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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二天沈令落枕了。
從床上起來時,沈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艱難,全身骨骼像新裝上來似的,一動就咔咔作響,後背劇痛。
他腰這兩天就沒舒服過,雖然酸痛但勉強能忍,可脖子直不起來讓沈令感到無比恐慌。
秦臻給他貼了幾張膏藥也不頂用,最後還是村長使出拿手絕活給他推拿一番,才勉強好些,起碼能直起脖子以正常視角看人。
只是肌肉的酸痛僵硬得慢慢恢複。
沈令在山裏住了二天,又在縣城的賓館住了四天,待足了一個星期,等抗霜凍的工具材料全部運到山裏,茶農們正式開始忙活起來,才啓程返回。
抵達沄城時剛過下午,新店那邊來電話說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沈令心下一喜,便帶着秦臻一起去轉了一圈。
門店是單獨的一棟建築,上下二層氣派壯闊,裝修成偏深色系低調古樸的風格。
沈令跟着負責人小陳從正門進入,店內裝潢基本齊全,只是還沒徹底清掃,到處混着粉塵建材,看上去灰撲撲的。
沈令沒說什麽,新店正式開業得到春節後,他定的好些裝飾材料也還沒到,清掃不急在這一時。
店裏的各類空間設置和裝修風格基本都是沈令拍板的,也是他親自盯着做的。
他在一樓轉了轉,看着圖紙上的樣圖逐漸變為現實,心裏騰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又上了二樓,着重檢查了儲藏間,新店大多是實木家具,沈令叮囑小陳千萬盯着工人做好防潮,又再去看了看別的地方。
小陳跟在他身後将他的話一一記下。
臨近飯點,沈令事前給大家定的晚餐送到了,工人見狀一窩蜂湧進一樓,喜氣洋洋的分着飯,舉起甜點飲料望向樓上,個個笑容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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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老板!”
“謝小東家!”
“老板又請客咯!”
沈令笑了笑,讓小陳下去和大家一起吃,他留在樓上繼續看一會兒。
他去外面露臺轉了轉,又進入室內,隔着二樓的欄杆往下望,大家都有說有笑吃得很開心,大快朵頤的樣子引得人食欲大發。
沈令也覺得有點餓了,他手在欄杆上輕輕怕兩下,準備下去吃點,手碰上欄杆時卻頓了頓。
這欄杆,是不是有點矮了?
沈令不到一米八,欄杆剛好在他腰上一點,雖然不算特別低,但直接接着一樓大廳,外圍也沒有遮擋,總歸不太安全。
他默默記下,想等工人們吃完飯後說一下這個事,轉身時半邊身體卻忽然一麻。
有一瞬間沈令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他想撐住欄杆,可左半邊身體卻像毫無感知一樣,左手只是輕輕拂過光滑的表面,就無力的垂落。
欄杆的高度不足以支撐沈令,他差點直直地從上面栽下去。
還好秦臻眼疾手快從後面拉了他一把。
前傾的趨勢停下,沈令趴伏在欄杆上,半邊身體都探了出去。
他驚懼地呼吸着,抓着欄杆慢慢跌坐下來,身體軟得像沒有骨頭在支撐。
心髒劇烈跳動着,洶湧撞擊着耳膜,沈令一時無法聽見別的聲音。
他難耐地抵住胸前,眼前一陣陣發黑。
“小令,小令?”
秦臻也吓壞了,剛才她轉身時沈令都還好端端站在欄杆前,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可下一秒竟然直愣愣地往下栽。
她都不敢想,要是自己晚一秒拉住沈令,會是什麽後果。
秦臻脊背發麻,起了一身冷汗。
她焦急地喊着沈令的名字,沈令卻給不出回應,臉色青白,張着嘴大口喘氣。
樓上的響動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小陳擡頭一看,當即大驚失色。
他連忙上樓,和秦臻一起把沈令攙了下去。
秦臻熟練的從沈令包裏找出藥,讓沈令就着水吃下去,然後緊張地看着沈令的反應。
為了空氣流通,小陳把工人們都遣走了,室內倏而寂靜,只剩下沈令急促的喘息。
沈令蜷縮在唯一一張掀開防塵布的沙發椅上,弓着身子,掌根死死抵在胸口。
秦臻看到他脊背都在發抖,心裏急得不行。
好在藥效起來得快,幾分鐘後,沈令緊繃的身形松懈下來,他費力地撐起身,仰面靠在椅背上。
秦臻輕輕扶了他一把。
沈令偏着頭,額發被冷汗打濕貼在額角,長睫漆黑濕潤,随着呼吸的起伏而細微顫抖着,臉頰雪白一片。
“小、小令……你還好嗎?”秦臻抖着嗓子問。
沈令手背虛虛搭在扶手上,修長的指尖也失了血色。
他搖搖頭,擡手輕點了點樓上,“那裏,改一下。”
太危險了,這個高度太危險了,這種只能防住幼兒園小朋友的欄杆,除了好看毫無用處。
像沈令這種體質的人,但凡掉下去,直接就能見閻王。
應該沒有客人會想來喝茶的同時,被贈送冥府VIP一日游。
小陳蹲在沈令身邊,連連點頭應着:“诶诶诶,好,馬上改立刻改!今晚就動工!”
沈令閉了閉眼,“……也不用這麽急,質量重要。”
他聲音虛得厲害,說完就揉着胸口咳了兩聲,細細的眉毛蹙了起來。
秦臻給他又是拍背又是扇風,好一會兒他咳嗽才止住,臉色漸漸緩和過來。
他想起什麽,擡眸看了眼秦臻,“不許告訴賀聞帆。”
“……”
秦臻臉色變了變。
沈令沒看出來,輕輕喘着氣,用威脅的聲音,“聽到沒有?”
秦臻只能讪讪的應下來:“聽、聽到了。”
沈令這才放心,安靜窩在沙發裏躺了一會兒,感到心率逐漸平複,頭卻還是有點暈,大概是太久沒吃東西有點低血糖。
桌面上還有幾盒沒拆封的八寶粥,沈令吃了一點,眩暈漸漸平複,但他胸口悶得慌,幾口過後就不太吃得下,甚至有點想吐。
他費力吞咽兩下,将餐盒放回桌面,擡頭就在看到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賀聞帆站在大門口,穿着深黑的大衣,西褲下的雙腿筆直修長,是沈令喜歡的款。
但這個時間出現這個地點卻是不祥的預兆。
他立刻看向秦臻,秦臻卻早已悄麽聲逃出去好遠。
沈令:“…………”
完了。
他現在看到賀聞帆比看到他媽還害怕。
賀聞帆邁着長腿走過來,明明步伐不急不緩,卻像是瞬間就來到他身邊。
沈令不知不覺收斂了松懈的坐姿,乖巧地并攏腿低下頭。
賀聞帆在他身前蹲下,看到他面孔的第一眼,額角的青筋就暴露出來。
“沈令。”
他音量不大,卻帶着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沈令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的名字可以具象化,它應該已經在賀聞帆的齒縫間被碾成末了。
賀聞帆怎麽都沒想到,短短一個星期,他接到的竟然這樣的沈令。
毫無血色嘴唇幹涸,煞白的臉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下巴瘦得捏一下都硌得他手疼。
沈令自知無處可逃,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略帶心虛的笑。
賀聞帆生氣了。
沈令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賀聞帆真的生氣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周瘦得有點太過,原本是想回家後洗個澡,用水汽把臉色蒸紅,再來見賀聞帆。
那樣他瘦歸瘦,至少看着氣色好,再撒撒嬌賀聞帆也不會說什麽。
可現在全完了。
經歷了剛剛那一出,沈令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臉色有多糟糕。
而賀聞帆一向最在意他身體。
沈令額角隐隐作痛。
從來都是他跟賀聞帆鬧脾氣,賀聞帆從來沒有真正生過他的氣,沈令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只能嘗試着撒嬌。
但賀聞帆不為所動。
看起來情況真的嚴重。
賀聞帆把他從店裏抱了回去,從上車到進家門,沒讓他的腳沾到一點地,動作極致溫柔,但就是不跟他說話。
沈令悄悄咪咪看着眼色,嘗試着撒嬌,賀聞帆卻毫無反應,只讓阿姨做好飯,把他抱在懷裏一口一口地喂。
沈令不好意思想自己來,他就沉下嘴角,看上去更吓人,沈令不敢硬剛,只好乖巧地被喂飯。
吃完飯,他又去浴室裏把自己細的香噴噴的,往賀聞帆懷裏鑽。
賀聞帆在書房看郵件,見狀娴熟地托着沈令的腰,将他圈進懷裏,動作溫柔得要滴出水,卻依舊沉着臉一言不發。
沈令喊了他幾聲他也不應。
他咬咬牙,只能使出殺手锏,“哥哥。”
賀聞帆敲鍵盤的那只手瞬間一僵。
然而下一秒他就克制住了情緒,繼續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回複着下屬的郵件。
沈令看出了他堅硬外殼下的些許松動,再接再厲往他唇角親了一口,“哥哥不生氣了好不好?”
賀聞帆呼吸亂了幾分,握在他腰間的手也緊了緊。
沈令抓住機會,“哥——”
話音未落就被打斷。
“沈令。”賀聞帆低下頭,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懷裏攏着沈令,感受沈令輕飄飄的重量,說是抱着一個人,其實更像抱着一副骨頭架子。
比起說生氣,更多的是心疼。
又氣又心疼。
氣他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心疼他瘦成這副樣子。
賀聞帆深吸一口氣,盡力克制着聲線,“你讓我不生氣,那你敢不敢去稱一下自己現在多少斤?”
沈令愣住了。
賀聞帆扭頭看向電腦屏幕,只留下冷硬的側臉。
賀聞帆其實是很淩厲,如果他真的生氣,哪怕極力克制情緒,沈令也會害怕。
沈令眸光閃了閃,咬住嘴唇委屈地低下頭。
賀聞帆見不得他這種模樣,心疼得厲害,克制再三,還是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
只是這個舉動非但沒能安撫到沈令,反而将他委屈激發得更深。
沈令感到胸口發悶。
他緊緊咬住嘴唇想要忍住,但幾秒後就發現這種胸悶不是情緒上的難受。
有一座大石頭堵住了他的胸口。
沈令驚恐地睜大眼。
他好像……真的喘不過氣了。
“賀聞帆……”他只能發出很輕的聲音。
但賀聞帆沒應。
沈令瞬間哭了出來。
顫抖引起了賀聞帆的警覺,賀聞帆猝然低頭,就看到沈令滿臉淚痕嘴唇費力張合卻喘不過氣起的樣子。
“沈令?”賀聞帆嗓音都變調了。
他立刻環住沈令,手掌貼上他胸口,“哪裏難受?”
沈令說不話,他後背一陣劇痛,像有一把斧子從後面劈開肋骨直插心髒,掀起劇烈的絞痛。
新鮮空氣灌入鼻腔,沈令發出抽離的倒吸聲。
劇烈的疼痛鋪天蓋地而來,讓他眼前漆黑冷汗狂流。
他從來沒有這麽痛過。
沒有過這種半點緩和都沒有,直截了當的像要把心髒扯成兩半的疼痛。
痛到來不及吃藥就開始意識模糊。
朦胧中,他只覺得賀聞帆倉惶地将他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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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