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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須臾, 兩人在庭院中坐下。
本該由新人交杯喝的合卺酒,被他們放在中間,一人一個杯子。
合卺酒因為要顧慮不會飲酒的新人, 用的通常是不太易醉的甜米酒, 哪怕是從未喝過酒的女孩子也能接受。
謝知秋以前大抵不常喝酒,但她看起來頗中意米酒的味道, 倒了一杯淺嘗之後, 很快倒了第二杯。
她姿态輕松地盤腿而坐, 院中杏花如雪,天上明月倒如一輪銀盤,皎然散出熠熠之華。
謝知秋拿着小酒盞, 抿了口酒, 看這月光明亮的夜空,不禁道:“今夜月色甚好。”
蕭尋初亦給自己倒了一杯,不急着喝, 道:“畢竟是十五。你我爹娘特意給我們挑了這個月圓吉日,取團團圓圓、和和美美之意。”
謝知秋颔首:“賞景正好。”
蕭尋初眼底尚有霾意,似有心事。
但他看謝知秋難得舒展的表情, 不禁側目,問:“……你好像心情不錯?”
謝知秋聞言,望着明月的眼神逐漸柔和, 淺淺地道:“是不錯。我們二人剛換的時候,我擔心過未來會如何。但現在看來, 一切都還順利。接下來, 只要再找到換回去的方法, 便可萬事無憂。”
“換回去嗎……”
蕭尋初眼睑低垂。
他喝了口酒,終于有勇氣說藏在心底的話。
他道:“你我如今就算換回去, 我們之間的婚事也不可能再一筆勾銷。僅僅因為我們身體交換,你就不得不與我有這一回夫妻之名……你有才學,有容貌,家庭背景也不錯,完全可以有其他選擇,如今卻被迫與我湊在一起,你可會覺得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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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秋聽他這樣說,好似有些意外,清冷的眸子在幽夜中望過來。
蕭尋初被她望得心頭一緊,但還是頗有風度地道:“你可以說實話。知道答案,反而會讓我輕松一些。”
謝知秋飲了口酒,然後笑了笑。
她說:“不會。”
她知道她這樣說,蕭尋初仍會心有疑慮,所以稍作思索,又解釋道——
“其實在以前,我對自己的婚姻,就沒有多少決定權。”
“無論嫁給誰,最後都會歸于同樣的命運——在後宅中度過悠悠歲月,沒有人會認真認為我的理想有可能成功。”
“但是現在,我做成了我想做的事,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經歷了一段過去的我絕無可能經歷的人生。我的婚姻是我自己争取來的——哪怕确實是權宜之計,确實有迫不得已,但仍然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而且我自己成為了那個我要嫁的‘夫君’,我可以決定‘他’是什麽樣的人,決定要以什麽方式完成這件事。”
“是我自己選擇了現在的情況,并且願意承擔這樣選擇可能會有的後果,因此我并不覺得難受。”
“所以,我并沒有不情願的地方,也并未覺得現在這樣不好。現在這樣的結果,我已經很滿意了。”
沐浴在清風明月和淡淡的杏花香中,謝知秋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這是享受成果的時刻,她又飲了口酒,閉上眼感受微風。
“這樣啊。”
蕭尋初自言自語般地道。
不得不承認,謝知秋的答案令他減輕了許多內心的負罪感。
只是,現在的結果……對謝知秋來說,真的足夠滿意了嗎?
蕭尋初在夜色中考慮半晌。
良久,他說:“謝知秋,其實,關于你說過幾月就稱病辭官的事,我還想再與你談……”
蕭尋初話音未落,只覺得肩頭一重。
他驚訝地側過頭,只見謝知秋歪倒過來,雙目合着,靠在他肩膀上。
謝知秋睡着了。
一朵杏花瓣落在她發頂,她并未察覺,呼吸平緩。
蕭尋初呆了呆,才意識到今天大婚忙了一整天,謝知秋大概是困了。
謝知秋一直給人以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可這一刻,她忽然看上去沒那麽遙遠了,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只是有些太不設防備。
蕭尋初先是錯愕,繼而失笑。
“別在這裏睡啊,以現在的狀況,我一個人可沒法把你搬回屋裏去。”
蕭尋初無奈地撩了把自己的前發。
“再說……晚上着涼怎麽辦。”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謝知秋輕柔的淺淺呼吸。
蕭尋初嘆了口氣。
*
兩刻鐘後,五谷想到少夫人先前表現出的異樣,不太放心,還是決定來院中看看情況。
他偷偷摸摸回到院外,緊張地四處張望。
誰知,不必多費功夫,他就确認到了新婚夫妻二人的現狀——
月滿如盤,杏花紛飛。
大樹之下,少爺與少夫人互相靠着對方睡着,少爺身上,不知為何還披着少夫人的外衫。
五谷見狀,不免欣慰——
看來他是不用擔心少爺和少夫人成婚第一夜就吵架了。
不過……
五谷欣慰之餘,又不由搖頭——
少爺怎麽能這樣呢?居然自顧自就睡覺,還讓少夫人脫外衫給他披。
等少爺醒來,非得好好說說他不可。
*
卻說這日,謝知秋昏昏沉沉地睡到子時以後才醒來,發覺她和蕭尋初還在院裏,就将蕭尋初推醒,兩人姑且先回到新房裏。
謝知秋是不介意兩人一起睡床,不過蕭尋初好像仍有介意之處,堅持要睡地板。
謝知秋不太喜歡在這種事情上來回扯皮,再想想反正蕭尋初用的也是她的身體,不算傷害他自己的健康,就沒有強求。
只是,隔天,謝知秋馬上要了比較厚的被褥來放在屋裏,免得他着涼。
至此,二人今後很長時間的睡眠格局就算定下。
*
另一邊,謝知秋去要被褥的時候,五谷雖将她的要求一口答應下來,可眼神卻不停地瞥她。
謝知秋知道五谷這麽個表情,就是又有話想說了,遂問:“……什麽事?”
五谷立即道:“少爺,你昨晚大婚之夜忽然離府,難不成是出去見了什麽女人?”
“……”
秦皓來過的事,看來是謝家帶來的人先發現的,他們怕節外生枝,肯定會盡力瞞着蕭家,現在看來,五谷好像知道得不多。
但即使如此,他這樣的問法也十分異常。
謝知秋冷目一動,道:“為什麽這麽問?”
“少爺你難道沒看出來?”
五谷長嘆。
他壓低聲音靠近謝知秋,語重心長地道:“昨天晚上少夫人那個反應,是在吃醋啊!”
“……”
聽到五谷滿臉鄭重,居然就是說這個,謝知秋默了片刻。
然後,她說:“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我與他之間,不是你想象中的狀況。”
“啊?”
五谷看少爺冷漠的表情,急得捶胸頓足:“少爺,您未免太不解風情了!雖然我看您也不像是認識其他女人的樣子,但是少夫人才剛嫁過來,人生地不熟,敏感一些難免的。
“您新婚之夜不好好在洞房待着,還一個人到處亂跑,能讓人家謝家小姐不慌張嗎?
“少爺,您聽我一言。您已經成了婚,凡事得多顧着家人點,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由自己的性子了!等今天晚上,您可好好哄哄少夫人吧!”
“……”
謝知秋未言,一雙眸中波瀾不驚,壓根沒将五谷的話往心裏去。
五谷想來是誤會了。
且不說昨晚來的是蕭尋初早就知道的秦皓,就算不是,她和蕭尋初原本就不是真夫妻,蕭尋初怎麽會因為她和其他人說了幾句話就吃醋呢?
五谷向來是個聰慧機敏、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但這一回,他竟錯判了。
想到這裏,謝知秋便不再将這番話當回事。
她才剛金榜題名,又迅速經歷了洞房花燭夜,這段日子麻煩事要多少有多少,可沒有停下來的閑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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