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只是,傳言向來不是空穴來風,昨日你母親來我病房,向我母親哭訴,說是你得知有這門婚事之後就暈死過去……”

“這……這絕對是誤會。”程柚柒有些底氣不足,她不知道白母哭訴這一事,想必是在她闖進靳玦病房之前發生的事。

他不緊不慢地道了句,“是嗎?”

然後又抛出一個問題,“那你暈什麽?”

暈什麽?她低血糖暈的。但也不是因為絕食,她只是在那個滿是污穢未打掃的房間裏吃不下飯而已,但這樣的解釋更難讓人信服。

她咬了咬牙,義正言辭,“我那是高興的!”

“高興?”他咬着字眼,忍下喉間的癢意。

他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血色全無的唇色褪去幾分溫柔,多了幾分冷淡,“說說看,嫁給我這麽個病秧子,有什麽可高興的?”

他這話換個直白的意思就是,他這麽個将死之人,有什麽利可圖?

這個問題更加犀利了。

程柚柒緊張的咽了咽唾沫。

她最初答應下來這門婚事,正是想着他命短,她可以借此逃離白家逃離劇情掌控,或許還能得到一筆遺産。

但她不能這麽回答。

程柚柒知道靳玦風輕雲淡,但是“死亡”這個詞眼,但凡是有血有肉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在意的。

靳玦瞧着她睫羽微顫,緊抿朱唇,一言不發,很是為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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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她是想借結婚一事遠了白家,只是見她為了哄騙他,竟說“高興”,顯得極為諷刺。

靳玦瞧着她低頭垂喪,茸茸的毛發翹得高高的,微微搖擺,像是只做了錯事的毛孩子向他搖尾乞憐。

那毛發像是撓了他的喉嚨,癢意忽的愈重,靳玦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捂在嘴邊,咳嗽像是被瘀堵了許久,突然爆發起來,一時收不住。

程柚柒正糾結該如何與他迂回,隔床傳來劇烈的咳嗽聲,讓她聽得膽戰心驚。

不是說病情穩定了嗎?看他這樣也不像醫生說的那麽樂觀啊。

靳玦的咳嗽一聲不等一聲的咳着,程柚柒怕他這麽咳下去會咳厥過去,壞就壞在他身邊現在沒人照顧,楊嬸收拾了他的餐具,一早就離開了,而她還在打點滴。

她擡頭看了眼吊瓶,還有一大半量的藥液,咬牙拔了針頭,連忙掀了被子下床,快步走到他身邊來。

“你怎麽樣?要不要叫護士過來?”

程柚柒本想按呼鈴,見他搖了搖頭,只好作罷。

他半張臉被手帕遮了去,只露出一雙丹鳳眼,發紅的眼眶,是慘白的面色上,唯一一處帶着血色的,可見他咳得十分辛苦。

她心尖一緊,問他,“你的藥呢?”

靳玦回答不了她,騰出一只手,指向床頭櫃。

程柚柒連忙翻開床頭櫃的抽屜,找到兩瓶藥,看了看上面的用法,取了合适的量,塞到靳玦的手中。

見他含了藥,難忍的吞了下去,程柚柒問他,“喝點水?”

不等他點頭,她連忙轉身給他倒了杯水,送到他嘴邊。

他抿了兩口,吞咽下去,喉嚨處的幹癢得到了緩解。

他緩了半響氣息,不再咳嗽,将弄髒的手帕扔進垃圾桶。

程柚柒瞧着他轉好的臉色,也跟着舒了口氣,心中開始盤算起來,明天醫生要她出院,她該怎麽留下來。

他這般虛弱,沒護工的這幾天,她實在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呆醫院裏。

“謝謝。”因為咳嗽,他溫潤的音色變得嘶啞。

程柚柒連忙擺手,“你我之間,不用客氣,以後都是一家人嘛。”

她說完這話,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雙頰暈紅,陽光落在她臉上,甚是明媚。

靳玦像是被她這話逗樂了,輕輕勾了勾嘴角,好似将先前的不愉快一掃而光。

将他哄好,程柚柒覺得自己身心都輕快了許多。

可她還沒輕松幾分鐘,就見他霁朗的臉色一沉,擡手招她,“你過來。”

“啊?怎麽了?”她走過去。

他伸手過來拉她,指尖相觸的那一瞬,她好似被電流擊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想要抽回,卻沒他的速度快,被他牢牢攥緊。

他的掌心很有溫度,指尖帶着點冰涼,傳遞到她手中的溫度,漸漸灼熱起來。

灼熱的不止是她的手心,還有他的目光。

“坐過來。”他扯着她的手,力道輕微。

她順勢坐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靠他太近了,近到連對方臉上細膩的肌理都清晰可見。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想挪挪位置。

他擡眼叫她,“別動。”

嗓音沙沙的,氣虛微弱,明明沒什麽威懾力,可那多給的眼神,讓程柚柒的身形頓時定住。

她正腦子裏犯迷糊,想着靳玦這是準備幹啥呢,手背傳來的濕涼,讓她瞬間回神,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背針眼處有幹涸的血跡。

而靳玦手中捏着不知何時抽來的一張濕紙巾,正在替她擦拭着。

他低着眼簾,睫羽微垂,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筆直挺拔的山根下,薄唇微抿,認真仔細,不容一絲瑕疵的樣子,很是賞心悅目。

程柚柒也就多瞅了兩眼,趕緊收了收心,對靳玦說,“我自己來吧。”

“已經擦好了。”

他松開了她的手,将濕紙巾扔進床邊的垃圾桶。

程柚柒低眼看着擦得幹幹淨淨的手背,只好對他道了聲謝。

“謝謝啊。”

“一家人不用客氣。”

“……”

雖然她自己也說過“一家人”的話,但從靳玦嘴裏出來,她聽着怎麽覺得有點……調侃的意思。

靳玦任她原地腳趾扣地,轉身按了呼鈴,響了一陣,那頭接通,他開腔吩咐,“帶份新的靜脈輸液針過來。”

程柚柒眨了眨眼,不知所謂。

沒過多久,一位漂亮的護士小姐姐推着護理車進來。

她拿着針頭過來,詢問靳玦,“靳先生,你叫我帶這個過來是需要打針嗎?”

靳玦看向程柚柒,“給她打。”

程柚柒一時間,表情龜裂。

這,這人恩将仇報啊!她為了他奮勇拔針,他竟然叫護士來給她重新打過!

聞言,護士小姐姐也是跟着一愣,看着坐在靳玦床邊的程柚柒,又扭頭看向程柚柒的床位确認,那原本好好插在血管裏的針頭正在空中搖擺。

她們護士打針都會用膠帶固定綁緊,就算歪了也不至于讓針頭完全在外頭,所以,那女人是故意拔了針頭。

護士瞧着眼前兩人成對的身影,臉上的溫柔褪盡,這女人好心思啊,為了接近靳先生這麽不擇手段。

可惜,靳先生一向喜歡清靜,不喜歡有人打擾他,這女人肯定是惹靳先生厭煩了,才特意叫人來給她打針,好将她支開。

她想到此處,看着程柚柒的背影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她得替靳先生好好治治這女人,叫她以後安分些。

“你打得好好的針,拔了它,去坐到靳先生床上是怎麽回事?”

這位小姐姐語氣犀利得讓程柚柒聽了覺得不舒服,但她拔針确實給人家增加了工作量,對方有點脾氣也很正常。

單論這件事是她理虧,于是連忙站起身向小姐姐陪笑,“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那護士不吃她這一套,冷哼一聲,轉身走到她床邊,冷聲叫她,“過來打針。”

程柚柒看向靳玦,靳玦一聲輕飄飄的“去吧”打發她走。

程柚柒只好硬着頭皮過去了。

護士小姐姐在她手腕處綁了皮管,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可程柚柒卻見她左拍拍右拍拍,手都快拍紅了,也不見她下針,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

她聽網上說,凡是經驗不足的護士,紮針找不到血管,就喜歡這麽拍來拍去的。

雖然剛才一針紮準減輕了點她的心理陰影,但看這位小姐姐這般,又重新勾起當年的回憶。

等護士小姐姐不拍手了,亮出了針頭,程柚柒的理智徹底崩潰。

在下針的前一刻,程柚柒急忙攔下,瞧着對方眉川不耐煩地皺起,她吞了吞唾沫,說,“我怕疼,小姐姐你輕一點哈。”

對方冷嗤一聲,“現在怕疼了?拔針的時候不見你疼啊。”

話音未落,手背上猝不及防的刺痛感,讓程柚柒忍不住叫出聲。

“疼疼疼……”

“你亂動什麽?紮歪了。”

那護士說着,将插進去的針頭抽回來,重新調整位置,在肉裏面找血管。

程柚柒咬着下唇,倒抽一口氣,這種疼真的很折磨人。

“好了嗎?”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打顫。

“你說呢。”

對方不耐煩地回應她,一邊給她松了手腕處的皮管,扯了針頭,用膠帶綁了個棉球在針孔處,然後對她說,“另一只手給我看看。”

“看另一只手幹嘛?”程柚柒下意識地将手藏在身後,警惕地盯着對方。

“這只手血管細,打不進去,試試另一只手。”

還要再紮另一只?

程柚柒這次真的要哭了。

她嚴重懷疑這護士是不是跟她有仇!

那護士不給她懷疑人生的時間,當即要折騰起她另一只手,她抵死頑抗,堅決不從。

兩方拉扯僵持不下時,靳玦竟大發慈悲,出聲将她從人間地獄裏解救出來。

“你不用給她打了。”

護士猶疑不定,很是為難的看着靳玦,“可是……”

“我的針頭出來了,你先過來幫我看看。”靳玦說。

這話一出,程柚柒看靳玦的目光亮了幾分,他這舍己救人,英勇就義的行為,叫她實在佩服,果真是樂于助人的大好青年,不由得為他豎起大拇指,也沒法去計較他特意叫護士來給她打針這事。

程柚柒心裏明白,靳玦大概是看藥液還未打完,才叫護士來給她打針,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恐怕他自己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當然,她自己也沒想到,明明早上那一針毫無痛感,她還在心裏狠狠贊揚了這個醫院的護理水平,看來是她以偏概全了。

現在看來無論哪個醫院,水準總會有點參差不齊。

碰到面前的這個,算自己倒黴吧。

她自認倒黴的想着,一邊扯了手背上的膠帶,連帶着止血的棉球,扔進了垃圾桶。

她瞧着手背上已經起了一片慘不忍睹的淤青,還多了兩個針眼。

心理陰影+10086

值得慶幸的是靳玦及時叫停,不然她另一只手也得遭殃。

不過,疼痛并沒有因此消失,只是轉移了。

程柚柒眼瞅着那護士轉身取了新的針頭,朝靳玦走去。

程柚柒在心裏默默祝他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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