執着于煙火?因為淨兮想要。
為何想要治好雙腿?因為不想讓淨兮厭棄。
為何要屠戮邊境新人?因為他的淨兮,永遠地死在了十八歲。
他不甘,他怨憤。
一切的一切,他都記起來了。
然而他怎麽能、又怎麽敢忘記葉淨兮?
什麽葉家退婚,什麽未婚妻厭棄抛棄了他。假的、都是假的。
淨兮從未厭棄他,甚至,為他獻出了生命。
他的确是金陵一家商戶之子,也的确與葉淨兮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不過與記憶不同的是,他與葉淨兮過了提親、定親、擡轎、跨火盆。他們曾經身着喜服,一起向着皇天後土、高堂父母躬身相拜,讓周圍所有的一切見證他們的婚禮。
他們是已然是夫妻。
只是當天晚上,家中小厮灑掃時錯把油茶當作清水,灑在宅院各處。當晚燭臺翻倒,大火沖天而起。
猶記得那日新房,鮮豔的紅綢燃燒着熾熱的火焰,房內各處都是噬人的大火。他護着淨兮往房門疾步而去,房梁被火焰燒灼,猛然倒塌下來,壓在他的雙腿之上。
他看見煙塵四起的婚房之內,葉淨兮淚流滿面的溫婉臉蛋。
她在不斷搖頭,企圖将他拉出來。
新娘精致漂亮的妝容被淚水沖刷,看起來髒兮兮的。
“郭郎,我帶你出去!我一定能帶你出去!”葉淨兮顫抖地開口。
郭無緣嘴唇微張,想讓她自己先走,然而眼前一片昏黑,無論如何努力都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句話,到底沒能成功說出口。
徹底暈過去的那一瞬間,他隐隐聽見葉淨兮啜泣着的哽咽聲音,“郭郎,你一定要活下去。”
堅持住,你一定要活下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淩晨了。
太陽還未升起,周圍一片昏黑。沉冷的雨珠從空中砸下,落在人的心底,四處一片焦黑。
雙腿已然失去知覺。郭無緣艱難地匍匐進新房之內,雙手用力去挖那堆焦黑的廢墟。
他找到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就在門口,被擋在房門之內,離他三步之遙。
屍身之上還未燒盡的鮮紅嫁衣刺目。
房門被木柱卡住,堵住了出去的通道。郭無緣甚至能想象出來,葉淨兮是如何艱難地将他從房梁之內拖出來,又在接近門口之時,看到唯一的出路,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木柱轟然倒下,堵住了房門,也堵住唯一的出路。
一道房門,便是陰陽兩隔。
而他甚至還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新婚之夜過去,葉淨兮……終究也沒有看到那場屬于她的煙火。
郭無緣匍匐在已經渾身冰涼的新娘面前,緩緩蜷縮起身體跪在地上,低聲嗚咽起來。
他終究失去了她的新娘。
屬于葉淨兮的歲月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八歲。
在這一刻,郭無緣開始憎恨起來。
他憎恨這天地,要收走他所有的一切。
既然最後注定一無所有,為何要讓他曾經擁有過?他寧願一出生便是個人厭狗憎的乞丐,四處乞讨為生,也好過曾經看到過希望與美好,認為明天便是永恒的幸福,卻突然将一切都收走。
一夜天堂,一夜地獄,不過如是。
郭家作為商戶,向來與人為善,本本分分做事。爹娘良善,每當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在城中施下粥鋪,以供來往食不果腹之輩能夠喝上一口熱粥。
家中祠堂香火不斷,爹娘更是誠心供奉諸天神佛,沒有什麽不周之處。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上天為何還要這樣對他郭家?!
數十年的供奉換不來神佛眷顧的一眼,良善之家府上火燒一晚,竟無一人出來相助。這是何等的可笑?哈哈,何等的可笑?!!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他何不翻了這天?!
葉淨兮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性命,他郭無緣無權自我終結。
上天既然抛棄他郭無緣,諸天神佛既然對于郭家曾經所為不屑一顧。
那他此後便背棄上天,與世人為敵。他要與惡鬼孤魂為伴,以鮮血為飲,血肉為食,做盡世間惡事,盡情報複上天對他的不公。
直至身死。
反正,他郭無緣已經一無所有。
天幕之上的雨珠越來越大,砸得人身上生疼。郭無緣雙腿被廢,生生地用雙手慢慢爬了出去。
他知道,他不能死。
葉淨兮用命換來的命,他不能死。
他要去找大夫,找郎中。
他不能死。
破敗的身體一步一步爬出了郭府。
後續他是如何找到的郎中,又如何托人處理的後事,郭無緣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覺得自己渾渾噩噩的,等雙腿養得差不多了,他便又離開了那裏。
開始在各地乞食。
他隐隐記得他叫郭無緣,要去尋找一個人。
那個人叫什麽呢?
對了,似乎是叫葉淨兮。
可是淨兮……淨兮。
你在哪裏?
偶然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會無比怨恨。為什麽那日死的不是他……為什麽死的不是他?
要是沒有那場大火就好了。
要是……葉淨兮不曾嫁與他,那該有多好。
他寧願……他與葉淨兮從未相見。又或者,葉家親自上門退了親。
那該多好啊。
記憶被慢慢篡改,漸漸覆蓋住所有生命無法承受的傷痛。
郭家的确有火災,郭無緣的确在火災中失去了一切。只不過那個手拿糖葫蘆的少女身影在記憶中漸漸褪去,抱着布偶貓巧笑倩兮的黃裙少女漸漸褪去,漫天煙火之中轉頭看過來的嬌小身影逐漸褪去。
從前所有的歡樂時光,仿佛都随少女一起如雲煙般消散而去,再無一絲蹤跡。
郭無緣仍然叫郭無緣,郭家仍然與葉家有過婚約,只不過那一紙婚約,在郭無緣遭遇火災之後,便被葉家給退了。
葉家小姐自此與郭家沒有任何關系。
然而記憶沒有了,感情猶在。郭無緣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對葉家小姐有着如此強烈的情感,偏偏卻又不敢去碰,也從不去碰,仿佛他潛意識裏便知道,得知真相後的他會再也無法承受這一切。
得不到答案,郭無緣只能自己分析。他或許曾經喜歡過那位小姐,但是因為遭遇了火災而被退婚感到憤怒。這便是情感的來源。
長年累月地如此想着,郭無緣便如此自欺欺人地騙過了自己。
偏偏依然不敢去觸碰。
只能放在心頭最柔軟的角落,珍之重之,逃之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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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