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好巧,楊先生◎

許喃做了一晚上的夢,夢到天空中在下粽子雨,落在地上就成了金元寶,而他就被壓在金元寶堆成的山下,就像是五百年前的孫猴子。

睜開眼的時候,那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還清晰分明。

按了按胸口,許喃想,他一定是窮怕了,窮到不相信自己會有什麽好運氣,所以才會在大哥說要幫他拿第一的當天晚上就做這麽沉重的美夢。

“喃兒,你怎麽今天起這麽遲?”許喃出去的時候,寧一俞正在吃十一點半的早點。

“做了個夢。”許喃揉着發脹的太陽穴,沒睡好就是容易頭疼腦脹。

“什麽夢?”寧一俞接着話,邊吃自己的外賣。

許喃回想夢裏的場景,自覺自己實在是拉不出圈門:“一個痛并快樂着的美夢。”

寧一俞:“…………”翻個白眼。

“你今天不是休息嗎,”見許喃穿着外出的衣服,寧一俞有些好奇,“這是臨時有工作?”

許喃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休息,不過我約了小岩一起吃飯。”

“哦哦,這樣,”寧一俞懂了,三兩口把自己碗裏的馄饨扒拉進嘴裏,“那午飯我就不等你了哈。”

許喃說好,站起身收拾自己的包:“需要帶什麽東西給我發消息。”

背上包,許喃告別寧一俞出門,才走到門口就收到寧一俞的微信。

[一魚:我的小斑馬充了電,你要是用的上可以騎,我今天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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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喃沉吟片刻,側目,寧一俞的小斑馬是一輛白黑條紋的電動車,乍看像是一只斑馬,因此得名。

小斑馬就停在院子裏,許喃很不喜歡工作日坐公交車,學生很多,經常擠得上不來氣。

最終許喃嘆了口氣,雖然很心動,但還是沒有用小斑馬,他倒是會騎電動車,偶爾也會和寧一俞一起出門的時候騎,只是讓他一個人騎就不太現實。

他很惜命,騎車的時候聽不到喇叭鳴笛,實在是沒有安全感,所以哪怕擠公交車很辛苦,他也只能選擇借用公共交通工具。

約定的地點是徐小岩學校附近的一家農家菜館,許喃坐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到。

許喃剛一進店,面前就撲過來一道人影,許喃驚得下意識後退,但還是被那人抱個正着,許是為了方便交流,他只抱了一下,很快又放開了。

“哥,我好想你!”面前的男孩子二十出頭,穿着一身籃球衣,頭發很短,眉眼張揚帥氣,笑起來會露出八顆大白牙,長得帥,性格好,在學校很受女孩子的喜歡。

這就是徐小岩,也是許喃的弟弟。

兄弟倆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鼻子和面部的輪廓,只不過氣質不同,一個陽光開朗,一個沉靜內斂,不細看就會給人一種差異很大的感覺。

“哥你都不來看我的,你好狠心啊,我給你發消息你也總是不回,今天這麽重要的比賽,我都以為你不來呢!”

面對弟弟的連環吐槽,許喃無奈,但還是縱着他:“我錯了我錯了,我今天這不就來了嗎,你今天的籃球賽我一定從頭看到尾好吧?”

徐小岩對這話保持懷疑态度:“你每次都這麽說,但每次都沒看完就走。”

許喃一梗,伸手在人肩上拍了下,徐小岩從小就愛打籃球,個子比許喃還高些:“你可知足吧,我都忙成啥樣了,能來看你打球就不錯了。”

徐小岩嘿嘿一笑,見好就收,拉着許喃到預定的包間坐下:“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老是不回我消息,我跟你說,你不用這麽辛苦的,等我畢業了,我幫你一起還錢,我給你出錢做手術……”

這話許喃聽得太多,眼睛自動屏蔽,撿起桌上的菜單問:“哈哈哈,知道你孝順,菜點了沒?”

“啊,點了,都是你愛吃的菜,”徐小岩咧嘴一笑,“他們家的辣子雞超好吃的,我讓他們少放一些辣椒。”

許喃嗯嗯點頭,放下菜單:“你爸媽最近還好吧?”

“好得不得了,我爸自從退休了以後,天天和我媽出去爬山遛鳥,舒坦着呢。”徐小岩打小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什麽事都不上心,但也有意外……

“他們其實不在意……”徐小岩醞釀着想說的話,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許喃瞥了眼,擱在桌上的手不自覺虛握。

“啊,是我媽,你等會兒,”徐小岩随手劃開手機,接受了對方的視頻申請,也不拿起,就這麽支着下巴聊,“媽,怎麽了?”

視頻的那邊是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中年女人,臉上布着歲月的溝壑,比徐小岩同學的母親年紀還要大一些。

“小岩,我聽小風說你今天有聯賽,這麽大的事情怎麽都不跟我們說呢?”徐母嗔怪。

徐小岩笑得眼睛眯起:“今天不是什麽大比賽,你們來回跑多累啊,等我打進決賽了,讓你們風風光光地來看我奪冠!”

徐母叫他的話說得笑個不停:“你這孩子一點都不謙虛,外面的隊伍多厲害啊,你可得細心些,驕傲必敗知道吧!”

“是驕兵必敗,”徐小岩笑眯眯地糾正母親口頭錯誤,“反正你們就別擔心了,我肯定能進決賽的,等我回家報喜嘞,我爸呢?”

徐母哎哎地笑:“他去找你馮爺爺下棋了,還沒回來。”

徐小岩點點頭,一本正經道:“馮爺爺啊,我爸還真是敬老愛老,成天給老人家送溫暖送錢。”

“哎喲,你這缺心眼的孩子!”徐母又是一陣笑,徐父是個臭棋簍子,每次和馮爺爺下棋都是輸,偏偏又菜又愛玩,所幸也就是五塊錢一局,徐母便也不拘着他。

母子倆聊得熱鬧,許喃在旁邊默默喝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點好的菜陸陸續續上桌,兩個人點了六個菜。

好半天,徐小岩才安撫好母親挂了視頻。

“我媽就是愛操心,”徐小岩無奈地笑着聳聳肩,“沒事了,咱們先吃飯吧。”

“好,”許喃放下茶杯,“你點這麽多菜,吃不完怎麽辦?”

徐小岩瞅了眼一桌子的菜,渾不在意地擺手:“沒事,盡量吃,咱們都好久沒見了,這家菜很好吃,想給哥你都嘗嘗。”

許喃抿了下唇,沒說什麽,拿起筷子夾菜。

這家菜的味道确實不錯,但兩個人吃六個菜還是太勉強了,吃到最後,都還剩好多。

“要不打包?”許喃問,這麽多也太浪費了,“帶回去熱熱,估計都還夠吃兩頓。”

徐小岩想了想,遲疑道:“算了吧,一會兒不是還要去看我比賽嘛,拎着也不方便,味兒大。”

許喃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那行吧。”

籃球賽是在徐小岩學校的籃球館舉辦,聯合了各個高校,也算是一個比較大的比賽了,吸引了不少觀衆,往籃球館走,沿途都是拿着小旗子的人,激烈地讨論着能奪冠的隊伍。

“哥,你聽到沒,”徐小岩眉飛色舞地湊近,“曲大就是我的隊伍!”

曲大是被提及最多的,只要是說到奪冠,曲大就會被點名。

許喃被青春洋溢的校園氛圍感染,腳步輕快,臉上也不自覺帶上笑意,順着徐小岩的話往下接:“那你可真是厲害呢。”

他不懂籃球,讀書的時候沒怎麽玩過,對籃球的了解僅限于基礎常識,怎麽投籃,怎麽運球這樣。

“我給你留了家屬座,一會兒你就坐那兒,那個位置老好了,看我給你拿個冠軍回來!”這話徐小岩說得格外自信,要是有條尾巴都該翹天上去了。

許喃笑着點頭,對方卻是話題陡然一轉:“哥,你上次說的那個給你刷禮物的玩家,他現在還在刷嗎?”

許喃愣了下,沒有對他隐瞞,但也沒有都說,只含糊道:“嗯,刷得挺多的。”

徐小岩面上閃過一抹擔憂,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我聽說好些玩直播的男的都不太……嗯,正常,哥你可得小心,他要是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你就把他删了,不行就報警。”

雖然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但許喃還是被他說得有些好笑,要是用戶哥知道自己被人當成了變态,不知道會是什麽想法。

“你可別操心我了,”許喃把人推開,“我都多大的人了,需要你一個小屁孩操心。”

徐小岩不服氣地嚷嚷:“哥你這話說的,我也成年了好吧,男人成年了就能頂天立地……”

許喃瞥開眼,絲毫沒有要聽幼稚鬼發言的意思,徐小岩氣哼哼地伸手去掰他的腦袋,許喃不肯,兩個人就這麽鬧着進了籃球館。

走到徐小岩刻意留的位置,腳步驀地一頓,那個位置上,一對夫婦正在和周圍年輕的男孩子們聊天,臉上的笑擠出幾道深刻的褶皺。

塞在衛衣兜裏的手不自覺捏緊,人群中有人看到徐小岩,招呼一聲,夫婦倆聞聲回頭,四個人的目光就這樣遇上。

許喃目光游離了一瞬,主動上前打招呼:“伯父伯母,好久不見。”

想要給兒子一個驚喜的徐父徐母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許喃,兩人都有些不自在,徐母點點頭,不無尴尬道:“阿喃這是來看小岩比賽啊,怎麽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呢,早知道你來我們就不來了。”

許是察覺到這話裏有歧義,徐父搓着手,有些着急地補充道:“小岩他媽的意思是,知道有人來加油,我們就不來湊熱鬧了,我們也年紀大了,遭不住年輕人這些熱情。”

父母遇難後,唯一的外婆年紀大,身體不好,不具備撫養能力,所以許喃和徐小岩被送到了福利院。

兄弟倆因為長得好,被很多家庭詢問過,但許喃耳朵的問題注定後期需要花費很大的一筆醫療費用,能不能治好待定,加上親身經歷那場車禍,許喃的心理狀态也很糟糕,不願意開口說話。

詢問的家庭都打了退堂鼓,徐小岩那個時候才九歲,還是個活潑好動又不記事的年齡,最終徐小岩被如今的父母領養,改了姓氏,而許喃獨自在福利院長大,一直到十八歲離開。

徐家夫婦老來得子,對徐小岩很是寵愛,但也怕孩子記着事養不熟,總是避諱兄弟倆有太多的往來。

許喃都知道,也都記着,說到底,他是感謝徐家夫婦的,至少把徐小岩養成如今這開朗自信的模樣。

淺淺呼出一口氣,許喃笑了笑:“沒有,我也只是工作路過這裏,剛好遇上了小岩,就跟過來看看。”

“你們先聊,我還有同事在,”說着他擡頭巡視一圈,像是在找人,“我去看看人哪兒去了。”

“哥,你不是說……”徐小岩以為他要走,頓時急了,扯住他的袖子,許喃沖他笑了下說:“沒事,我和同事坐一塊,剛好我也看看你現在的球技如何了。”

說完他轉向徐家夫婦,點了點頭:“那你們坐,我先過去找人。”

徐小岩還想說什麽,卻被許喃的眼神制止。

許喃扯開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轉身往臺階上走,比賽還沒開始,青春洋溢的籃球館裏人多繁雜,許喃穿過一個個紮堆的小群體,感覺到些許格格不入。

視線無意間一瞥,頓住。

許喃看到個熟人,也不算熟悉,說起來也就是一面之緣,只是對方的臉實在是讓人難以忘記。

用力地想了想,許喃也沒能想起對方的名字,但并不妨礙他走過去打招呼,他知道徐小岩肯定還在看着他,也許還有徐家父母,和徐小岩的隊友,朋友。

在那個人面前站定,似乎是察覺到有人走近,那人收起手裏的比賽簡冊,擡頭。

兩人的目光相遇,許喃露出早就準備好的笑容:“楊先生,這麽巧。”

這人就是楊姨的兒子,低調奢華的邁巴赫主人。

即便是在籃球館這樣的場合,依舊是襯衫西褲,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就是挽起了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長腿交疊,在嚴謹的着裝上顯露出一點閑适與惬意。

男人揚了揚眉,似乎是驚詫于會在這裏遇上許喃。

許喃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他只是想要抓住一個人,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要讓他的謊言被所有人看穿。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攀關系?

許喃擔憂地想,如果他是個開邁巴赫的有錢人,一個人莫名其妙地過來打招呼,至少他會覺得對方是在攀附,或是讨好,總歸是些不讨喜的行為。

半晌,面前的男人勾起唇角,深邃的眼眸裏帶着一點點淺薄的笑意說:“确實很巧,只不過我姓餘,應該是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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