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醫院做事就是利落,靳夫人那邊剛吩咐下去,很快就有護士将她的病床推進靳玦的病房,他的病房很大,放了一套沙發,還能放下她的病床。

程柚柒尴尬地沖病床上的人扯了扯嘴角,“怕是要打擾你了。”

他倒是坦然接受這個安排,對她說,“無妨。”

“……”程柚柒無措地眨了眨眼,心中哀嚎,他難道不應該拒絕這樣無理的安排嗎?

事已至此,程柚柒只好妥協,放棄掙紮,只是向護士讨了隔離的簾子。

護士給她裝上簾子,忙完便離開病房。

房門一關,将外界的喧鬧隔開,病房瞬間安靜下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讓程柚柒感覺尴尬,目光亂瞟,正巧對上靳玦投來的目光。

他琉璃般的眼眸,澄澈得不摻半點雜質,目光坦蕩直接地看過來,讓一向臉皮薄的程柚柒小鹿亂撞了幾下。

只聽某人唇縫中淡漠地吐出一個字,“醜。”

粉色暧昧氣氛戛然而止。

“呃?”

她疑惑地看向靳玦,發現他的目光并不是對準她,而是落在她床前的簾子上。

簾子是深藍色的,與他病房的裝修風格一點都不搭,顯得十分突兀。

程柚柒欣賞了一陣,不由得點頭,确實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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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醜是醜了點,但它多少有點用處。

“我看也不算很醜,可以将就用一下下……”程柚柒扯着一張笑臉,試圖說服他。

聞言,靳玦不禁勾了勾嘴角,掀起眼簾瞅了眼,那張仿佛樹上的蘋果熟透了的圓臉。

他眼中帶着笑意,調侃道:“用來防我的?”

程柚柒腦中一炸,連忙搖頭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我是怕我睡相不太好,吓着你。”

她說完還偷觑了靳玦一眼,怕他不信,畢竟她這個挂簾子的行為,在他的角度來看,确實是在質疑他的人品。

以他上次幫她的行為來看,程柚柒挺相信他的人品,他實實在在是個樂意助人的好青年,而且以他的身子骨,也幹不成什麽……呸,總之,她只是覺得兩個不太熟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讓她覺得很尴尬,希望他不要誤會了。

靳玦笑着點頭表示理解,卻提醒她,“你若執意要嫁給我,我們遲早要住一起的,既然你不适應這樣的相處,為什麽不同意退婚?”

程柚柒眨了眨眼,迎着他避無可避的目光,支吾着,“我,我可以提前适應适應……”

靳玦聞言,忍不住輕笑一聲,抿着嘴角,笑意不達眼底。

程柚柒瞧着他這不冷不熱的态度,後背冒起了冷汗,她咬着唇邊,疼痛讓她腦子清醒了幾分。

她原以為,只要她不拒絕這門婚事,那麽她和靳玦結婚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但現在回憶起來,靳玦從頭到尾,未對此事有任何表态。

他是個不确定因素,倘若,他對她不滿,他一句話的事,就會讓一切回到原軌。

不可以!她不能任由劇情發展下去,它的強制性太可怕了,她無法想象自己日後淪落到街上,靠賣身維生。

程柚柒見他不信,立即起身穿鞋,“我叫護士來拆了它。”

她的腳尖剛碰着鞋,只因用力過猛,飛進了床底,她趕緊蹲下鑽床底找鞋。

等她好不容易抓住鞋子,出來時,一不小心起快了,後腦勺磕着床沿,悶聲一響,疼得她眼淚都湧出來了。

但她沒有時間委屈流淚,抹了抹淚水,捏緊了鞋子往腳上套。

穿鞋的雙手無法克制的顫栗,流露出她內心的懼意。

她害怕極了,她怕好不容易扭轉的局面,又會被強制回到劇情的原軌,如果無論她如何掙紮,都會按照劇情走向,那她也無法控制自己未來,最後必定會落到書中的下場,她明明沒有傷害任何人,因果報應為何要降在她身上?

靳玦低垂着眼簾,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穿鞋的女孩身上,看着她過于絕望的慌亂,他眼底閃過一絲探究的意味。

他無非想試探一下她嫁給自己的目的,畢竟,他這副沒幾日可活的身子骨,也沒什麽有利可圖的。

但看她這副反應,像是她嫁不成他,她就活不成了。

靳玦知道白柚柒如今的處境雖然尴尬,但是要說落到活不成的地步倒也不至于,只怕是她那不擇手段的養父不念舊情,想要從她身上索回二十年的付出,榨幹她的全部價值,她若不能從中脫身,日子确實難捱,她想借他的婚事脫身也情有可原。

靳玦瞅着她垂着那可憐見的小腦袋,嘆了口氣,懶懶地擺了擺手,“不用折騰了。”

聞言,程柚柒激動地一股腦從地上爬起來,好言勸道:“靳少爺,這事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商量,我既然要嫁給你,那我會尊重你一切喜好和生活方式,既然你不喜歡這個簾子,我現在就叫人把它拆走,我也好提前适應适應我們的同居生活。”

靳玦聽這話覺得有趣,擡眼卻見她的眼眶微紅,鴉睫上沾着星點的水珠,上揚的嘴角微頓,“你可知我活不了幾日?”

這個問題太具有挑戰性了,倘若答得不好,這婚事肯定要涼了。

程柚柒低頭思慮了一番,戰戰兢兢地開口,“我養父聽那山觀道人說,你的病,結婚沖喜後就會好的。”

“咳咳咳……”靳玦突然咳嗽起來。

程柚柒吓得急忙上前給他拍背緩氣,“你,你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倒杯溫水。”

靳玦止住咳嗽,擡手擋了她遞到嘴邊的水,“我還好,謝謝。”

“哦。”既然他不想喝,程柚柒便擡手送到自己嘴邊,一鼓作氣,喝得見了底,清涼的液體穿入身體,舒緩了她片刻的緊張。

靳玦看着她用他的杯子,張了張嘴,聲音卡在了喉嚨,最終沒作聲。

程柚柒被靳玦用奇怪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放下杯子,緊張地開口,“上次,你幫了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你就暈過去了。你對我有恩,我無以為報,若能借沖喜這事幫你渡過難關,我也算還清了……”

這話說的,程柚柒自己都不信,但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旁人避之不及的,她反而上趕着争取的異常舉動。

靳玦沒說信不信,只是用饒有興趣的目光瞧着她,“這點小恩也值得拿終身大事來回饋?”

“不是小恩……”程柚柒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靳玦,他如那日幫她時一般,一雙鳳眼含着淺淺的笑意凝視着她。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我,但那東西對你的損傷肯定很大,你吃完就暈了過去,若那日我手中的東西被發現,我定是百口莫辯,後果不堪設想,我是白家抱錯的女兒,我的養父定會為了他的顏面,果斷舍棄我,而這個污點将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陰影……”

這是她真心實話,她真的很感謝他那個舉動,被關在房間的那幾天,也一直在擔心他的安危。

她咽了咽唾沫,繼續說,“或許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在我這裏,是極大的恩情,若能讓你健康長壽,我在所不惜。”

“這聽起來倒有幾分真心。”靳玦揶揄道。

程柚柒的雙頰唰的一下,染上了雲霞。

“我……我本來就是真心想嫁你的。”她略有心虛的強調。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臉上許久,擡手朝她勾了勾手指,招她走近些。

程柚柒歪頭遲疑一陣,想着自己答應了靳夫人要照顧好他,便乖乖上前兩步聽候他的吩咐。

“靠近點。”他輕聲哄誘,靜坐床頭,等待溫馴的羔羊自投羅網。

她剛才走的那兩步,已經是抵在了床沿,若要再靠近些,只能傾身過去。

程柚柒照他的吩咐,靠了過去,只見他擡手過來,白皙颀長的手指逐漸在她眼前放大。

那手指骨節分明,好看至極,指尖輕輕落在了她的眼角,沾了些許濕潤。

異樣的觸感讓程柚柒當場愣杵住,待她回神,見他竟然用那沾過她眼淚的指尖放在唇邊,舔了一口,垂着眼簾,細品着其中的滋味。

許久,他說,“鹹的,是眼淚,你哭了。”

他不帶血色的唇線微微勾起,透着一種病态的美感。

眼前的畫面強烈沖擊着程柚柒的視覺感官,雖說她經過他“吃糖”一事,再見他嘗淚這一荒唐舉動,她覺得也不算什麽稀罕事了,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跳,漏了兩拍。

他從床頭抽了一張濕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抽出餘光瞥了她一眼,“既然是真心的,哭什麽?”

“那是,那是因為……我撿鞋子的時候,頭磕到床了。”她心跳的很快,回他的話磕磕絆絆,咬了幾次舌頭,才把一句話說完整。

“磕疼了?”他問。

程柚柒搖頭,“現在不疼了。”

這麽說,那意思就是剛才很疼。

“磕到哪了?我看看。”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藥香。

程柚柒不适應和他靠得這麽近,起身往後退,“我沒事,謝謝。”

她還沒來得及撤離,手腕處突然多了一道力量,不松不緊,剛好在對方的掌控之下,将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近到連對方臉上的毛孔都能清晰可見,這是程柚柒從靳玦身上,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既然你要嫁給我,這樣的距離,你應該開始學着适應,不然我們将來的婚後生活該怎麽辦……”

此言一出,程柚柒腦子嗡嗡作響,什麽“婚後生活”?他都病成這樣了,難不成還想那事?

見她臉色如遭雷劈,靳玦自覺“吓唬”夠了,松開了她。

失去支撐點的程柚柒猶如浮萍一般,腳底虛浮,一頭栽向了靳玦。

程柚柒沒有等來預想的疼痛,她整張臉陷在了柔軟蓬松的被子裏,清新的皂香滿滿的充斥着她的鼻腔。

一聲淺嘆,從她頭頂輕飄飄地飄過。

程柚柒扭頭,正好與在她上頭的靳玦四目相對,她扯出一道尴尬的笑容,“我這是提前,适應适應……”

“……”靳玦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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