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初入識海遇頑童

初入識海遇頑童

“暮海？”岑峪輕輕喚了一聲。

果然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這是自然，秦暮海五感被封，無知無覺，會回話才是稀奇事。

岑峪手裏還端着褚行之塞給他的粥碗，有些拘謹地杵在原地。

他突然不知道怎麽面對秦暮海了。

上次見到對方還是在流青閣，假連桦說秦暮海只是為了《冥河心法》而接近他，那些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無法進入牢房之前，岑峪心裏只有見秦暮海一件事。而現在對方近在咫尺了，他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不過長老令牌只能開啓禁制一炷香時間，留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并不多。

岑峪瞥了一眼手中的白瓷碗，見米粥盛了滿滿一碗，幾乎沒有動過的痕跡，顯然褚行之方才是在消極怠工。心說：“解開五感需要花費時間，我先前并未嘗試過，沒有幾分把握，不如讓暮海吃飽了飯再說。”

他這番思量着實有點逃避的意味，因為不知怎麽面對前一件事，便先做次要的事。

岑峪先舀了一勺米粥自己嘗了嘗。

清甜入口，并無什麽異樣。

他這才放心地将粥喂到秦暮海嘴邊。

盡管五感被封，但秦暮海的身體仍保有吞咽的記憶，只不過潑出來的為多，咽下去的量少。

岑峪極富耐心，一邊幫秦暮海擦拭着灑出來的米粥，一邊細致地喂他，一勺一勺，直到米粥見底，一炷香的時間也已到了。

叢棘簌簌而動，岑峪怕被一起關在裏面，不敢多滞留，趕忙踏着最後時刻溜了出來。

他剛一站定，分列到兩旁的叢棘便重新聚攏，将通口堵死。

岑峪待叢棘恢複原樣，再度取出長老令牌，向其中注入靈力。但靈力注了不知多少，那叢棘始終沒有挪動半分。看來這令牌雖能開啓禁制，卻不可接連使用。

岑峪每隔少頃便要嘗試一次，直至過了兩個時辰，那叢棘才再一次挪動了。

岑峪輕車熟路，連忙竄了進去。

秦暮海依舊安靜地躺在鐵床上，呼吸微弱得幾不可聞，一條黑布将他的臉遮去了大半，只露出如玉雕琢過的高挺鼻梁，和一張沒有血色的薄唇。

岑峪望了許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掌心輕柔地貼合上他的側臉，指腹緩緩在對方面頰上摩挲。

“暮海，你真的騙了我嗎？接近我只是為了打探《冥河心法》的下落嗎……”岑峪垂着眼睫，眸中微光閃動。

這些疑問，他要親自找秦暮海問個清楚。

岑峪俯下身，與秦暮海額頭相抵，将自己的意識送入了秦暮海的識海中。

下一瞬，他的意識像被拖入深海裏，混沌了片刻，又如從海底躍出水面，驟然清晰。

岑峪發覺自己正站在一處小庭院內，四周景色雅致，綠意盎然，曲徑小路掩藏其間，花簇及綠柳相得益彰，柳樹旁的小池塘裏浮萍與蓮花相映成畫。

岑峪呆了一呆，不待細思，便聽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幾聲女子的呼喊：“小少主，小少主，您快出來呀。”

岑峪聽得略微出神，還在想這位“小少主”究竟是何人也，耳畔旋即捕捉到一陣窸窣聲，他轉過頭，只見一個青色的身影竄了過來，猝不及防與他撞了正着。

“唔……”岑峪悶哼一聲，向後跌去，結結實實和地面做了個親密接觸，摔得昏天黑地，頭暈眼花，還沒睜開眼，忽覺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畔輕聲道：“噓！”

岑峪鼻尖嗅到了一陣熟悉的皂角清香，微微一怔，心底默默念了聲：“暮海……”

他擡眸朝對方打量，但對方俯在他身邊，正好是個視覺死角，加之茂盛蔥郁的草叢将視野阻擋了大半，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什麽種類的青草長勢如此迅猛。

岑峪急欲查證對方身份，掙紮着想要爬起身，對方忙道：“別亂動！”明明是一句呵斥，不知為何落到耳中沒什麽力度，好似有些……奶聲奶氣？

待女子的腳步聲遠去，對方才肯松開他，幾不可聞地輕呼了口氣。

待那人站起身，岑峪才看清對方的樣貌，這下不禁徹底呆住了。

那人穿着錦緞短衫，白皙的面龐配上一副精致的五官，粉雕玉琢，竟是個五六歲的男孩，眉宇間與秦暮海極為相似。

那男孩伸出手将他拉起，岑峪與對方視線平齊，愣了一愣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也變小了。

那男孩道：“你是什麽人？在我們葉家別院做什麽？”

岑峪還沒從剛才的震驚從緩過神，讷讷道：“我，我找人。”

“什麽人？說來聽聽。”

“我要找的人十八九歲，長得很俊俏，他這麽高……”岑峪揚起自己短胖的小胳膊拼命比劃，奈何五歲的身高着實有限，不幸地把秦暮海比劃得還沒有樹樁高。

岑峪又用食指撐住眼角：“他的眼睛細長明亮，眼尾有些彎彎的。”

那男孩歪着頭看他比劃了半天，竟然好似聽懂了，認真想了一陣，搖搖頭道：“沒見過。”

岑峪有些失望地垂下頭，散亂的黑發掃在眼前，顯得有幾分可憐。

那男孩一哂：“別愁眉苦臉了，這方圓百裏都是我們葉家的土地，只要我一聲令下保管找到你要的人，你陪我玩，我便派人去找你說的人，怎麽樣？”

“你真的能幫我找到人嗎？”

“當然是真的了，在葉家沒有人敢不聽我的話，”男孩昂首挺胸，伸出一根食指點在他鼻尖上，頗有點小大人的樣子，“你要讓我幫忙找人，就得乖乖陪我玩，知道了嗎？”

岑峪對上他的視線，緩慢地點了點頭。

那男孩倏地一笑，正要說話，侍女們的呼喚聲又近了，他連忙拉過岑峪，跑向長廊的角落。

兩人擠在牆角陰影裏，岑峪望着他的側臉，見那張面孔雖充滿稚氣，但隐約瞧得出秦暮海的影子，心中疑惑更盛，便也不走開，繼續陪他玩耍。

待那些女子走遠，兩人并排坐在長廊扶欄上，欣賞園中景色。

男孩手裏拾了一把小石子，對着長廊前的池塘打水漂。

石子在水面上彈跳着，打出一圈圈漣漪。

男孩将石子遞給岑峪：“你也試試。”

岑峪沒怎麽玩過這些小游戲，小心翼翼撚起一枚石子，對着池塘随手一擲，誰知他在秦暮海的識海幻境中，居然力道不減，石子擦着水面而過，直直釘在正前方的一棵樹上。

仿佛他扔的不是石子，而是某樣能殺人于無形的暗器。

岑峪一呆，那男孩也是一愣，接着他大笑着拍起手來：“好啊好啊！你可真厲害，我越發喜歡你了！”

岑峪見他對自己贊不絕口，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問道：“對了，他們為什麽叫你小少主啊？”

男孩斜瞥了他一眼，好像他問了一個多麽古怪的問題，過了半晌才答道：“因為我就是葉家的少主啊，烏龍玉林葉家，你沒聽說過嗎？”

岑峪渾身一震，烏龍玉林葉家？他當然聽過。八年前他們得到消息，說葉家掌握有《冥河心法》的下落，但心法沒找到，葉家夫婦卻被人害死了。

難道說……

男孩微微一笑，語氣中有些自豪：“我祖母是葉家家主，我娘是葉家大小姐，我自然是葉家小少主了。”

岑峪追問：“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做江博泓，但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姓江？那不是和三尺鋒江家一個姓氏。

岑峪繼續刨根問底：“為什麽啊？”

江博泓道：“因為這名字是一個我讨厭的人起的，那人總纏着要給我做爹。”

岑峪一愣，接着忍俊不禁：“哈，怎麽還有這種人。”

江博泓道：“我哪知道為什麽，但多半不懷好心。我曾聽下仆偷偷議論，說他是為了一本心法，叫什麽明……明和？總之他是個讨厭鬼，剛剛她們就是來找我去見他的，我不想去，只得躲起來。”

岑峪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明和……冥河心法！

江博泓見他低頭若有所思，問道：“怎麽了？”

岑峪：“沒，我是在想，既然那人纏着要做你爹，那你真正的父親呢？”

江博泓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下來，岑峪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正要轉移話題，對方卻已經開口作答：“我娘和讨厭鬼有婚約在身，但她不喜歡讨厭鬼，喜歡我的爹。祖母反對他們在一起，我娘生下我之後，把我交給祖母撫養，便和我爹一起離開了葉家。”

“原來是這樣……”岑峪被他的話觸動，聯想到自己，連父母姓甚名誰，長什麽模樣都不知，情不自禁地開始講自己的身世，“我從小便被父母遺棄在深山中，是太師父撿到了我，撫養我長大的。”

江博泓聞言，用一種柔和的目光凝視着他，似乎生出了些同病相憐之感。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我帶你去書房看看！”江博泓說着，從護欄上跳下來。

岑峪跟在他身後，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盡頭的一間小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