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漸欲迷人

第44章 漸欲迷人

◎鋪天蓋地的偏心◎

二月底, 天氣漸暖。

前一個賽季忙完，姜櫻最近的重心重新放回了學習上，之前訓練太頻繁受了些傷, 在醫院做了些康複理療, 這段時間都是周末來知悅練練保持狀态。

蘇晚煙也因此有大把時間空閑下來。

一開始她還樂得清閑，在家難得睡到自然醒，悠哉悠哉給自己泡泡茶, 追追劇，只是發了幾天黴後, 就覺得無聊了。

時淮弋一日既往的忙，早出晚歸, 襯托着蘇晚煙像個不務正事的大閑人。

最後是時凝陽改變了她的處境。

上次回時家老宅過年時, 時凝陽加了蘇晚煙的微信, 小姑娘性格跳脫活潑, 常常和她聊些有的沒的，分享美食美景, 偶爾還抱怨一下唠叨的父母。

就是最近突然安靜了，竟然有兩三天都沒和她發消息了。

蘇晚煙看着安靜的聊天框，問她這兩天在忙些什麽。

上午九點發的消息, 時凝陽中午一點多才回。

【嗚嗚嗚蘇蘇嫂子, 我好慘啊，我這兩天累成狗了。】

【不好意思我上午一直在忙都沒時間玩手機。】

時凝陽剛剛大學畢業，從小被家裏人捧着長大，每天的生活就是買買買逛逛逛，蘇晚煙頭一次看見她說自己累, 困惑。

時凝陽：【嫂子！我被我爸媽強行塞進公司了！他們說要讓我感受感受職場, 多學點兒東西, 就讓堂哥給我安排了一個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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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蘇晚煙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時凝陽的絕望。

【嗚嗚嗚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怎麽熬過來的，那個組長真是兇死了，讓我做那麽多事還嫌棄我什麽都不會，誰天生就會工作啊她好好教嘛說話也不耐煩還總訓我...我活了二十二年在家裏都沒被這麽數落過嗚嗚嗚...】

聽時凝陽說了半天，蘇晚煙明白了。為了讓小公主真真正正體驗職場生活，時家人商量好了沒讓公司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只當她是個普通實習生。時凝陽一點工作經驗都沒有，太容易被揪住錯處被上司訓斥了。

真是苦了這個這個小姑娘。

蘇晚煙這樣想着，有點心疼，說了幾句安慰鼓勵的話。

時凝陽：【嗚嗚，等過了這三個月，我一定要睡覺睡到天昏地暗，還要去吃城北的那家豆面糕，我老早就眼饞那家店想去打卡了，都怪他們，我現在連食堂的飯都搶不到更別提我的豆面糕了嗚哇哇哇哇——】

說起這個時凝陽就氣不打一處來，組長讓她修改了百八十遍方案，十二點鐘改好了又讓她立馬打印好送去各個部門，說是人家下午就要用。等時凝陽跑完腿已經下午一點多，公司食堂的窗口基本都關掉了。

蘇晚煙微微蹙眉，連飲食都不能保證規律？

時淮弋也真是，自己妹妹欸，再怎麽說也稍微照顧一下吧？

她給時凝陽回了信息：【凝陽，先睡會兒午覺，我正好在附近，給你帶吃的過來。】

放下手機，她起身回房間換了衣服。

蘇晚煙到時氏集團的時候，午休時間接近尾聲，員工們漸漸開始下午的工作。

她到了時凝陽所在部門的樓層，在衆多格子間裏看見趴在桌上的身影。

蘇晚煙輕輕走過去，“凝陽。”

時凝陽睡得不沉，聞言擡頭，“嫂子，你來啦？”

“等很久了吧？”蘇晚煙将打包好的吃的放在桌上，解開包裝袋，“快吃，待會兒涼了。”

時凝陽定睛一看，驚訝道：“豆面糕？！城北那家！”

“嫂，嫂嫂，你特意跑去給我買的？”

蘇晚煙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哪有，順路而已。”

時凝陽眼淚巴巴望着蘇晚煙，吸了吸鼻子，“嫂嫂，你對我真好。”

“時家所有人都袖手旁觀看着我吃苦頭，只有你為我雪中送炭。”

蘇晚煙被她義憤填膺的語氣逗得失笑。

“別生氣，爺爺奶奶，二伯二伯母從小就寵你，怎麽會對你不好，只是想你稍微鍛煉一下。”

時凝陽大口大口吃着豆面糕，腮幫子鼓鼓的，“道理是這樣沒錯...哎，算了，那我再堅持堅持吧，你不知道，我那個組長可兇了，我懷疑他們就是故意把我安排在她手下的。”

蘇晚煙坐在時凝陽身邊，安靜看着她吃飯，聽着她嘀嘀咕咕吐槽。

兩人說着悄悄話，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穿着高跟鞋西裝裙的女人走來。

“時凝陽，”女人剛補了口紅，臉上妝容精致，“在幹什麽呢？”

她看了眼桌上的東西，皺了皺眉，“都什麽時候了，還在吃東西？”

“咱們公司食堂的菜不好嗎？大老遠出去買東西回工位上吃，還耽誤工作進度。”

時凝陽沒好氣，悄悄翻了個白眼，“劉組長，中午完成您給的工作後，食堂已經沒吃的了。”

她頓了頓，“我哪兒敢說咱們公司的飯菜不好。”

那不是砸自家招牌嗎。

說不了兩三句就話不投機。

劉冉看着時凝陽裝作看不見她，自顧自依舊吃東西，胸中怒火隐隐複燃。

幾天前，這小妮子空降到她組裏，連常規的面試流程都沒走，又姓時，很難不讓人想別的。

只是上級和她說過，這姑娘就是時家一個旁系親戚，不是多重要，替她安排個工作只是給個情面。

言下之意就是，算不上什麽大牌關系戶，該怎麽教怎麽教。

這妮子學的專業和市場運營搭不上半毛錢關系，硬塞進她組裏拉低業績，劉冉本來就不樂意，平日裏就忍不住說幾句酸話，刁難幾句。

這丫頭雖說沒直接撂擔子說不幹，那平時态度也是欠欠的，看着讓人火大。

她就看不管這種人，不就是和時家沾了點兒遠房關系麽，還耍起打牌來了。

劉冉深吸口氣，周圍還有其他員工，她不想當衆罵人。

“吃完東西馬上給我工作，交代的東西，待會兒送到我辦公室。”劉冉抛下這句話準備轉身離開，突然注意到一旁的蘇晚煙。

以往坐在時凝陽旁邊的那個實習生她有印象的，不長這樣。

“這誰啊？”她重新望向時凝陽，似乎有點了然，“她給你送的吃的？”

時凝陽手裏還握着半塊豆面糕，這下她倒有點驚訝了。

“嫂嫂，他們...不認識你？”時凝陽小小聲，有點吃驚。

不會吧，堂哥為了折磨她瞞身份就算了，怎麽，嫂嫂都沒給員工介紹介紹嗎？

這可是集團夫人诶，人家在這兒打工怎麽久，這都不知道？

蘇晚煙好久沒來公司了，也不在意別人認不認識自己，朝時凝陽笑笑，“這個不重要，快吃完收拾好垃圾，好好工作。”

時凝陽見她起身，忙拉住她手，“你要走？”

劉冉站在一旁很久了，剛才就問她這人是誰随便進入公司，誰知這丫頭都不搭理自己，還拉着別人不讓走，“時凝陽！”

“這裏是工作的地方，時氏集團也不是閑雜人等随随便便進出的地方，下次你要吃東西請直接點外賣，你見過哪個同事像你這樣帶外人進來的？”劉冉氣得太陽穴隐隐作痛，一手撐着桌面，一手指着門外，“你今天別上班了，和你帶進來的人，給我滾出這棟大樓！”

劉冉是一直都看不慣時凝陽，脫口而出的語氣很是不善，還碰倒了時凝陽桌上的皮蛋瘦肉粥。

時凝陽白絨絨的毛衣一下子就髒了。

地上一片狼藉，周圍人都屏住呼吸，不敢開口。

時凝陽腦子嗡嗡的，她閉了閉眼，冷笑聲。

真是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大姐，你知道這棟樓是誰家的嗎？”

“再說一遍，讓誰滾呢？”

平日裏，饒是時凝陽再怎麽不爽劉冉，也沒有這樣撕破臉和她杠的時候。

劉冉看着她黑沉的臉，張了張唇，“你...”

“你什麽你？平時不是挺能罵的嗎，現在忘詞了？”

“老娘就是懶得和你計較，你還真拿我當軟柿子捏。”

時凝陽抽了幾張紙，擦擦自己毛衣，讓自己平靜下來，“忍不了了，老娘從小就沒一頓被餓着，真是瘋了才給你做牛做馬。”

“這衣服從巴黎運回來的，七萬塊，你看着賠。”

“哦，還有，這午餐是我嫂嫂給我買的，我捧在手心裏都還來不及，讓你給打翻了，”時凝陽把擦過的紙團扔進垃圾桶，“你說，怎麽賠？”

劉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蘇晚煙也不想讓沖突變大，“凝陽，可以了。”

再說下去，以後就不方便來上班了。

時凝陽看了看蘇晚煙，對方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消氣。

天殺的，這幾天受的氣比以往二十年都多。

要不是顧忌着她的經濟來源，說什麽她都不會在這裏裝三個月孫子。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時凝陽突然覺得好疲憊。

她揮揮手，慢慢将鋒芒收起來，“道個歉，這事就過了。”

“給我嫂嫂道歉。”

誰料，劉冉凝視時凝陽半天，冷笑，“做夢呢你。”

“不就和時家沾了點關系，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在這兒我就是你領導，現在我讓你滾！”

時凝陽氣暈了頭：“你再說一次？！”

要不是蘇晚煙将她攔着，兩人怕是要打起來。

從小衆星捧月的時凝陽哪裏經歷過這樣的事，又氣又委屈，直接撥通了時淮弋電話，哭唧唧嚷着自己不幹了，讓他馬上過來。

時淮弋原本想說，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卻意外聽到電話那頭蘇晚煙的聲音。

他頓了頓，“晚煙也在？”

“自然是在的，”時凝陽一把鼻涕一把淚，揚高聲音，又不乏委屈，“你說你怎麽管公司的啊，自己員工連老板娘都不認識，還嚷嚷着讓趕人家出去呢。”

那邊沉默下來，最後說了句“在那等着”就挂了電話。

劉冉一旁聽着，只覺得好笑，“怎麽，告狀啊？”

人家時家日理萬機，會理你嗎？

還老板娘，唬誰呢。

老板孑然一身這麽多年，從無緋聞。

十分鐘後，時淮弋真的來了。

他身着黑色西裝，後面跟着助理，身姿拓拔挺立，往這邊走來。

運營部下面一個小小項目組的員工，偶爾見到部門經理都緊張得磕磕巴巴的，更何況整個集團的總負責人。

堂堂時總，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面的時總，竟然親自來了這裏。

所以，真的是因為時凝陽的那通電話？

劉冉不敢置信。

那時凝陽身邊那位，真的是...

壓下心虛的心跳聲，她壓壓神色，恭恭敬敬微微彎腰，“時總。”

她餘光看見時總從身邊經過，然後。

到了蘇晚煙身邊。

“沒事兒吧？”平日裏冰冷聽不出情緒的男聲，此刻低緩溫柔。

蘇晚煙也沒想到他真過來了，還來得這麽快。

“我沒事，”她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麽大事，一點小摩擦...”

“哪裏是一點小摩擦啊，”時凝陽苦着一張臉，“哥——你看看我的衣服，都髒了，新買的呢。”

她看着劉冉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變得蒼白，心中快意，嘴上添油加醋，“幸好沒灑到臉上，不然我毀容了怎麽辦？”

她哎呀一聲，狡黠眨了眨眼睛，“故意傷害同事的話，是不是也應該滾出這棟大樓啊？”

“時凝陽。”時淮弋低斥了聲。

時凝陽縮了縮脖子，抿抿唇，噤聲。

剛才在來的路上，助理已經了解到這邊的情況，和時淮弋都說清楚了。

時凝陽來公司的事，是家裏長輩一致同意的，他也沒什麽意見，很快将這件事安排下來。

料她的性子也風平浪靜不了多久，只是這才幾天，吵吵嚷嚷讓整個部門的人看笑話。

還莫名将蘇晚煙扯了進來。

時淮弋和助理吩咐了聲，安排人将地上打掃幹淨，運營部經理聽聞時總來了這邊，惶恐不安趕來，一直賠罪說自己管理下屬不當。

而此刻的劉冉惴惴不安。

她看着那個人前一向清冷高傲的男人，漫不經心聽着經理賠罪道歉，沉穩有力的手臂攬着蘇晚煙的肩。

在所有人面前，宣示了所有。

不僅得罪了老板娘，還得罪了時氏集團與時總同樣嫡親，身份尊貴的千金。

造孽啊，美其名曰為了鍛煉小千金故意隐瞞身份，到頭來惹火了人家，倒黴的還是自己。

劉冉有苦說不出，覺得自己工作恐怕要不保，她戰戰兢兢走上前，道歉。

“時總，抱歉，不知道時小姐是您妹妹，這些天實在是得罪了...”

時淮弋輕輕掀了下眼皮，看了看一邊的時凝陽，視線再落到劉冉身上。

“凝陽從小嬌慣，工作上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這些天也給運營部添了不少麻煩。”

聽着這話，今天這場争吵，時總是沒有完全站在自己妹妹那邊？

“不過——”

劉冉還沒松口氣，嗓子眼又提起來。

時淮弋頓了頓，語氣雲淡風輕，氣質卻不怒自威，“劉小姐的管理範圍只在你的項目之內，進出公司這樣的事，有保安在管。”

劉冉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冷汗直冒，“是。”

蘇晚煙也知道劉冉說的那話是無心之過，班主任生氣了也會趕學生出教室罰站呢，何況她也不認識她。

她輕輕扯了扯時淮弋衣角，示意就這樣算了。

時淮弋明白她的意思，将她要收回的手握住。

“這位，是我妻子，時氏集團的總裁夫人，”他聲音不鹹不淡，在場的人都能聽見，“她想來就來，公司的任何地方都屬于她。”

“明白嗎？”

聽着衆口一致的“明白”，時凝陽覺得熱血沸騰。

她哥，真的，太給嫂嫂面子了！

這就是有人撐腰的感覺嗎？！

可是，他還沒為她說一句話呢。

時淮弋顯然也沒有這個打算，攬着蘇晚煙竟準備離開。

時凝陽心中一急，“哥！”

時淮弋轉身，看她。

“你要帶嫂嫂去哪兒？”她感覺到時淮弋對自己的态度不像對蘇晚煙那樣柔和，有點緊張，說話也磕巴起來，“你，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在這兒...”

一想到今天搞了這麽一出，這工作恐怕是進行不下去了，回頭家裏人指不定又得說她，她就支支吾吾慫了下去。

時淮弋見她那樣兒，淡淡開口，“跟上。”

送走了幾尊大佛，運營部每個人都松了口氣。

“吓死人了，能讓時總親自過來，我剛才差點沒喘過氣...”

“小時竟然也是時老爺子嫡親的孫女，是誰之前說只是不重要的遠房親戚啊，這明明就是含着金鑰匙的大小姐啊...”

“這些富貴人家怎麽總喜歡披馬甲混在我們這些老百姓當中啊，回頭不知哪句話把人家得罪了，還不是我們自己遭殃...”

樓上，總裁辦公室。

時淮弋把時凝陽叫了進去，多半是在教育她，蘇晚煙怕自己在場妹妹會難堪，借口說出去買咖啡，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回來的時候恰好撞上時凝陽開門出來，蘇晚煙忙上前，“怎麽樣，你哥兇你沒？”

時凝陽眼眶紅紅的，微微點了點頭。

蘇晚煙有點兒心疼，“別哭別哭，我去說說他，有什麽事好好說嘛幹嘛非要兇你...”

可時凝陽傷心的點似乎并不在這兒，“我原本答應好好幹三個月結果幾天就搞砸了，我爸要斷我零花錢了嗚嗚嗚——這次爺爺奶奶也幫不了我了嗚嗚嗚...”

凝陽的生活質量，沒了零花錢的确很難熬。

時淮弋聽見蘇晚煙說話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出來。

看見時凝陽還在哭哭啼啼，他語氣淡淡，“讓你來公司，就是想讓你學會與集體相處，與同事溝通，與領導溝通，別動不動就耍小孩子脾氣。”

“你以後遇到的人還有很多，蠻不講理的，精心算計的，暗地背刺的，什麽都有。除卻你的家庭背景，你自己想想，能否自己獨立處理好這些事？”

他沒再給時凝陽辯駁的機會，将蘇晚煙拉進辦公室，徑直關了門。

時凝陽看着緊閉的門，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