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漸欲迷人

第35章 漸欲迷人

◎小青梅◎

蘇晚煙翻着手裏的相冊。

是一本陳舊的兒童藝術照, 年代已久，但看得出來，相冊的主人保存良好, 裏面的照片依舊一點泛黃的痕跡也沒有。

她從頭翻到尾, 每一張都是時淮弋。

身上穿着背帶牛仔童裝，說不上來的俏皮...

為了配合拍照，他甚至還擺了好些幼稚的動作, 蘇晚煙仿佛從他的眼裏看出掙紮的無奈。

蘇晚煙哭笑不得，“真不敢相信這是他心甘情願能做的事, 您是怎樣讓他答應的？”

“我什麽都沒做，”Audrey也笑, “是他主動來找的我。”

那是好多年前的六月, Audrey記得。她的一個朋友為一童裝品牌設計夏季新品, 邀請她參與設計, Audrey爽快答應下來。

在正式的新衣秀場上，彼時剛放暑假的時淮弋也被舒影帶了來, 坐在第一排看T臺上的小模特走秀。

那個系列裏，女童這邊的新品基本都是漂亮的蓬蓬裙，因為有Audrey的加入, 整個女裙系列的風格融入了強烈的絢爛, 童話公主風。

沒有哪個小女孩不喜歡。

秀場結束後，Audrey起身離開，在去往後臺的路上，被人拉了拉衣角。

她回頭，竟是舒影家那位早熟高冷的小男生。

“小帥哥, ”她面露驚訝, 繼而笑笑,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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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主動找別人搭話，Audrey是知道的。

“你媽媽托你過來傳話？”她問。

時淮弋否認了。

他撓撓頭，稍有些不自在，“聽他們說，這個系列的童裝您是主要設計師之一。”

“當然，”Audrey揚了揚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喜歡哪一件呢，可以去後臺挑挑——”

“不是我，”彼時八歲的時淮弋，眉眼已俊朗分明，“我想選一件女裙，給鄰居家的妹妹。”

小時候的蘇晚煙，衣櫃裏全是漂亮的裙子，春天有碎花裙，夏天吊帶裙，秋天棉織裙，冬天也有用毛衣裙，外面一件可可愛愛的紅色褂子，白雪世界裏的一簇小桃花。

方才看秀，時淮弋一看見臺上模特穿的公主裙，他就知道，蘇晚煙肯定也喜歡。

想起他來巴黎的時候，小丫頭哭哭啼啼，臉傷心得像只小花貓，一邊抹眼淚一邊跟哽咽着，“淮，淮弋哥哥早點，早點回來”。

時淮弋那時快上車了，遞給她一張紙巾，看她淚眼朦胧的模樣，嘆口氣，擡手幫她擦眼淚。

“別哭，不會很久。”

“回來給你帶禮物。”

那句帶禮物并不是随口一說，時淮弋一直記着，當看見秀場上的公主裙，他心裏便挑好了。

當Audrey聽見他說為一個女孩兒買裙子，她訝然。

“是你喜歡的女孩兒？”她忍不住打趣。

時淮弋眉頭微不可察一皺，那少年老成的眼神仿佛在說，您怎麽也開這樣的玩笑。

半晌，他開口，“差不多算是親妹妹。”

原來是小青梅。

Audrey忍俊不禁。

“跟我來吧。”

到了後臺，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樣的裙子。

在北城時，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每日在他面前笑顏如花，時淮弋最清楚不過她喜歡什麽樣的裙子。

挑好後，他轉過身，對着Audrey說，“費用我打你卡上。”

Audrey只覺得可愛，“我不收小孩子的錢。”

“你幫我一個忙就好了。”

“什麽忙？”

Audrey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旁邊的男童裝。

“下周品牌方要我們交一組模特照片，你也來試一試？”

時淮弋看着風格甜甜，和手裏公主裙可愛程度不相上下的背帶牛仔褲，正色拒絕，“抱歉。”

他語氣還算委婉，“我很少接觸這類風格，拍出來的效果可能不會太好。”

Audrey看着他臉上抗拒的神色，覺得更有趣了。

“可是我們剛好缺一個模特，你很合适的。”

時淮弋抿唇。

“這件裙子，我還是買下來吧。”

Audrey擺手，“收小孩子的錢是個什麽道理，再說——”她欣賞着新季成衣，意有所指，“這些新品正式進入銷售渠道也要過些時日，送可以，買不行。”

送可以，就是要還人情。

最後，時淮弋還是答應給Audrey當了童裝模特。

Audrey徐徐道來，說完後，微笑，“我猜，當年那件裙子應該送給你的吧？”

聽完故事，蘇晚煙還有些沒回過神，“您怎麽猜出來的？”

“我不相信，淮這樣的男生會對兩個女孩同樣上心。”她偏偏頭，了然揚唇。

蘇晚煙微怔，微笑。

“那件裙子他回來後的确給了我。”

原本以為時淮弋帶的禮物不過是一些糖果，或是風鈴啊小裝飾物品。

所以當蘇晚煙接到他遞過來的大大的禮盒，還有些呆呆的。

“淮弋哥哥，這是什麽？”她眨眨大眼睛，好奇想打開盒子。

時淮弋按住她的手，偏過頭輕咳一聲，言簡意赅，“回去再看。”

一旁的舒影看自己兒子不好意思，笑意漸深。

“小晚煙，你哥哥是通過自己的勞動才為你換來了這份禮物的哦，”她捏捏女孩兒肉嘟嘟的臉，語氣溫柔又神秘，“回家打開看看。”

第二天，蘇晚煙問過時淮弋為什麽會送她一件裙子。

“之前不是在哭？沒有裙子寧願光着？”他漫不經心。

他去巴黎之前，陪蘇晚煙去了趟游樂園。她那天高高興興穿了件最喜歡的裙子，奈何天公不作美，中午下起了傾盆大雨，她自己又在水坑裏摔了個狗啃泥。

舒影和季岚給她換上備用衣，是長袖長褲，她任性了好久都沒穿。

時淮弋在女衛生間等了許久，終于見到小姑娘紅着眼睛出來。

他站直身，輕哂一聲，“換衣服，又不是給你換一層皮，在外面都能聽見你驚天動地的哭聲。”

蘇晚煙心情低落，她狠狠用袖子擦擦眼睛，聲音悶悶，“我裙子髒了，現在也不好看了。”

時淮弋看她腫着的眼睛，也不好再說什麽風涼話，頓了頓，“這樣也是好看的。”

蘇晚煙吸吸鼻子。

可是書裏說，站在王子身邊的小公主，都是穿着漂亮裙子的。

她不漂亮了，嗚嗚。

時淮弋以為她哭是因為喜歡的裙子髒了，所以選了公主裙做為禮物。

上學的路上，蘇晚煙笑呵呵，小跑着跟上他，“那淮弋哥哥，這件裙子是不是很貴？舒姨說你勞動了很久呢。”

她眨眨疑惑的大眼睛，“是什麽勞動呀？”

時淮弋睨了她一眼。

小女孩兒挨得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橘子甜味兒。

是她慣用的沐浴露，上次舒影和季岚一起去逛街，還給他帶了瓶同款回來。

推開她飽滿的額頭，他語氣淡淡，“賺了點兒零花錢，拿去給你買了裙子。”

“怎麽賺錢？”一向迷迷糊糊的小笨蛋這時頭腦倒是清醒，“我們年紀這麽小，媽媽說雇童工是不對的。”

她打破砂鍋問到底：“哥哥，你到底怎麽勞動的呀？”

“蘇晚煙，”他喊了她大名，“給你的東西接着就行了，別問太多。”

小姑娘嘟嘟嘴，噢了聲。

她是聰明的，想着淮弋哥哥肯定是用壓歲錢給她買的裙子；她同時也是善良的，淮弋哥哥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被她花了，心裏總是過意不去。

“淮弋哥哥，我要怎麽謝謝你呢？”她扯着他的衣角，亮晶晶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兒。

想起昨日季岚放的電視，她記起女主角說的一句話，似懂非懂學以致用，“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時淮弋真想戳戳她腦門兒。

“你好好學習，每天數學題少錯幾道，就當是謝謝我了，”進了校門，他将手裏提着的紫色小書包遞給她，“還有十分鐘，不急慢慢走，教室在四樓，別又跑錯了知道嗎？”

蘇晚煙接過書包，鄭重點點頭。

淮弋哥哥送了她裙子，她更喜歡淮弋哥哥了。

所以也要聽他的話，好好學習！

法國，巴黎。

聽Audrey說了那麽多從前的往事，如今想起來，才明白那個時候時淮弋其實騙了她。

明明為了給她帶心愛的公主裙“犧牲”了自己的色相，還偏偏不肯承認。

從工作室二樓下來，時淮弋坐在沙發上等她。

“和Audrey聊了些什麽？”見她下來，他起身，開門與她一同出去。

“就聊了些有的沒的，”蘇晚煙晃悠晃悠腦袋，“還看了某人的童裝照。”

時淮弋微頓，回頭看她。

蘇晚煙撲哧一笑，仍覺不夠，補刀，“Audrey還把照片送我了，以後随時可以欣賞。”

時淮弋微眯眼，“蘇晚煙。”

“幹嘛？”她輕哼一聲，還直呼她大名。

“怎麽都不叫我妹妹了？”她看着他，“原來你在別人面前都是這麽介紹我的？”

她踮腳湊近他，戳戳結實的胸膛，“喊一聲聽聽？”

時淮弋抓住她作亂的手，“別鬧。”

蘇晚煙撇嘴，“還說和親妹妹差不多呢，喊一聲都不樂意。”

時淮弋提醒，“我們已經結婚了。”

蘇晚煙噢了聲，“口口聲聲的妹妹看來也不作數呀？”

他無奈。

“晚煙，不要把我們的關系說得好像是跨越了什麽巨大的鴻溝。”

她哼了聲，“可這是你自己說的呀，又不是我說的。”

他其實就是一直把她當做妹妹的吧？從小到大她那麽纏着他，是挺麻煩的。

高考後她和他表白，她到現在都記得他和她說的那句話。

“晚煙，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能分清楚你對我——你最熟悉的同齡男生，是異性的喜歡，還是對兄長的依戀？”

當時都把她問懵了。

後來她明白了，反正他對她的感覺就是後者，所以他那樣問她，其實就是婉拒是吧？

蘇晚煙心裏突然有點兒堵，她沉默下來。

她不太開心，別人看不出來，但他能輕易察覺。

回想自己剛才的态度與措詞，他牽起她的手。

“是我表達不當——小青梅？”

“應該這樣介紹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