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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雲千渺在開學典禮上發表了那麽一長串慷慨激昂的話語，但落到實際的工作裏面，他卻也并沒有那麽激進。

開學的前一個月都被雲千渺規劃成嘗試期，在這一個月內，學生們可以每天自由更換不同的社團，不斷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方面，最後在一個月結束的時候，提交一份正式的加入社團意向就可以。

不過，出乎雲千渺預料的是，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沒有用到一個月，大約兩個星期的時候，全校的學生已經确認了自己的社團，上交的紙質的文件。

高一的學生甚至還找到雲千渺的辦公室，提出自己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社團，或者是表示自己對社團不感興趣，對學習小組也不感興趣，只想游離人群外，自己過自己的學生生活這兩類意見。

雲千渺十分豁達，就在這些學生來找他的當天，他便重新拟定了社團規則，包括：

其一，如果對所有社團和學校小組都沒有興趣的同學，完全可以暫時休養生息，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其二，希望擴充現有社團隊伍，建立新社團的同學，可以在一個學期之後提交申請，本學期可以暫不參加社團，也可以加入一些，積累經驗。

至此，學校內再也沒有疑問的聲音了，大家按照自己填寫的志願分屋而立，每天下午五點鐘到晚上七點，參加社團活動。

五點到七點這兩個小時，對于一整天的學習時間來說，肯定不算很長，但卻也是雲千渺在正常教學安排下所能提供的最長的時間了。

為了保證學生們的社團活動時間真的可以全部用在他們喜歡的事情上面，充分提高活動效率，在開學的第三周，雲千渺又托路尋鲲悄悄地在學校內網上挂了一個應用。

這是一個名叫【校園內送】的應用，每一個社團或學習小組都有一個賬號可以登錄這個應用。

登陸之後，就像是X團，餓了X這類美食外送軟件一般，上面羅列了食堂搭配好的A-E五款套餐供學生選擇，點好之後，下單會自動從社團綁定的學生校園卡中扣款。

不過五分鐘之後，雲千渺新聘請的“內送”專員便會取到飯菜，一路直接送到每個社團都配備了的保溫箱中。

這樣一來，即使學生有心想廢寝忘食，客觀條件也不允許了。

解決了自己的興趣愛問題，解決了吃飯的問題，最後一個問題，就是學校效率的問題。

雖然社團活動很開心，但參加的同學但凡年級不是高一的，其實都很難全情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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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內心始終被一種隐憂盤桓，那便是——這麽玩下去，明後年的高考怎麽辦？比別人少了的那些時間，又應該怎麽辦？

不過，這種隐憂也就持續到月考之前，幾乎所有人一踏入月考的考場，便發現自己的隐憂确實是太過無稽了——考卷上百分之八十的題目在他們看來都不難，這就是一個證明。

答完整場月考，面對自己沒有下滑的實力和排名時，大家才有心讨論這個問題。

“我還以為這次成績絕對指數級下降，都做好負荊請罪的打算了。”向小美心有餘悸地對自己的夥伴蔡婷婷說。

“我也是啊，畢竟之前真的玩瘋了。”蔡婷婷道，“我是拿到考卷的時候才開始不慌的——仔細想想，雖然最近課堂的時間變短了，但是老師的上課質量，好像也是指數級別地上漲了。”

“對對對！”向小美道，“我感覺現在在課堂上都能夠解決百分之八十的問題，做自己的總結和私人訂制也完全沒有高一時候那種，一做就全是問題的感覺了。”

“我覺得社團對我們也有影響。”蔡婷婷又說，“我打聽一下，是只有我們社團的老師那麽變态，全英文指導麽？”

聽到蔡婷婷這麽說，向小美又回憶起了一些細節，當即，她感覺自己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們也是啊……對了，你會有那種感覺嗎？不管什麽疑難點，最後被老師扯着，都像是用學過的知識再分析那樣……”

蔡婷婷深有同感，連忙狂點頭。

她們的班主任其實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聽到兩個人的讨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貌似不屑地走了。

如果忽略他踮起腳跟的輕快腳步，那确實是非常的沉穩和不屑。

不過，也不怪這位年過半百的老頭如此高興，剛才向小美和蔡婷婷所說的，其實也是他們教法改革的兩個重點，一是課堂效率的絕對提高，二是融入社團和生活的浸潤式學習。

學生或許沒有感覺，但在這兩者的交互作用之下，達到的成果就是——他們一次性解決的知識點變得更多，需要複盤的知識點變得更少。

當兩者比例前者無限趨向于“一”的時候，就是他們整個教師團隊勝利的時候。

不由自主地哼着歌走人，班主任沒有聽到向小美和蔡婷婷接下來的讨論。

“簡直是細思恐極，我們學校的老師越來越牛逼了。”蔡婷婷說，“但是我還是不敢給我媽說我每天都玩兩個小時，怕被打死。”

“我爸媽不太過問我這些事情呢，不過确實有這種家長。”向小美道，“就是你坐在書桌前，哪怕是在玩手機，他們都覺得你學得很乖很懂事。”

“對對對，我父母就是典型的這種人。哎……”蔡婷婷又說，“所以之前不是有個全校的約定麽？把在校生活的真實情況當成絕對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誰問也絕對不說——提出這個約定的人，絕對是個天才。”

“是啊……”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夠被永遠保守的秘密麽？

或許有，但至少，育賢高中這個不是。

“什麽鬼，今天垃圾郵件怎麽這麽多？”月考後一周，雲千渺照慣例早上起來第一句，先給自己——哦不是，先看看郵箱裏面有沒有新的信息。

剛剛打開郵箱，他就被一堆郵件淹沒了，這些郵件來自五花八門後綴的郵箱，像某種病毒一樣，密密麻麻，麻麻密密。

雲千渺看得一個頭兩個大，果斷把路尋鲲抓過來，一指自己的電腦：“什麽情況，你不是上次給我寫了個什麽攔截程序嗎？怎麽還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信息？”

路尋鲲叼一個包子，穿着一件寬松的上衣過來敲鍵盤，略微浏覽的兩封郵件後，眉毛就蹙了起來。

又抓出一個編程軟件打開，路尋鲲飛速輸入若幹行代碼，片刻後，一個抓詞軟件橫空出世，輸入剛才在郵件裏面看到的那幾個關鍵詞，路尋鲲整理出一個統計圖，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雲千渺對路尋鲲的騷操作見怪不怪了，也懶得吐槽：“那麽我親愛的裁縫小弟，你發現什麽了？是賣黃片的，還是賣道具的？”

“這次有點複雜。”路尋鲲眉心微蹙，似乎是不知道怎麽和雲千渺講，過了一陣，他才道，“是這樣的，這些可能都是家長的投訴信。”

“投訴信？”聽到家長投訴自己，雲千渺霎時端坐起來，認真看了一眼路尋鲲，“怎麽回事，我們幹什麽了讓家長投訴？環境檢驗報告不是早就公布在官網了嗎？”

“不是這個事情。”路尋鲲看了看統計表，道，“是關于社團的投訴——家長們認為，我們把太多的時間給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浪費了他們孩子本該認真學習的時間。”

“8102年了，還有這麽奇葩的家長？”雲千渺晃了晃自己翹起的二郎腿，指揮路尋鲲，“不要理他們，在我的學校他們都得聽我的，寫個程序把這些垃圾郵件删掉，麻煩小弟了。”

看着雲千渺這幅“天是第一，老子是第二”的臭屁表情，路尋鲲面露微笑，如他所願将所有郵件清理幹淨了。

可是，事情遠沒有只到“郵件清理幹淨”這一步為止。

删掉郵件，又挂上了路尋鲲修改好的屏蔽器，雲千渺清淨了一個上午，下午四點多，卻被直接殺上門的家長們堵住了門。

這一群家長團結合作，來勢洶洶，沖進雲千渺辦公室坐下，俨然有一種“他不給個交代，今天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架勢。

“雲校長，您看看，我們把孩子送進你們學校，是為了讓他們在高考裏面拿到一個好成績，而不是希望他們每天參加什麽無聊的社團活動的。”接過路尋鲲泡好的茶，帶頭的家長急切地說，“現在每天兩個小時在社團活動上，孩子們學習耽誤了，這個進度誰來賠？”

“沒有耽誤吧。”雲千渺笑容可掬，“您是還沒有看到本次月考孩子的成績嗎？成績依舊保持得很不錯。”

“可那只是月考啊。你們學校自己出題，要是出一加一等于二這種題，誰不會答呢。”一名女性家長開口，她的語音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麽好聽。

“……”一時之間，雲千渺沒有說話。

對于自己給學生開放社團時間的不理解，這是雲千渺可以理解的方面，但是這種直接诋毀他們學校信譽的話，卻是雲千渺無法理解，而且忍受不了的。

他的老師們夙興夜寐，殚精竭慮地為學生的進步而努力，絕對不是為了蒙受這樣不公的質疑。

剛才的笑容一瞬間收斂，雲千渺喝了口茶，緩緩地說：“首先，社團活動的宗旨是讓學生可以在有限的社會實踐之中，尋找到他們真正感興趣，希望奮鬥一生的方向，避免成為一個碌碌終日，不知所謂為何的人。就整個人的發展而言，我認為，這比成績更重要。”

“其次，關于他們的成績，是并沒有退步的，這由月考卷子可見。”雲千渺道，“說我們出題是一加一等于幾的家長，我必須說——凡事講求證據，我們的月考不收考卷，各位家長大可以拿着考卷找人檢測，看這份卷子的難度究竟如何，但請不要一開口就是不公允的指責，這對我們努力認真的教學人員很不公平，我想你們沒有任何一人願意遭到這樣張口就來的污蔑吧。”

雲千渺說話聲音不大，只是一種溫婉中帶着些許不明顯冰渣的語氣。

在場的家長卻從中感覺到了無窮的壓力，實在是不敢繼續和他對嘴了。

面對家長的集體失聲，雲千渺也不在意，他示意路尋鲲拿來一疊月考試卷來挨個分發，發完後便毫不留情地送客。

“感謝各位家長理解。”站在辦公室門口，雲千渺道，“是好是壞，我們拿成績說話——當然，你非要認為我這裏用社團占據了學生大部分的精力，也大可以走。”

“但我必須提醒各位家長，‘完整的人’的教育，離開這裏，可能就很難找到了。”

雲千渺說的“完整的人”其實是一個教育術語，就是指人格成熟的人。

但是在家長聽起來，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不在這裏上學，就會變得不完整那樣。

剛才就被雲千渺兩句話壓得一愣一愣的家長更是不敢說話了，他們抱着卷子倉促離開，走到校門口時，正好看見五點下課鐘聲敲響的剎那。

學生們從教學樓魚貫而出，每一個孩子的臉上，都帶着自信，青春的笑臉。

家長們站在門口面面相觑，再想起雲千渺剛才的說，便覺得自己的底氣又不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