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第三章

初秋的夜，沒了夏日的煩悶，卻多了秋日的涼爽，本該是舒舒服服一夜無夢到天明的好時候，柳月明卻到了子夜時分還未有半點睡意。

同白日安慰家人時候的安心不同，他眉頭微皺，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愁緒裏。

翻來覆去睡不着，柳月明幹脆起身去到了後院裏。

柳家雖然在一個小村子裏，屋子卻建的像個富貴人家的莊子一般大，不止有着一個占地幾十畝的園子，還有寬敞的前院後院和幾十間的屋子。

柳月明的卧房挨着後院，在他六歲那年，家裏将他的書房建在了後院裏，這後院便像是成了獨屬于他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家裏的人無事從不會過來，便是弟弟那般的調皮，也從不會在後院裏嬉笑打鬧，生怕擾了他的清靜，讓他無法安心的讀書。

“爹爹，是月兒對不起你。”被家裏人寄予厚望，處處遷就的養了他十六年，到頭來他卻一朝嫁人，讓爹爹心血白費。

今夜晴空萬裏，明月高懸，天上星光點點，綴着幾朵雲霞，柳月明雙手撐着下巴，坐在石凳上望着天空，愣神半晌之後一個低頭便見地上有個人影，他輕輕一回頭面上神情立馬放松了下來。

“爹爹。”心中所有擔憂突然全都釋懷，柳月明一個伸手他爹爹已經近在眼前，他将爹爹腰身環住，直接将臉靠了過去，靠在了爹爹的肚子上。

“爹爹，你身上還有哪裏疼啊。”一瞬的功夫，柳月明已經擡起了頭，還站起身來拉着他爹爹坐下，然後蹲到人身邊，輕輕在人腿上腰上觸碰。

今日家裏的人多多少少的受了點傷，所有人都顧着他護着他，只有他毫發未損。

柳絮今日确實是受了傷，但好在傷得不重，他左邊大腿被人踢了一下，所幸當時并未完全受力，如今已不十分疼痛了，嘴角的傷也是小傷，至多幾日也就好了。

到了嘴邊的話，好幾次都沒有說出口，柳絮只是順着兒子發頂，面上有些茫然，時間到底為何過的這樣快，他至今覺得他的月兒還是個孩子，可是他就要嫁人了。

嫁人，可是家裏從未想過要讓他嫁人啊。

腦子像是突然清醒了過來，柳絮正了正身子，準備和兒子說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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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你聽爹爹說，爹爹今日仔細的想過了你的這門親事，爹爹覺得戰王府或許也是個好歸屬。爹爹雖然把你當個男子養大，可你到底是個哥兒，既然要嫁人了，那之後便好好地過日子吧。”

柳月明将自己出事的前前後後，都和自己爹爹說了，他爹爹今日分析了一通之後，對這門親事也放下了一點擔憂。

那戰王既是唯一的異性親王，那必定是位高權重，他家兒子又是獨子，那麽能進的他家家門的必定也是高門大戶的女兒，可他柳家小門小戶，兩家可謂是門不當戶不對。

“月兒，按照你說的，他只是......總之你們到底沒有出什麽事情，按說那人完全可以将此事揭過，可他沒有，不止準備娶你過門還求來了賜婚的聖旨，這足以說明這戰王世子除了是個負責守信之人，心中對你也是重視的。爹爹雖未見過那戰王世子，但他的人品想來應該不錯。”

柳絮心中思量着，他柳家并未有什麽可圖之處，便也就不用擔心兒子被算計嫁人，如今唯一擔心的便是兒子的嫁妝了。

人家是高門大戶，他們到底要準備多少的嫁妝，才能不丢戰王家的臉，才能讓兒子婚後有底氣啊。

愁的睡不着覺，柳絮起身想要看看兒子，卻見兒子房間床鋪空空，到了這後院，果然見了兒子月下獨坐，整個人透着一股落寞，他心疼得不得了，這才知道兒子白日裏都是在安慰他。

柳月明聽着爹爹的安慰，腦子裏便出現了一個人影，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爹爹的話在理，他也覺得那個人是個好人。

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心頭那些怪異的情緒，對于自己明辨人性的能力，柳月明還是十分有把握的，他覺得自己好像天生有着明辨善惡的本事，自小他見過的人但凡給他感覺不好的，最後也證明都不是好人，而讓他覺得面善的人卻是都是好人。

那個人，好像很面善啊，長得确實是一副惹人喜歡的樣子，或許......他真的是個好人。

“爹爹，你放心吧，我總不能真叫人欺負了去，我還有義父撐腰呢，實在不行還能找義母，義母可是公主，會為我做主的。”

“嗯，到了京城，真有什麽要事或者受了委屈，就去找你義父義母，有他們在爹爹便放心了。”

再次睡到床上之後，柳月明難得的有了一點睡意，慢慢睡過去的時候，腦子裏那些煩人的東西也漸漸遠去，可他隔日醒來卻又有了新的煩惱。

他昨晚做夢了。

“青蒿，你讓小竹進來。”柳月明還睡在床上就朝着外面喊人，看了一眼天色，他知道青蒿一定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柳月明有兩個貼身的侍從，一個叫青蒿，一個小竹，青蒿是個小子，小竹是個哥兒，兩人是他三歲那年到他家的，之後一直負責照顧他。

耳邊傳來開門聲，柳月明才坐起了身，他昨晚睡得晚了，今早便也氣得有些晚了，加之他心有憤憤不想再去碰書本，便任由自己睡了過去，他平日裏都是卯時就要起床讀書的。

小竹一進屋，就興奮地到了柳月明的身邊，平日裏月兒少爺都不讓他們伺候的，會自己起身穿衣，如今終于要讓他伺候了。

“聽說高門大戶的人家，屋子裏都會安排伺候的丫鬟，我總要習慣一下的。”嘴上說着需要習慣，可心裏還是覺得別扭，柳月明一邊說着話，也配合着小竹幫他穿衣的動作，等到終于穿戴好，他正準備出門，卻被小竹喊住了。

“少爺，那我們要不要給你添置一點飾品或是香膏啊？聽說別的哥兒都要打扮自己的，要別漂亮的飾品還要往臉上抹香香的東西。”小竹滿臉的期待，卻見自己少爺慢慢皺了眉頭，只能讪笑兩聲趕緊道：“算了算了，慢慢來吧。”

剛出房門，柳月明就見自己弟弟站在不遠處，他臉上沾着些泥點子，手裏用谷草穿着幾只大田雞，一見了柳月明便趕緊道：“大哥，我給你抓了田雞，我中午烤給你吃。”

幾步上前去，柳月明一邊給弟弟擦着臉上的泥點子，一邊偷偷地往外面看，要是讓爹爹看到，弟弟又要挨罵了。

“爹爹不是說了嗎，不讓你去外面瘋了，怎麽又去。”柳家的兩兄弟樣貌上只有兩份相似，兩個爹爹養育他們的方式也不同。

柳月明是繼承家業的長子，他不止聰明還認了大儒做義父，家裏對他期望很高，自小便把讀書科考放在第一位。

小兒子則是同村裏孩童一般教養，八歲之前都只知道瘋玩打鬧，到了八歲才被送進學堂，可即便送進學堂，他也整日只知道插科打诨，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溜到了哪裏去玩樂。

柳月朗在讀書一途沒有天分，家裏人倒也不勉強，在他十二歲，之後便讓他跟着打理家中田産，若只是打理田産，倒是不用讀那許多書，只要能識文斷字加之家裏人傳授經驗也就行了。

見弟弟還在笑着，柳月明準備接過他手裏的田雞，然後讓人去洗臉，怎料他剛接過弟弟手上的東西，他爹爹就過來了。

“爹爹，弟弟給我抓了田雞，我正想吃呢，烤着吃可好吃了。”害怕弟弟挨罵，柳月明先替弟弟說話了，果然他這麽一說，他爹爹臉色好了不少，揪着小兒子耳朵出門的時候，還朝着大兒子交代，他們阿爹今日去了大坪村，回來的時候會給他們帶好吃的，中午再撈幾條魚回來，一起烤給他吃。

昨日家中出了那麽大的變故，爹爹還受了傷，可阿爹一早就出門了，柳月明只是稍稍想了想便知道阿爹定然是收賬去了，若不是去收賬阿爹今日定然不會出門的。

中午要烤的的魚，柳月明到底也沒麻煩家裏人，吃了早飯之後，喊了弟弟還有青蒿他們自己撈魚烤魚去了。

他家裏有個大園子，裏面什麽都有，不止有着各色果木還有一個魚塘，魚塘旁邊就有水溝方便得很，他們只需要撿點柴枝生了火就能烤東西吃了。

柳月明一直覺得自己在外面烤的東西，比家裏的好吃多了，小的時候，他們還在園子裏烤過蛇肉吃呢，記得當時被爹爹發現的時候，爹爹吓得圍着他轉了半天，生怕他被蛇給咬了。

一行人到了池塘旁邊之後，柳月明瞧着遠處的梨樹林又想去摘梨了，家裏的梨已經收成了，但有部分小的或者被遮擋嚴實的倒是還留在樹上，如今不管哪種樣子的梨子，都可甜了。

“朗兒，你們先撈魚，我去摘點梨回來。”離了那魚塘之後，昨日那隊人馬的營帳，便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柳月明的眼中，看見營帳他便拐了個彎，朝着營帳而去了。

聽說這些人是封湛的親兵。

“末将見過世子妃！”柳月明剛剛近前，便有一人匆匆從營帳出來，恭敬的給柳月明行了禮之後，剩下的人等再次的朝着柳月明行禮。

柳月明有些被吓到，但他倒也沒有多慌亂，讓人起身之後，上前詢問他們今日的早飯可吃的習慣，又同人交代一日三餐可和家中管家商議菜色，這便要離開，可方才那領頭的人卻準備随行。

“将軍無需跟随，此乃月明家中。”柳月明言罷就要離開，他見那人穿着不似一般士兵，應該是有軍銜的将軍，果然那人之後便自報家門名諱了。

“禀世子妃，末将名喚裴雲，是少主手下的中郎将，奉命保護世子妃。”

柳月明自小讀書，對朝中文武官員的名稱自然也是熟悉的，晏國的中郎将是五品武官，也稱定遠将軍。

他倒是沒有稱呼錯，這果然是一位小将軍。

“小将軍，此乃月明家中，倒是沒有什麽危險可言，你随意吧。”柳月明不喜身邊有生人跟随，再次讓人離去，可那裴雲卻不肯聽，執意跟着柳月明不說，還一直在人身邊喋喋不休。

柳月明沒想到，這看着冷冷的小将軍竟然還是個話痨，可那将軍唠叨一陣之後，他突然明白過來，其實将軍不是話痨，他是聽命行事，因為方才他話中提及之人只有一人，且處處說着那人好話。

“為何要這麽讨好于我”，柳月明心裏這麽想着，倒也沒有打斷那将軍的話，一直耐心聽着，只那人一臉驕傲的說道‘主子一頓能吃八碗飯’的時候愣了愣。

一頓能吃八碗飯，也算是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