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直男的一些小把戲

直男的一些小把戲

桑遜背靠着牆,低頭朝拽他衣角的小遠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遠不要告訴其他人。”

小遠嚴肅地點頭,“桑桑哥哥,你放心吧!”

桑遜拍了下他的頭,“去玩吧,我聽見落落他們在選國王,你去試試。”

“啊!桑桑哥哥再見!”

桑遜看着小遠加入戰場的背影。

“我要當國王!”

“不行,我們已經決定了!落落當國王!”

“落落是女孩子,不能當國王的!”

“女孩子也可以是國王!剛剛沐沐哥哥都說……”

“……”

桑遜立在原地很久,久到沐瑾他們都走了,久到落落他們玩膩了離開,也沒有動作,只是站在那,垂目看着腳邊的碎石,垂下的眼睫掩去他的情緒。

腦海中一直重播着剛剛聽到的對話。

——開心嗎?

——開心。

——開心就好。

——我很自豪,我養育長大的小朋友選擇了自己喜歡而且适合他的路。

——我希望當你們想到這裏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你們的家,而不是負擔,不是包袱,不是束縛你們往外展翅翺翔的枷鎖。

——你們是雄鷹,屬于天空和自由。

“……”

負擔、包袱、枷鎖……

-

桑遜獨自離開了孤兒院,他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但踏出門後,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他竟然感到茫然。

——他好像沒有地方去了。

宿舍裏其他三人都留宿,少了他,不需要顧及一個陰陰沉沉喜怒無常的人,或許對他們來說更輕松些。

沒必要回去掃興。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累了也不停下,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絲絲縷縷的雨觸及皮膚,手微顫了下,腳步沒停。

雨越來越大,蓋過身旁馬路的鳴笛聲,蓋過一家三口在避雨時嬉笑的聲音,雨落在發絲,滑過臉頰,敲打在失去知覺的雙腿。

撐不下去了。

他停在一個牆角,像當初被丢棄時那般把自己縮成一團,因為手腳太長,還顯得幾分滑稽可笑。

他垂頭把臉埋在膝蓋,雨水像個屏幕把他和整個世界分隔開。

很靜。

只有雨水拍打軀幹和地面的聲音。

桑遜說不出來什麽感受,就跟剛剛踏出門口時一樣。

一樣的茫然。

他從小就一直聽着院裏的大孩子說,他們現在的所有都是虧欠院長媽媽的,是因為媽媽他們才有了現在,如果以後不回報媽媽,是自私自利,要遭天譴的。

他一直記着幾句話,戰戰兢兢守着這個規則,照着大孩子們走過的路走上去,他沒有喜歡這個概念,他只知道只有這麽選擇才是正确的。

可是現在沒了,自以為堅固的規則沒了,照着往前走的正确的路沒了,一直撐着他往下走的力也沒了。

“桑遜,你确定要選擇信息與計算科學專業嗎?以你的成績,應該選擇其他的專業更有優勢的。”

“桑遜,你高考數學這麽差怎麽還學信息與計算科學啊?我還以為我的數學已經夠差了,沒想到還有你墊底。”

“桑遜,要考慮轉專業嗎?”

“不考慮,我知道我要走的路。”

“……”

桑遜想,如果重新面對一次,他将不再有那樣篤定的回答。

某一刻,雨停了,雨聲還在。

一把傘擋住了風雨。

是從琴行出來準備回家的蘇故。

蘇故曲膝,低頭擔憂看他,“這樣會感冒的。”

“別管我!”

蘇故受驚後退了步,看着無動于衷的桑遜,抿唇,擡頭打量了幾眼,才笨拙地踮起腳把傘嵌進石縫的位置,又調整了下,剛好能遮住桑遜。

猶豫了很久,蘇故擡手輕輕在桑遜頭上拍了拍,“雨水會把難過都沖走,不要不開心了。”

看出了桑遜不想被人看到他這個樣子,蘇故沒多待,冒着雨往回跑。

邊跑還邊慶幸。

還好今天忘記帶琴出來了,不然傷腦筋了。

蘇故的動作不小,很難忽視,但桑遜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他。

被之前幫過的小屁孩發現自己哭什麽的,真是蠢透了。

直到蘇故小動作不斷的聲音停下,耳邊又只剩下雨聲。

桑遜從臂彎擡起頭,透着雨幕看着蘇故狼狽用手護着腦袋往前跑的背影。

看了很久。

-

桑遜提前走了,沐瑾留下來待了三天,心裏惦記着鄭謙一個人留宿,和院長媽媽解釋了句提前回了學校。

感天動地的舍友情。

——前提是他沒有忘帶鑰匙的話。

被鎖在門外,沐瑾只能蹲在宿舍樓下給鄭謙發信息求助。

木槿:對方向你發來求助信號,扣1查看詳情。

鄭謙掙大錢:11111

木槿:[宿舍樓的圖片]

木槿:對方距離你的住址只剩300m,跋山涉水回來陪你,請發表你的感言。

鄭謙掙大錢:喲,爸爸平時沒白疼你啊,還知道提前回來看我,感動死了[矯揉造作抹眼淚.jpg]

鄭謙掙大錢:求助信號呢?求我什麽?讓哥哥幫你帶飯回去嗎?

木槿:你把人和鑰匙帶回來就行了,必要時候鑰匙回來就行。

鄭謙掙大錢:語音13’s

沐瑾謹慎,沒有貿然點開,轉文字查看。

——果然入眼一堆哈哈哈。

沒等下一句,鄭謙打了個電話過來。

“喂?”

“你看看哪有地方先坐會兒,我這邊下大雨了,可能要晚點才能回去。”

“那我在宿舍樓門口等你。”

“成。”

挂了電話,沐瑾嘆了口氣,低頭撿了根斷枝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

鄭謙果然靠不住。

再晚點回來他們可能又要校園牆上見了。

不想再被拍上去當公共人物,沐瑾正想起身去個沒人的地方待着,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驚喜地睜大眼。

“瞧瞧,撿到一只在種蘑菇的小學弟?”

方承适剛打完籃球,頭上的發帶還沒來得及摘下,添了幾分運動少年的陽光感,單手插兜,彎腰笑着看沐瑾。

“學長!”

“放假不出去玩,蹲在這兒做什麽呢?”

沐瑾紅着耳朵起身,解釋了下,“提前回來忘記帶鑰匙了。”

方承适挑眉,“所以你剛剛……是想一直蹲在這等到舍友回來?”

——太害羞可追不了人的。

沐瑾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到他前幾天寫在劇情裏的這句話,手收緊了下,佯裝平和而苦惱,“忘記跟舍友溝通了,沒辦法,就是腿蹲得有點麻了。”

方承适見到了人當然不會扔下自己走,擡手蹭了下沐瑾的臉,擦去他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的灰,“走吧,種蘑菇也找個舒服的地方種。”

沐瑾拼命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一副沒反應過來茫然的樣子擡頭看方承适,“啊?走……去哪?”

沐瑾的眼睛很漂亮,不像方承适那種一眼就會記下的桃花眼,是一雙沒有攻擊性圓鈍的眼,很清澈很無辜,眼尾微垂,從下而上看人時,帶着天然的鈍感,像剛睜開眼濕漉漉看着你的小鹿幼崽,帶着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純粹。

很難有人能抗拒這種眼神。

鄭謙不能,方承适也不能。

“還能去哪?把你拐回我那,放在這怕被人騙走了。”

沐瑾的臉默默轉紅,低頭不知道該應什麽。

心裏跟開了彈幕一樣,一句一句瘋狂刷屏。

作為一個被追求者為什麽要這麽會撩啊?

這樣顯得他很呆诶!

可是學長為什麽這麽會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還是說這也是直男的一些小把戲啊?

可是穿着運動服流着汗還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真的太超過了啊!

沒聽到答複,方承适偏頭,就看着一只低垂着頭的大番茄,沒忍住笑了下,伸手握住沐瑾的手腕往前走,哄騙小孩子般開口。

“學弟乖,乖乖跟學長走。”

——太害羞可追不了人的,小學弟。

-

把人帶回宿舍,方承适讓沐瑾坐他位置上,站在小冰箱前側頭問,“喝什麽?小朋友的話要喝旺仔牛奶嗎?”

正常直男怎麽可能喊學弟叫小朋友啊!

沐瑾正襟危坐,矜持地淺笑,“我都可以的,麻煩學長了。”

方承适從最裏面艱難拿出一罐旺仔牛奶,順手打開後才放到沐瑾手上。

明明到目前為止行為都十分紳士,偏偏方某管不住嘴。

“拿穩,要是倒在褲子上被人撞見了,我可不好解釋。”

牛奶是乳白色的。

哔——也是乳白色的。

如果失手打翻了,褲子上是星星點點白色的液體……

滿腦子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黃色廢料,沐瑾原本拿得穩穩的手沒忍住抖了下。

方承适忍笑,倒打一耙,“幹嘛呢?故意的?”

“學長!”

“體貼”的方學長準備收衣服去洗澡,留臉紅撲撲的可憐學弟獨自平複心情。

“剛打完球,一身汗,別熏到我白白淨淨的學弟了。”

沐瑾選擇性耳聾,問他,“學長也是一個人留宿嗎?”

“學長還沒到孤家寡人的地步,宿舍一個回家了,其他兩個也留宿,剛剛一起打完籃球,他們要去買水,我這個電燈泡就自覺滾蛋了。”

沐瑾回想了下,“喬學長他們嗎?”

方承适收衣服的動作頓住,回過頭,似笑非笑,“還在和你的喬學長保持聯系啊?”

什麽叫,你的喬學長?

他可以理解成,學長是在吃味嗎?

沐瑾偷偷擡眼看他,被發現後無辜對視,坦白,“上次是騙你的,我沒有喬學長的聯系。”

“那也沒有很多學長的微信?”

接得很快,很流利,像在心裏重複過了幾千遍。

沐瑾眼神誠懇,語氣坦誠,“沒有,只有學長一個人的微信。”

——如果部門需要和社團需要加的那些學長不算數的話。

方承适沒完沒了,衣服也不收了,晾衣杆放旁邊,雙手抱胸問,“那我是你列表裏最帥的那個嗎?”

跟小孩子一樣要求大人再三保證。

沐瑾克制住想上揚的嘴角,但眼睛裏透出來的笑意還是出賣了他,“那必然是最帥的!”

得到了答案,方承适滿意了,又跑去小冰箱掏了一罐旺仔牛奶,“這是給誠實小朋友的獎勵。”

等方承适簡單洗了個澡出來,先擡眼瞟了下屋內。

沐小朋友還在乖乖捧着旺仔牛奶坐在他位置上。

方承适心裏湧上說不出由來的滿足感。

“學長,你洗好了?”

沐瑾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起來,眉眼彎彎看着他。

模樣很乖,像被小心呵護着長大的白玫瑰的純粹。

——如果臉上沒有不小心沾上乳白色液體的話。

方承适的手猛地繃緊,第一次先沐瑾一步回避視線,喉結上下滾動,提醒,“臉上,沾了東西。”

聲音很不自然。

沐瑾潦草地碰了下臉,問他,“現在好了嗎?”

方承适視線僅偏向他一秒,又撇開,言簡意赅,“還沒有。”

沐瑾有些苦惱地“啊”了聲,求助方承适,“學長,要不你幫幫我吧?我看不到。”

說着,沐瑾朝他揚起臉,纖長脆弱的脖頸暴露在方承适的視線,跟虔誠的信徒獻祭自己的身體般。

方承适垂在身側的手微動,發絲滴落的水觸及肌膚遣去幾分湧上來的熱意。

“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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