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牙還挺尖的

第3章 “你牙還挺尖的。”

走廊裏照不到陽光，空氣涼森森的，有些許細小灰塵在昏暗燈光下浮沉。

葉韶見曲泠不作聲，伸出胳膊撩起袖子給他看，細白的手腕在昏沉光線下白得刺眼。

“我中了寒毒。”她語氣平緩，“如果不每天貼着你，寒毒發作，我會死。”

葉韶以手腕內側貼了貼曲泠握劍的手，确實比他體溫更低一些。

“我只是想活下去。”葉韶說。

這話說得真心實意，黑眸卸去了調侃笑意，安安靜靜地望着他。

曲泠微微一頓。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線條幹淨利落的唇線張了又合，最後沒有說話，只将劍沉默收起。

葉韶靠在牆上，破天荒沒有插科打诨，目光沒什麽焦點地落在對面的牆上。

曲泠關門的聲音很響。

葉韶一個人在走廊裏站了一會，等身上的戰栗平息，才伸手将劉海往後一撩。

頂着有些淩亂的發，她自言自語一般嗤笑出聲，“還挺沒素質。”

【到底誰沒素質啊。】系統看不下去了。

“我可沒想着要殺人。”葉韶走進房間，往床上一坐，“起碼我遵紀守法。”

“你開靜音模式哈，”她吩咐系統，“我睡會。後面還得想辦法和男女主搭上線呢。”

來早了也不好，連劇本都沒有，全靠她自由發揮。

系統連忙安靜，過了一會葉韶睡熟了，它才反應過來。

明明它是甲方！為什麽要聽她指揮！

可是把葉韶吵起來，估計又要說那些怪話...系統覺得自己有點弱小可憐還無助。

葉韶夢見自己回到了現代，站在自己家房門前。

她推開房門。

家裏燈關着，空無一人。只有在卧室那裏傳來細微的歌聲。

她走進去，和她記憶中的一般，卧室也冷冷清清的。

一個半挽着發的女人抱着懷裏的襁褓，坐在躺椅上輕聲哼着歌搖晃着。

葉韶往裏走，覺得渾身發冷。

走近了，女人渾然不覺，神色溫柔地望着懷裏的襁褓，仿佛這是她唯一的珍寶。

她站在女人身後，輕輕俯身下去。

只見女人懷裏抱着的是一個笑容誇張的玩偶。

“小韶，媽媽最愛你了。”她聽見女人柔聲說着，在玩偶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冷氣一點點攀上葉韶的脊椎。

“你看，爸爸也在睡覺呢。”女人完全不覺得異樣，抱着玩偶起身來到床前，“我們去床上睡。”

葉韶目光追過去，溫馨的藍色被單裏，放着同樣笑容誇張的男性玩偶。

她如墜冰窟。

——“好冷！”葉韶猛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冷不是因為夢見往事，而是因為自己确實在發抖。

“這鬼地方空調都不裝一個的？”她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軀體僵硬得過分。

定身一看，她的關節處結起一層薄薄的冰，覆蓋在細白的肌膚上，美得有些怪異。

這種事情不要啊！

葉韶直呼好家夥，也來不及考慮太多，直接跳進了陽臺上的溫泉裏。

泉水溫熱，一下子緩解了葉韶的寒意，但是她有種預感，這只是治标不治本。

“系統！這怎麽回事！”她連忙叫出系統。

【我也不知道！】系統也有點慌，【你快想想辦法！】

葉韶：？

“系統同志，你這種工作精神是不可取的。”葉韶說，“不要推卸責任。”

挨了葉韶的批評，系統開動小腦筋，“要不，你現在翻牆過去？”

葉韶恨鐵不成鋼狀嘆氣，“小同志，這就是你另外一點不好了。”

“工作态度有了，但是業務能力也要提升上去。”

“你看看我現在像是能翻牆的樣子嗎？”

系統聽她聲音平靜無異樣，甚至還能開玩笑，仔細一看才發現她雖然半個身子浸在熱水裏，但脖頸已經結上了霜花。

葉韶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冰霜簌簌掉落，融化進溫泉裏。

熱氣氤氲間，葉韶往池壁一靠，笑道，“那就看曲泠同志願不願意救人了。”

-

曲泠合衣半躺在床上，手随意搭在屈起一條腿的膝蓋上，指節處站着一只灰白色的小鳥。

雖然房間裏有溫泉，但一想到下午隔壁葉韶與店家說的話，就完全不想泡了。

人類的世界真可怕啊。

“少主！少主！”白色小鳥抖了抖羽毛，氣憤填膺道，“隔壁女人真是欺妖太甚！我在樹上都看得氣死了！”

“我們少主英姿勃發氣宇軒昂風流潇灑，”說話一口氣有點長，它喘口氣，“居然被她叫老婆！”

曲泠沉默了片刻，低聲開口道，“沒有少主了。”

小鳥一呆。

“上任青丘之主死了，”曲泠聲音平緩，眸子卻很黯，“我就是青丘的主人。”

小鳥安靜下來。

流水聲潺潺，環繞在不算寬敞的屋子裏。月光搖曳着，落在曲泠的額發上，再墜進他暗金色的眼底。

小鳥梗了梗脖子，試圖轉移話題，“那女人就更不敬了！臣去讓她知道一下青丘的厲害！”

“就你？”曲泠終于笑了，用指尖彈了下小鳥的腦袋，“到時候她說怪話，你最先受不了。怎麽，你要去扯她頭花？”

一想到葉韶的怪話，曲泠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到底是怎樣的一方水土，才能養出這種女孩子啊。

但別的不說，她正常講話的時候，眼睛還挺漂亮的。

好好一個小姑娘，只可惜長了張嘴。

“少主！”小鳥發現新大陸一般叫起來，“您耳朵怎麽紅了！”

曲泠一驚，雪白狐耳瞬間從發間探出。細白絨毛覆蓋之下，看不出任何異樣。

“你看錯了。”曲泠淡定道。

“少主啊！！”小鳥痛心疾首，都沒注意到自己又叫回了少主，“您不要被那女人的美色所惑啊！”

“不可能，”曲泠這次臉都有點紅了，連忙別開臉，“她能有小爺好看？！”

一君一臣争執間，曲泠聽見了隐隐約約的求救聲。

聽着像是葉韶的。

狐耳一抖，曲泠猛然意識到這不是他的幻聽，而是真真切切從陽臺那裏傳來的。

曲泠一下子坐起來，往陽臺那裏看，別是她卡在牆頭上了吧？

陽臺空無一人，只有她的求救聲越來越細弱，像是被人堵住了嗓子眼。

這麽狡猾，肯定是裝的。曲泠正打算躺回去，卻不期然想起葉韶臨走前和他說的。

“我只是想活下去。”

還有她認真的眸光。

-

寒霜即将封住她的咽喉，葉韶呼吸也變得費力起來。

系統在她腦海裏急得四處亂竄，被葉韶在心裏呵斥一聲後委屈巴巴地蹲了牆角。

“等我就義了，”葉韶呵出一口白氣，“你再綁人可別搞錯時間。”

【可我不...】系統話說到一半，突然，竹籬笆牆後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下一秒，一個少年的腦袋探了出來。

他沒來得及看清溫泉裏的情況，就連忙用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局促道，“你穿衣服了嗎！”

沒有回音。

曲泠掙紮了片刻，才勉強睜開左眼從指縫往下看，就看見葉韶半躺着，全身已經覆蓋了一身薄冰。

“居然是真的...”他自言自語了一聲，一撐牆輕巧躍下，快步走到葉韶身邊蹲下。

“怎麽弄？”曲泠問葉韶，兩只手伸出來又縮回去，感覺摸哪裏都不對。

葉韶無語地看着他。

“沒事我來了。”曲泠自我安慰地碎碎念着，伸手環住葉韶露在水面上的頸脖，“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少年胳膊搭上來的剎那，溫熱感一下子取代了寒冷的刺痛，霜花慢慢開始融化。

葉韶松了口氣，看來曲泠是個好同志。

曲泠也跟着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挪開，卻發現一挪走，馬上寒霜又再次往上攀爬。

“你這毒怎麽這麽難纏啊！”曲泠有點崩潰。

葉韶無辜地眨眨眼。

“算了。”曲泠突然嘆口氣。

他松開了手，站起了身。

溫暖驟然離去，即便淡定如葉韶，也心底微微一慌。

明月落在溫泉池面上，波光粼粼，卻把曲泠的眉眼照得陰晴難辨。

微風刮過，雲遮住了月色。

曲泠一雙暗金色眸子卻明亮起來，中間豎起的妖瞳越發明顯。

雪白的狐耳從發間彈出，柔軟的尾巴拖在他身後，像是落下來的雲。

“便宜你了。”曲泠說。

他翻牆過來沒帶劍，于是将自己的食指用力一咬，冷白的手指瞬間沁出了鮮紅血珠。

葉韶看得倒抽一口冷氣。

曲泠本人卻不以為意，邁步躍入池子裏，與葉韶面對面。

“張嘴。”他對葉韶說，葉韶艱難地眨眼，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曲泠啧了一聲，一只手鉗住葉韶的下巴，然後直接将手指伸進葉韶的嘴裏。

葉韶：！！！

想象中的鹹腥沒有出現，而是一股說不上來的花果甜膩的香氣，一下子充盈了口腔。

葉韶下意識舔了一下。

“啧，別舔。”曲泠也覺得別扭，金燦燦的妖瞳不看她，定定望着天上的月。

葉韶不舔了，只安靜地吞咽着他的血，等它化作暖流湧進她的經脈。

少年指節骨骼堅硬，指腹還有薄薄的繭，動作不算細心，放在葉韶嘴裏難免磕碰到牙齒。

“你牙還挺尖。”曲泠發現新大陸一般，幹脆把傷口壓在她牙尖上，讓血流得更快些。

大概是疼痛刺激到了他的神經，曲泠眸子變得更亮了，嘴角不受控地往上翹，看上去有些興奮...和愉悅。

葉韶幹脆把眼睛閉上了。

媽的，變态。

-

清晨的陽光毫不吝啬灑下，落在少女熟睡的臉上。

葉韶一下子清醒過來，整個人往下一滑，猝不及防嗆了一口自己的洗澡水。

葉韶：？？？

葉韶撲騰着坐起來，幸好是睡在溫泉裏，倒也沒有着涼，只是有點狼狽。

她伸展了一下身子，發覺自己好像動作都變得輕盈了，就連視線也變得清晰如洗，就連空氣中的細灰都看得一清二楚。

【宿主，】系統的聲音有點激動，【真有你的，你都煉氣了！】

“不許和我大小聲。”葉韶和它講規矩，然後不動聲色發問，“煉氣？”

【你的身子原本是沒有任何修煉天賦的，】系統聲音小了些，但還是很興奮，【可是昨天晚上喝了男二的血，你一夜之間引氣入體，邁入煉氣階了！】

這個世界的修煉方式是吸收靈氣，引氣入體顧名思義，就是修煉者成功自主吸收了空氣中的靈氣，化作自己的力量。

那就邁入了煉氣期。

煉氣期的修士身強體壯，壽命比凡人要長了一倍。之後便是築基期，算是正是踏入了求仙問道的門檻了，可以禦劍而行，逐漸比較符合傳統文學作品裏的神仙形象。再後面是金丹，可以将靈氣外放，自由操控外物。之後還有元嬰，化神，返虛和最後的大乘...

只是現下的世界是那次滅世魔禍後的三百餘年，幾乎所有化神以上的大能都用自己的全副身家性命飛蛾撲火一般去和魔族戰鬥而隕落，留下的修士還沒來得及成長起來補上。

如今應天宗的掌門是返虛初期。這在三百年前還只算是個“好苗子”，放在現在已經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龐然大物般的壓迫感。

而應天宗所謂的首席弟子男主謝映，現下這個時點也才金丹期。

“那是不是說他還挺補的？”葉韶不太關心這些，她一邊換衣服，一邊随口道。

系統想了想，又有點喪氣，【可是這和你的攻略沒關系。】

“怎麽沒關系呢，”葉韶笑，把頭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利落的馬尾兒，“這樣如果男二不配合我，我直接把他打暈了就範。”

【...人家剛剛救了你的命哎。】系統說。

“那我教他社會的殘酷。”葉韶笑得很陰險。“比如我馬上就要上演一場《極限追愛：霸道女王和她的小逃夫》。”

她追，他逃，她們都插翅難飛。

“哎你說，這個世界捕捉野生動物犯不犯法啊？”葉韶突然想到這個。

【他是妖，不是普通動物。】系統心累，【不管是仙門還是凡界，妖都不受歡迎。】

“是麽。”葉韶換好衣服，去樓下櫃臺結賬。

“客人，”店家露出一個看破不說破的眼神，“您隔壁的說他的份算您的。”

葉韶：啊？

“真有您的。”店家笑容意味深長，“一晚上就搞定了。”

葉韶眼神放空。

似乎也不是很意外，畢竟他連牛車的錢都問她要。這次救命喂血，不宰她一筆都覺得說不過去。

親兄弟，明算賬。

麻木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釵子抵了賬，葉韶往外走。

踏出店門的一剎那，春日暖陽燦爛而下，她微微眯了下眼。

再次睜眼時，只見白衣少年郎靠在門邊，朝她嫌棄地啧了一聲。

“等你好久了。”曲泠有些不耐煩，把劍扔給葉韶，“拿好，走了。”

葉韶有點發愣。

“幹什麽？”曲泠見葉韶發呆，自己也有點不自在地別開臉，“還想凍成冰塊是吧？”

作者有話說：

1.小葉妹妹：我牙尖嘴利你也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