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古代宮廷(四)

衛溪開始天天往永安侯府裏跑。

那熱情勁兒讓昌德帝沒眼看,忍不住酸了幾句,言衛溪從來沒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過,真是個有了夫子忘了老子的不孝兒子雲雲。

衛溪對老父親的抱怨視而不見,徑直把一腔熱情灑在了祁明珏身上,他對這個新任夫子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喜歡。

過了半個月,在衛溪的玉露膏與十全大補湯的的轟炸下,祁明珏的傷完全痊愈。

并且整個人都胖了一小圈,身板結實了一些,看起來不似剛接替原身軀體時那般單薄瘦弱了。

衛溪頭一次急吼吼的攆着祁明珏給他上課,教他讀書,要知道,從前都是他攆走夫子的。

讓他看書,那是自找罪受,還不如去練武場練個三天三夜不帶休息的,可換成祁明珏,他偏偏樂意受罪。

衛溪催促,祁明珏也不多啰嗦,直接就颠颠的進宮,在衛溪的宮殿裏給他一對一教學了。

“夫子夫子,今天教我什麽呀?”衛溪捏着嗓子學姑娘家嬌滴滴的說話,沒皮沒臉的腆着問:“要教我背千字文嗎?”

“教些你能聽懂的。”祁明珏掃落一手臂的雞皮疙瘩,眼皮都不擡一下。

昌德帝沒仔細說過要教哪些,只是說教讀書教讀書的。之前也沒夫子成功給衛溪任過課,沒有先例可循。

加上衛溪不愛看那些文绉绉的詩書,祁明珏便先随意跟他上課,首先跟他說些異志風俗,說一些民間有趣的小事情,把衛溪對文字的興趣挑起來。

此後,再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教他天文地理,教他為君之道,教他心懷百姓,教他如何做一個流芳百世的明君。

“夫子夫子,你說那北朝女子亦可上陣殺敵。這要是放在我朝,嘻嘻。”

衛溪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沒一會兒便躺去了軟榻上,發出惬意的喟嘆:“京中那群迂腐的老頭子肯定會罵‘抛頭露面!不知廉恥!’,是吧?”

祁明珏翻了個白眼,手中的書一卷,往衛溪的大腿上拍下去,呵斥道:“像什麽樣子,給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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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衛溪老老實實的重新坐好,他才道:“京中循規蹈矩的人多,可機靈聰明、心思通透的人同樣不少。”

衛溪歪了歪嘴:“算了吧,忠勇侯聰不聰明,通透不通透?可是去年他女兒要從軍,他還不是老大不樂意。”

忠勇侯家的大女兒是個英氣勃勃的姑娘,沒有高門貴女的端莊賢淑,生來便帶着一股霸氣,讓忠勇侯好生喜笑顏開,逢人就誇不愧是他的種。

直到去年過年,大女兒說要從軍時,忠勇侯便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大女兒跟他說:你不是說我不愧是你的種嗎,那我也要去殺敵、做将軍,才不丢你的臉。

大女兒一席話鼓動得小女兒也起了心思,忠勇侯愁得頭發都白了。

“這便是北朝與我朝的不同之處。”祁明珏哭笑不得,“我與你說習俗,你怎麽還扯到忠勇侯身上去了。”

“因為他家大姑娘确實是從軍的好料子啊。”衛溪肯定道。

“好好好。”祁明珏敷衍的應着他,“不過你記着以後不要在背後讨論閨秀們,這樣不好。”

衛溪哦了聲,接着猛然看向祁明珏,目光詫異,他不可置信的問:“忠勇侯他……女兒……還算閨秀?!”

祁明珏:……

祁明珏頭疼。衛溪便絮絮叨叨的,格外委屈的指控忠勇侯的兩個女兒,說他家大女兒能在他手下撐過十招,簡直不是人;他家小女兒一身匪氣,遇見了還以為是哪個山頭的二當家雲雲。

祁明珏無言以對,只能聽着衛溪唠叨。原本是他給衛溪講課來着,現在成了衛溪給他科普皇城八卦。

殿內氣氛和樂融融。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這兩人已經很親近了,相處時态度熟稔而自然,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說是如此卻不盡然。

祁明珏仔細回想一下,發現從他與衛溪初次在侯府裏見過面以後,他兩今後再相處時,都并非像初識友人那般禮貌而克制。

他們兩個都很随意且放松地侃天侃地。

這是很奇怪卻又自然的。

聽着衛溪的啰嗦,祁明珏驟然想起一樁事來。

從前但凡給衛溪授課的夫子,不論是門都沒進去就被轟出來,還是已經說了三句話,過後都會被皇帝召見,商談一番。

祁明珏這次也不跑不掉,何況他還順順利利的待了這麽久。滿朝唯一能被衛溪打一頓掃地出門又被恭恭敬敬請回去的奇才,想必昌德帝會很有興趣跟他多聊聊。

可是之前祁明珏為了給衛溪下一劑猛藥,說了些話,衛溪這個傻孩子一轉頭就把他賣了,現在昌德帝必定知道他揣摩聖意一事,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拿這件事出來說道。

到時候拜見昌德帝,他是主動承認錯誤,還是當做無事發生過呢?

祁明珏有些發愁。

祁明珏最終沒有并沒有見到昌德帝,昌德帝身邊的卓公公過來跟祁明珏打了聲招呼,說是陛下惦念他授課勞累,不必再去禦書房觐見,徑直回府休息便是。

祁明珏一面道謝,一面在心裏松了口氣。

禦書房裏,昌德帝站在桌案前,一手執筆,一手背在身後,正神情嚴肅的往宣紙上畫王八。

“陛下,徐探花應下了。”卓公公向他禀報:“奴才在宮殿外頭聽了一聽,三殿下與徐探花倒是相處得和樂。”

昌德帝嗯了一聲,畫下最後一筆,“知道了,年輕人麽,說話才投機。”

卓公公是昌德帝身邊的老人了,看着衛溪長大的,對衛溪多有關心。上次衛溪說漏嘴時,卓公公也在場,現在看昌德帝如此無所謂,未免擔憂衛溪的處境。

“陛下,老奴鬥膽,說幾句您不愛聽的話。”卓公公跪下來,“立太子一事,您尚未透露口風。那新科探花便慫恿哄騙着三殿下心思活泛,必定是想着以後好加官進爵,這般性子的年輕人,萬一今後帶壞三殿下,可如何是好?”

“朕放心那位探花郎,所以為他考慮。免了他來觐見朕,以免他心裏存着事,見到朕不自在。”

昌德帝掀起宣紙來,欣賞自己的畫技,滿意的點點頭,才漫不經心道:“老三是朕的嫡子,太子之位是擔得起的。”

卓公公從昌德帝的話中聽出一些暗示,不由心中一凜,垂下頭去告罪,再不言語。

昌德帝對這個從小伺候自己的太監還是很有感情的,耐心道:“朕那些後妃再怎麽賄賂你,你就不會只接着金銀不做實事嗎?跟着朕這麽多年,都成宮裏的老油條了吧,怎麽做事還那麽實誠?

昌德帝哼了一聲,“老三不就是老老實實的上了堂課麽,一堂課,學得了什麽?一個個就仿佛天塌了似的急吼吼來下絆子,哼,那群女人……

卓公公臉色一白,喏喏應是。

昌德帝邊教育奴才邊将宣紙重新放好在桌案上,思考半晌,往王八旁邊标了兩個字——“衛溪”。

這兩個字寫得工工整整,絕對不會讓人認錯字。

寫完名字,昌德帝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已經預想到兒子看見畫時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由得嘿嘿嘿的偷笑起來,将方才嚴肅深沉的氣氛破壞得一幹二淨。

昌德帝不再與卓公公糾結于剛才的話題,他揮了揮手,豪邁道:“拿去給老三,這是他老子賜他的畫,讓他給我好好供起來,記得每天都要燒三炷香!”

卓公公抖抖索索的起身接過畫,偷偷瞟了一眼,面皮抖了抖,倒也沒大驚小怪。

也是了,任哪家父子隔三差五來這麽一出,旁人早該習慣了。

祁明珏一教衛溪,便教了大半年,兩人相處融洽,教的內容也開始由淺至深。

因着祁明珏愛說些大道理,而衛溪只聽祁明珏說教,導致近來衛溪像話不少,昌德帝看着老高興了,往永安侯府賜了不少好東西。

祁明珏為侯府争光,連帶着鄭姨娘在府裏的地位水漲船高,身邊從來不缺阿谀奉承的人,連侯夫人都不愛尋她麻煩了。

祁明珏本身才學出衆,一人抗下衛溪的所有課程,也覺得有些吃力。昌德帝看他勞神,讓他三天一休。

休息那天偏偏衛溪都不放過他,常常會來永安侯府裏玩。

大多時候是待在祁明珏的軒明院纏着他;少數時候會死皮賴臉跟着祁明珏蹭去鄭姨娘那兒喝茶吃點心,聽鄭姨娘與祁明珏閑話家常,感受一下溫和的親情是怎樣的。

畢竟衛溪跟昌德帝之間是塑料父子情,兩人見面就愛互怼,今天我讓你不高興,明天你讓我不開心。

因着這層緣故,軒明院與鄭姨娘的院落還翻新了一次,吃穿用度都提了一個檔次,就怕沒招待好衛溪這個京城第一混世魔王。

“謹之謹之!我們去釣魚吧!”衛溪格外歡快的朝窩在炭盆邊的祁明珏提議。

半個月前永安侯挑了個好日子,為祁明珏取了字——“謹之”。從哪以後衛溪為表親近,便直接稱呼他的字。

這一日祁明珏休息,衛溪又颠颠的跑上門來。也不知道那根筋沒搭對,寒冬臘月的想要在永安侯府的池塘邊去釣魚。

池塘裏哪裏有魚,唯有從前張姨娘一時興起養的幾條錦鯉而已,現今池塘水面已經結冰,也不知道那些錦鯉死了沒。

“不去。”祁明珏懶洋洋道,一口回絕衛溪的提議。

冰天雪地的,屋子裏暖烘烘的多舒服,幹嘛要去外面受罪。回想起那刺骨的寒風,祁明珏就忍不住打哆嗦。

“入冬以來你便不愛動彈,難不成還要學蛇冬眠不成?”衛溪不樂意,去拉扯祁明珏,“快些,今日随我出去走走。”

祁明珏死不從命,衛溪力致拐他出門。

衛溪身邊的太監全福十分乖覺,已經去找侯府下人讨要漁具了。

一旁嗑瓜子的鄭姨娘看得樂呵,喝了口茶止渴,笑眯眯的:“珏兒與三殿下感情越來越好了。”

九姑娘徐冉點點頭,附和道:“是呀,三殿下待三哥多親近,皇城是頭一份呢,不知多少人羨慕。”

鄭姨娘聽得高興,給她抓了把瓜子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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