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落日熔金裏,魏庭之的身形被勾畫得更加高大,肩寬腿長,連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都有種無形的壓迫。
春生幾乎窒息了,他目光愣怔地注視此刻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看他像要把自己活吞的眼神,驚恐得發不出聲音。
魏庭之眼神銳利地直視春生,對他的恐慌視若無睹,他不再對他發號施令,也沒有再拿穎穎威脅他,而是伸手抓住春生的手腕,扭頭把人往車上拖。
春生讓他往前拽了幾步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可他剛有要掙開的舉動,鉗在他手腕的力度就變得像鐵一樣堅硬,不容他掙脫。
“不,不……”
春生蒼白着臉拍打魏庭之抓着自己的手,兩條腿拼命掙紮着不肯往前,可他的體魄和魏庭之相差太遠了,根本是蚍蜉撼樹,最終還是被拽到了大開的車門前。
春生眼淚汪汪地扶着車門不肯坐進去,哽咽地哀求他,“我不要,我要回家,我的家就在這裏,我已經到家了。”
魏庭之無視他的哀求,冷着臉去掰他的手指,從大拇指開始一根根往下掰。
眼看車門是抓不住了,春生連忙改抓住魏庭之的衣領,手指用力得發白,把魏庭之的西裝還有裏面的襯衣都給抓皺了。
魏庭之本來就是沒有多少耐性的人,春生這時的奮力掙紮無疑是在火上澆油,他猛地伸手捏住春生的臉,因為力道根本沒控制,把春生的嘴巴捏得嘟起來不說還捏疼了他。
“唔唔——”
“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可以回家?”
春生雙眼噙淚地看着他,眼白偏少的大眼睛像水洗過的葡萄。
“不要讓我更生氣。”魏庭之冷冷地說完,用力拉開春生緊抓他衣服的手,把人推進車裏,自己也側身坐了進去。
從西角路回魏家私宅的路上,春生眼淚就跟壞掉的水龍頭似的,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啪嗒啪嗒從他臉上滑落,又從下巴滴到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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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得很小聲,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但魏庭之還是被他哭得心煩意亂,拿出一條幹淨的手帕丢到他身上,“把眼淚擦幹淨,不要弄髒我的車。”
春生輕輕吸了一下鼻子,他哭得鼻子有點不通氣了,但還是堅持把那條手帕丢還給魏庭之,然後轉過臉看向窗外。
魏庭之看着那條被丢回來的手帕,臉色鐵青地伸手捏住春生的下巴,強硬地把他的臉轉過來,用手帕毫不溫柔地擦掉他臉上的淚水,“不準哭了。”
他要不說還好,他一說不準哭春生眼淚更加洶湧地往外冒,手帕擦都擦不過來,不一會兒他捏着春生下巴的手指都被他的淚水沾濕了。
摸到別人的眼淚對魏庭之來說和摸到別人身上的汗水一樣,沒有什麽區別,都是能叫他覺得惡心的事,但奇怪的是他現在并沒有這種惡心感,只是失神地疑惑為什麽這個人有那麽多眼淚可以哭?
“我,我自己,自己來。”
春生抽抽搭搭地拿過手帕,在魏庭之松開他後乖乖地自己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哽咽着說:“我,我一會兒就,不,不哭了,再哭一下,就好。”
他連哭帶啜泣,單薄的胸膛一起一伏,哭抽抽了就用長呼吸努力平複。
最後還真像他自己說的,再哭一下就不哭了,只是臉上擦不掉的淚痕很明顯,眼眶和鼻子也是通紅,眼神呆呆地望着車窗外快速往後退的景色,看着高樓大廈被抛在車後,看着車子又開回了山上。
他走了快一個白天才走回的西角路,結果不過一轉眼,他又回來了。
車子停在魏家私宅的大門前春生仍不願意面對,車門都打開了他還坐在裏面不動。
魏庭之先下車等了一會兒,見他真沒有打算從車裏出來,便冷着臉去牽他的手腕。
春生本以為自己又要被送回原來住過的房間,但沒想到魏庭之竟然拉着他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被關上了春生都有些回不過神,呆呆地看着正在脫西裝外套的魏庭之。
他的身材好,像西裝這樣十分挑剔人身高和儀态的正裝他總是穿得得體漂亮,春生從沒見過比他更适合穿西裝的人。
“去洗澡,你身上味道很大。”
魏庭之眉頭緊鎖着把還傻站着的人推進衛生間,又随手丢了套睡衣進去,“裏面的東西你可以用,洗幹淨就出來。”
關浴室門前眼含警告地盯着春生,“要是讓我知道你在洗澡的時候偷偷哭,我會直接辭退穎穎。”
這升級版的威脅讓春生變得很聽話,他沒敢再掉眼淚,他也知道自己走了那麽久的路又出了很多汗,身體确實就像魏庭之說的味道很大,其實他可以說臭的,春生心想,因為我也覺得自己好臭,所以這次可以不生氣。
等他洗完澡穿着碼數明顯偏大的睡衣出來,卻沒有看見魏庭之。
這大得有些離譜的房間給春生一種好多門的感覺,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他從一扇門出來只能看到其他的門,不管哪一扇都靜悄悄的,好像這裏除了他以外沒有別的活人在。
在這種絕對的安靜裏,春生不知不覺地也放輕了手腳和呼吸,好像怕吵醒了不知道在哪裏睡覺的人。
而最後,他也果真找到了正在睡覺的人,魏庭之閉着眼躺在一張大床上,身上還穿着白襯衣和西褲,看樣子好像是忽然間困了,于是沒洗澡也沒換睡衣就這麽躺在床上。
不過他哪怕是睡着了春生也不敢貿然靠近他,只是站在門外看着。這個距離他不太能看清楚床上人的臉,但他不敢走近前看,哪怕他知道魏庭之徹底睡着了也不敢。
不知過了多久,春生終于在異常安靜的房間裏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好奇地往聲音響起的方向走去,就見是女傭推着餐車進來。
餐車上不光有食物和濃湯,還有他這時候非常需要的水。
等女傭一離開,春生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杯子倒水,連着喝了兩三杯才感覺舒服一些。
他白天走回西角路的時候有幾次渴得實在難受了都是跑進公園找水龍頭喝生水,味道很奇怪也不好喝,但是他太渴了沒有辦法。回來的路上又那樣哭了一場,這會兒看見水了才想起來自己渴得有點受不了了。
解決口渴的問題,春生的注意力又忍不住被餐車上精美的食物吸引,太香了……怎麽會這麽香?
春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食物,他太餓了,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這些食物沒人說是給他的,很有可能是給魏庭之準備的……那他可以吃嗎?
春生知道不能,不是給他的他不能吃,他只能拼命吞咽口水,忍住餓得有些發疼的胃把餐車推到他聞不到香氣的房間,再把門給關上。
做完這些春生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好險……
他揉着餓得有些難受的胃慢慢走回魏庭之睡覺的房間,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恍惚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把晚晚撿回家,那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那時候的一切春生都記得很清楚,晚晚說過的話他也記得。
晚晚對他那麽好,從來沒有嫌棄過他,他真想再見見晚晚,和他說說話,哪怕一次也好,你能再陪我玩一次游戲嗎?
春生越想越難過,但眼睛幹幹的,好像在車上的時候把眼淚給哭完了。
“春生。”
…………嗯?
原本躺在床上熟睡的人也不知是何時睜開的眼睛,緩緩坐起身和站在門邊的人對視。
春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心跳快得好像要從喉嚨裏跳出來,這熟悉的語氣讓春生不敢相信,仿佛被天降的美夢砸昏了頭,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那讓他日夜思念的名字就在嘴邊,但他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卻無法張開嘴發出聲音。
“春生。”男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他最熟悉的溫柔笑容,“快過來。”
春生的胸膛劇烈起伏,狗狗眼睜得大大的,好像剛溺過水的人在拼命汲取氧氣。
他已經發現了,他明明已經發現了此刻在他眼前的人就是他最想念的人,可是他還是在難以置信地确認。
“是,是晚晚嗎?……你是晚晚嗎?”
聲音飽含無限的委屈和想念,好像下一秒就能聽到他的哽咽般。
男人也在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眸如春水溫柔,溫聲說出了只有他們才知道的秘密。
“1到10,你猜我在紙上寫了哪個數字?”
他的話音剛落春生的眼中就迸發出無限驚人的光彩,他不再猶豫了,他幾乎是沖進房間,用力撲到男人的懷抱裏,激動得渾身發顫,雙手也發抖着去摸他的臉,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春生捧起他的臉,眼淚一顆顆砸在他的臉上,看着那雙熟悉又溫柔的眼睛裏自己的模樣,喉嚨滞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晚晚擡手輕柔地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對不起春生,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春生扁着嘴搖頭,松開捧着他臉的手去握他溫暖的手掌心,眼睛一下也舍不得挪開。
晚晚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握得和他一樣緊,輕聲問:“要我抱抱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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